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文】‖ 李秀勇：读一本书赞一个人——小说《林兰香》读后

天津散文微刊 2022-07-06 发布于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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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一本书赞一个人

天津李秀勇

近年读了不少才子佳人小说，《镜花缘》《锦香亭》《兰花梦奇传》《青楼梦》《浮生六记》等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的故事情节都渐渐模糊不清了，幸亏我笔头勤奋，喜欢记笔记，抄录了许多诗词、对联以及精彩的文句，才庶几使我对它们有一些印象。近日又读了《林兰香》，感触却与读前面各书不同，不知是因为年龄大了的缘故，还是因为生活阅历更丰富的缘故，总之，读此书是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灵，几次为之泪流满面。读过之后，没敢妄言什么，而是有意让它沉淀，似此已有二十余日矣，每每回味其中的内容，总不免悲从中来，继而崇敬之意油生，只因一女子也！这女子不是别人，乃燕梦卿也。有诗为证：

闻说江南并雪开，

萧闺何幸一枝来。

却怜柔素与奴似，

些子春光占帝台。

看这诗，分明就是梦卿自比。言自己虽一介弱女，欲与燕京人物分一席之地也。譬如盆梅虽小，光华有限，然一种绝世之芳，实在可沐帝台之春耳。虽然事情不能尽如人意，然其德、其行、其品、其味，惊天动地，令须眉之辈汗颜矣。故事到底如何，且听我慢慢道来。

《林兰香》，清随缘下士编。小说以明朝开国大臣耿再成之支孙耿朗一家的盛衰荣枯为主线，用细腻的笔触，反映了当时广阔的社会生活。小说从始至末，一直笼罩着一种人生如梦的幻灭感。作者全力塑造出一个完美女性——燕梦卿的悲剧形象，通过这样一个完美女性的毁灭，揭示出封建社会女性的悲惨的生存状况和不可避免的悲剧。关于梦卿的悲剧，小说第一回应该已经有所交代，我们不妨录一些以供大家探索：

林者何？林云屏也。其枝繁杂，其叶茂密，势足以蔽兰之色，掩兰之香，故先于兰而为首。兰者何？燕梦卿也，取燕姞梦兰之意。古语云：“兰不为深林而不芳”，故次于林而为二。香者何？任香儿也。其色娇柔，足以夺兰之色。其香霏微，足以混兰之香。故下于兰而为三。合林兰香三人而为名者，见闺人之幽闲贞静，堪称国香者不少，乃每不得于夫子，空度一生，大约有所掩蔽，有所混夺耳。如云屏之于梦卿，所谓掩蔽也。如香儿之于梦卿，所谓混夺也。掩蔽不已，至于坎坷终身。混夺不已，至于悠忽毕世。此真事之无可如何者也。然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有时感自外至，有时忧从中来，使不设一排遣之法，倘一旦雪冷霜寒，则兰也不空与艾萧同腐也哉！逢场作戏之宣爱娘，随遇而安之平彩云，虽与兰有和不和之异，究其终，则皆兰之可以忘忧，可以为鉴者也。况无往不复，自然之理。啬彼丰此，权自我操。故睹九畹之良田，宿根尚在，国香不泯。谁曰死不如生，妄以得失从违而自汶汶乎！然则林之掩蔽，一如未掩蔽也。香之混夺，一如未混夺也。作如此想，日与宣家姊妹相亲，耘我良亩，任岁丰歉，无容心也，夫复何忧？夫复何感？吁！天地逆旅，光阴过客，后之视今，今之视昔，不过一梨园，一弹词，一梦幻而已，林耶？兰耶？香耶？有其人耶？无其人也？何不幸忽而生，忽而死，等于蜉蝣？又何幸而无贤无不肖皆留姓字于人间耶？

之乎者也了一通，大家或许如堕五里云雾矣，还是听我解说一番吧。话说这耿再成之孙耿朗，仰仗祖上阴功荣华富贵，挥金如土，共娶了六房妻室，大娘林云屏，二娘燕梦卿，三娘