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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 夏 文/程果儿 当众多女子从些微大腿向下露起、 向上现U字或V字的一抹雪脯，可以确定，夏天轰轰烈烈地来了。再早一些，天气仍然凉薄，就有不少女人穿肉色袜子套裙子——双腿是最早入夏的部位。女人跟植物一样善于捕捉时令变化，常常走在季节前面。善变的流行跟流言一样，很难找到出处。 十几二十岁，最喜欢夏天，因为可以将收了一冬的白肉露出来，全身没有赘肉瑕疵，再短的裙子穿来也不露怯。现在，要遮腰腹的赘肉、掩大腿的粗壮，只求裙子长些再长些。那时候似乎也不十分怕热，更不怕晒。有人说，不怕晒的是女孩， 怕晒就是女人了——难道确乎如此？ 有关夏天最早的记忆，定格在十岁以前生活的院子里。宽敞敞，乱砖砌成矮墙，两间正屋，一间厨房，红砖墁就小径。梅雨季，院子里放置的空缸蓄满雨水，孳生出黑麻麻的虫子。苔色爬了半个缸身，一只蛤蟆好脾气踞在下面，半天，才伸一下舌头。 后来搬到路边住。面西的平房，夏天是无可回避的苦役。妈妈照看小卖铺，上午还好，檐下有大片阴凉。至午时，时间每走一步都带上胁迫的味道。阳光一点点吃掉黑影，逼进屋子，晒至后墙，触手皆烫。她寻无光的缝隙摆上躺椅，一下下徒劳地摇着蒲扇。 盼到夜来，是全家人的福祉。洗涮干净，头发皮肤不复黏腻，留着肥皂的清香。顺着竹梯爬上屋顶，每走一步都有吱呀颤抖的叹息。四下蛙鸣不止，略带傻气的白杨树在暗里击节，刷啦啦，刷啦啦，他们也比白天快乐。爸爸一手拎着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攀上来，摆弄几下天线，可以收到邻县节目，放的多是港产赌片或者武打片。信号不好时，满屏都是雪花。不远处，隔壁人家也在屋顶休息，抬高声音就可以聊上几句。 乘凉的夜，我凝望横过天际的银河，对着流星许过愿，也曾被半夜的雨惊醒，全家人狼狈下楼，在屋里笑作一处。 现在的家，透过窗子看不见整个星空，即使去到外面，头顶也只是灰蒙蒙一片。 那时候的夏天是素颜的，还没有空调来粉饰。因为热，从前夏天里为数不多的凉，就成了珍贵的念想。 深井里的水最凉，湃上西瓜，切开时扑面一股子冷香。后来用压井，使几把子力气，汲上水来洗脸冲脚，得一时爽快。通上自来水后，刚拧开的水总是热的，要淌一会儿才能到正常的温度。但再没有砭人肌骨的凉意。 卖冰棍的男人，将大大的木箱子固定在自行车后座，内置棉被保持温度。手里拿着横剖竹节得来的圆片，扎上孔穿了绳，拴一粒硬物。急促地打出节奏，“啪啪啪”的，像在扇打耳光，也像一只蛙的聒噪。水冰棍五分，豆沙的一角。 大人忙时，会买上几支放在碗里慢慢融化，就着凉意喝下。家里没有冰箱，爸爸把冰棍放入啤酒里。后来有一种袋装饮料，名唤“雪宝”，价钱便宜，小孩子喜欢买冻成整块的，放在手里，不停地捯来捯去，将那份甜凉延长。爸爸将袋子洗净，扔进碗里冰镇啤酒。 小姨家堂屋外搭一个棚子，下面放着硕大长方形机器，里面盛大半下水，水跟机器都是锈红色。小姨将兑好的糖水倒进分成一格一格的容器里，再将十来个容器一起放进大机器。一段时间后，水呈半凝结状态，要逐一插入小木棍，这是我喜欢的活儿。俯在水面上，寒意森森，棍子插进去时有些微“喳喳”的声响。一起忙着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安静。 完全凝结后，把容器取出来，撼动一根根棒子，拉出来就是成形的冰棍。然后裹上包装纸，上面一律写着“五河冰棍”字样——相邻的这个县，冰棍做得出名。因为我不过是混着玩儿，所以动作生疏，小姨家四口人个个手下翻飞，两三秒包好一个。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小的原因，只觉得她家瓦房屋顶很高，无比凉爽，且甜。 这些凉，都只是一时的快意。最让人安心的，是在露天地睡觉的凉。下半夜里，屋顶上及空气里的热力散尽，身上要裹毯子薄被，做成一只密实的茧。依然凉，却不愿意回屋，小屋里是散不去的余热。露水打下来，天亮后铺盖要晾晒一气才能退去湿气。 还有就是风雨大至时的凉。一定要是晚上，电闪雷鸣，雨水灌注而下，如柱如瀑。闪电一下下照亮关了灯的屋子，风打起帘子，“唰”地湿了窗前物什。天地里除了雷，除了雨，只有自己。很响的声音，又显得极静，非常安心地睡去，因为知道，这会是个凉爽的夜。 凉还是林间的树阴、十里的荷塘。也是静下心的一瞬间，感知汗如何从发根里生出来，爬到眉睫上，延俄片刻，“啪”地掉落地面。热的时候，其实汗与出汗的身体都凉。 人们爱谈天气，是因为天气比人生可确定得多。热得太久，总可以略略缓解，而暑热过后，必能等来秋凉。 那些夏日里的微凉，就是人生里幸福的小小瞬间。 作者简介：程艳，笔名程果儿。淮河文学会副会长。热爱阅读书写。大悲大喜的性格，小打小闹的格局。多年来以文字为最亲密的伙伴，虽未有大成，但从未曾背弃。文字散见于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
淮河文艺微信平台执行主编余萍微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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