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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中国的日本孤儿,去日本认亲后,他们的命运将被抛向何处?

 人之意 2022-07-05 发布于陕西

随着世态的变迁,人世间发生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今天,我要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它,纵跨了半个世纪,横跃了两个国度,像一枚璀璨的明珠,照出了人世间最美好的心灵与情感,给不幸的弃儿带来了家庭的温暖和幸福……

一衣带水的中日两国人民恢复友好邦交以后,外交部每年都组织当年战争时期遗留在中国的日本孤儿,去日本认亲。从1981年3月2日开始,每年的“在华日本孤儿寻亲代表团”,不断地在日本找到了亲人。其中就有日本孤儿王淑梅和曹恩芳,她们悲喜交加,热泪盈眶地讲述起那一桩桩牵人肺腑的往事——

1937年,爆发了罪恶的日本侵华战争,这不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灾难,而且也给日本人民带来了不可逆转的灾难。尤其是当时的婴幼儿,在他们刚刚踏上生命历程的初期阶段,就被卷入了战争的漩涡,他们的命运将被抛向何处呢?

四十年代初,大田协子(王淑梅的日本名字)和母亲,随从军的父亲来到了中国。他们和打仗的父亲一起,在硝烟炮火中苦度人生。

一次,在黑龙江宝清县城边界,日军带着家眷隐蔽。突然,几个无知的孩子哭了起来:“哇、哇”的哭声划破了天际,惊恐的日军军官挥舞战刀喊着:“死了死了的有!”

他们怕暴露目标,竟然命令在场的官兵用刺刀挑死所有在场的甚至是自己的孩子。惨无人道的战争,简直使人没了人性。当时,六岁的大田协子,已经是懂事的小姑娘了,当她看到父亲们握着刀,流着眼泪杀死自己亲生的孩子时,简直吓傻了眼。可是,当她看到自己的爸爸,也拿着刀对向自己时,立时,扑倒在妈妈跟前,想得到母亲的保护,她惊恐地睁着一双大眼,狠命地拽着母亲的腿,企图躲过那寒光逼人的刀刃。她乞求着爸爸和妈妈:“爸爸,妈妈,我,怕……我不哭,别杀我……”

孩子的话像无形的尖刀,同样剜着父母的心,话音还没落,一个日军就凶神恶煞地向孩子脖子上捅了一刀,顿时,鲜红的血喷了出来,母亲像疯了一般,扑倒在女儿的血泊中,泪如雨下,痛不欲生。然而,队伍要开拔了,悲痛欲绝的父母们,只好脱下身上的棉衣,盖在孩子小小的尸体上,一步不回头地离开了……

多少无辜的日本孩子就这样死在中国的土地上。他们的灵魂搅扰得他们的父母终生不得安宁。也许是大田协子的命硬,她居然在刀下没有死。父母走了,一位过路的日本女卫生员在死孩子堆里,听到了呻吟声,走过去左拨拉右看,终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她。她的伤口还在淌血,小小的生命危在旦夕。日本女卫生员赶快为她敷药包扎伤口后,抱着她离开了死孩子堆。

她是个女人,有着天然的母性,她也爱孩子,可是,当时的战事不允许她作母亲。她好恨,恨那些不让孩子活下去的魔鬼,恨那些不让男人女人享受人生的战争狂。她抱着孩子,碰到了逃难的中国农民李永昌,哭诉着恳求他收养这个死里逃生的孩子。语言不通,可是人心是相通的,在她的指手划脚下,这位朴实的农民默默地点点头,背着大田协子走了两天两夜,他无力抚养她,便把她送给了当时还是单身汉的农民王复元。

善良的王复元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伺候她。他手里没几个钱,可是为了给她买药,他宁可不吃饭,也要买回药为她敷伤口。看着孩子瘦小的身体,他天天去砍柴,为的是给她换点吃的。

有一次,天下大雪,他还是上了山,为了多打一些柴,他爬上了悬崖,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回来时,柴火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一个趔趄摔倒了,连柴带人滚下了坡,幸好被村里人搭救,算是捡了一条命。女儿见养父摔成了这个样子,心疼得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父女俩就这样相依为命,春来冬去,年复一年,大田协子长成了地道的中国姑娘。养父为她取了个中国名字叫王淑梅。为了她,养父的婚事,拖了又拖,哪个姑娘,一进门,就愿意当娘啊。可是,这是父亲的第一条件。

终于父亲的善心感动了上苍,他的婚姻终于有了着落。养母对她也很好。小淑梅在中国的土地上,长大成人了。她十九岁时,养父母给她东寻西找相亲女婿,为了不让她在农村受苦,一心要把她嫁到城里。左挑右拣,最终,找到了诚实能干的工人郑文生。

婚礼后,养父母流着眼泪,把她托付给郑文生说:“她活下来不容易,你要好好地待她呀!”郑文生激动地说:“二老请放心,我会让她幸福的。”

郑文生并未食言,他们夫妻恩恩爱爱,相濡以沫,后来有了五个孩子。养母去世后,孝顺的淑梅把养父接来,和他们一家住在一起,享尽人间天伦之乐。一家人和睦相处,看来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可是,老父亲却总有一桩心事挂在心上。这就是要为淑梅寻找亲生父母。

“养父心眼好,前几年还亲自给日本去信,请他们帮助寻找我的生身父母。”王淑梅眼里含着感激的泪水对人说,“做梦也没想到,1991年2月8日,中国外交部来了通知,让我去日本认亲。养父和爱人及孩子们也都为我高兴,同意我去探望祖国,并嘱咐我,能找见亲人更好,找不到也不要悲伤。”

身为女儿、妻子、母亲的王淑梅真是百感交加,她尝尽了人世的甜酸苦辣,自然知道人世间真情的价值,但是,她也渴望能找到亲生的父母,自己的家。离开中国大陆时,她的心境是复杂的,但似乎更多的是惜别的依恋之情。

蓝天载着白云,白云驮着蓝天。二月二十五日那天,王淑梅及其他日本孤儿一行,乘专机,带着遐想,带着思念,到达了东京。日本外务省、法务省及民间援助团体用鲜花和笑脸热烈地欢迎他们的到来。外务大臣安倍普大郎亲自为他们设宴接风。日本的报刊杂志作了广泛的宣传。

三月五日那一天,东京下起了霏霏细雨,似乎苍天也受到了特别的感动。设立在代代木奥林匹克少年中心的亲人会面场里,人们更是愫情如海,泪似雨下。王淑梅被通知来认亲,这个由中国父母养育起来的中年妇人,梦幻般地,将信将疑地走了进来。看着大厅里站满了人,她不期然想,这么多人,哪就能认到自己的亲人了。可是,当她抬起头来,蓦然间,她一眼就看见了迎向她来的日本老妇人,她惊讶、惶惑、木然地怔住了:自己和她长得是那样地像。这是真的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个老妇人连跑带颠地来到她的跟前,一把将她抱住痛哭流涕地说:“孩子,你受苦了,我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的女儿啊!”

日本老妇人手抚着王淑梅脖颈上长长的疤痕,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淌落了下来。

“妈妈!”不容怀疑的现实,触动了女儿的心,她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说:“妈妈,我活过来了,是中国父母救了我。”

“我们家现在静冈市,一家人在电视里见了你,看长相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可是,多少年来,我只以为你死了,我们只能在梦里相会,没想到……”老妈妈搂着女儿,呜呜咽咽地叙说着离情别绪。

就这样,在战争风云中失散的母女,终于拥抱在一起。王淑梅的心头感到了无限的慰藉。她感谢中国政府,感谢今天的时代,使她在有生之年又回到了故土,回到了父母亲的身旁。她的心房在怦怦地跳动,有些神不守舍的冲动。她随着母亲来到静冈的家里。她的父亲病卧在床上,已经说不成话了,但是,还能认出女儿来,他拉住死而复生的女儿,老泪纵横,久久不肯放手。

来到厅堂,王淑梅发现灵位的牌子上,赫然写着自己的日本名字:“大田协子”。她知道,自己在家人的心目中早已经是亡灵一个了。母亲看到了她的目光,急忙摘下她的灵牌,解释说:“抗战结束后,日本国外的人如三年没回来,户口上的名字就划叉注销了。家里人一直以为你被刺死,在家谱上注明了死亡时间地点,灵台上自然立有死亡的牌位了。”

王淑梅听了,自然是啼笑皆非。不知怎的,她的心头随之涌起了一股酸楚楚的滋味,她不禁慨然想到,在所谓的敌国,自己倒是死里逃生;在自己的祖国,却是活人被当成了亡灵。不知怎的,突然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感觉,抑或是说,这种陌生感一直就存在着,只不过她一直试图在掩饰着自己而已。

多少天来,母亲为了弥补过去,带她去买衣物,带她去玩耍,带她吃遍京都闻名的餐馆饭店。她领略了东京的繁华,领略了母亲的一片亲情。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却越发的惴惴不安起来了。她在牵挂什么呢?她经常发愣,经常梦见远在千里之外的养父、丈夫和儿女们。他们搅得她茶饭不香,睡不安宁。

像王淑梅一样,日本孤儿在东京认亲的这段时间里,有的孤儿凭借父母留下的遗物,或者自己身上的印迹,乃至当年的一块布头、一张纸片等信物,找见了亲人。

当然,也有不少孤儿心灰意冷,扫兴而归。

是他们的亲人不在了吗?

不,也不是,而是他们的亲人不愿意相认,为什么呢?因为怕瓜分财产。金钱胜于亲情的悲剧在那里也是不足为奇的。

令人惊异的是,有的孤儿在有限的时日里,碰了壁,已经毫无希望了,却在临走时的飞机场上认了亲。曹恩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曹恩芳也像王淑梅一样,是在中国养父养母的关怀下长大成人的。养母去世前,在弥留之际对她说:“1945年的冬天,那一天,天很冷,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还夹杂着大雪。你的母亲背着你,还领着一个女孩来到咱家,她告诉我说,你父亲是开拓团的,在打仗时死去了。两个孩子她带不了,让我帮助抚养一个。留下来的这个女孩儿就是你。”

养母的话,时常回响在恩芳的耳边,她时常想象着生母的模样,想象着有朝一日能和亲人相会。可是,在东京半个月的时间里,她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地破灭了。

三月十一日,“在华日本孤儿寻亲代表团”来到了机场,准备翌日乘机返航。望着远去的灯火辉煌的东京都,曹恩芳略带伤感地默默向它告别。出乎意料的是,晚九点多钟,领队通知曹恩芳,她的姐姐和哥哥来了。

在机场会客厅里,她们姐妹三个会了面。姐姐说:“我们知道有个妹妹留在中国了,但一直不敢相认。因为母亲去世了,当时的情节记不得了,是婶母提醒了我们,说你就是在中国内蒙古阿荣旗屯失散的妹妹。当时,是妈妈领着我将你送了人的。”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婶母孙田益子(高知县议员)满怀情感的一封信:“几十年的岁月何其漫长,你也许就是我丈夫的侄女,因此,大家赶来和你相会。如果你是森田香代子,那就太好了;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原因呢?做梦也梦到森田香代子的面孔和你一样。对你的灾难,我们是同情的。这一切都是战争所造成的。使亲人离散,骨肉分离。……1977年,我作为日本妇女代表团去过中国,受到中国人民的热烈欢迎。中国人民是憎恶侵略战争的。他们希望和平。…… 我认为中国是美好的国家。”

“哥哥,姐姐,我是在内蒙古阿荣旗屯被母亲送人的,我就是森田香代子啊! ”曹恩芳紧握着婶婶的信,热泪盈眶地伏在姐姐的肩上哭了。

姐姐也搂住失散多年的妹妹,泣不成声地说:“妈啊!您可以瞑目了。妹妹,找到了。我们总算了了您老人家的遗愿了。”

这是期待的泪,幸福的泪,欢聚的泪,是煎熬了三十八年的泪,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泪啊!在场的人们,个个感动得泪流满面。人们从心底里为他们祝福,祝他们的幸福相聚,祝世界人民长期友好。

在机场上,送行的日本人都围拢在他们的亲人身旁,嘱咐着,拥吻着,诉说着。有的庄重地送来几簇香,让代替他们为死在中国的亲人坟墓前点燃,寄托哀思;有的人敬仰地送来字匾,上面写着“孝敬父母养育之恩”的字样,献上一片深情;还有的送来日本的花木、土和水,让他们带回移在中国的土地上,让中日 友谊之花绚丽多姿、香飘万里。

“你们找到自己的亲人了,这下可以回家了吧?”曾经有人这样问她们。

“回家,回哪个家?父母给我们造成了悲剧,我们怎么能再制造新的悲剧呢?这儿,有我们的丈夫,儿女,他们在盼望着我们的归来,我们怎忍离他们而去呢?” 她俩似乎不约而同地对着问话的人说。

这是怎样的一份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啊,说到责任自然是历史的罪孽,可是,人们的感情债应该由谁来偿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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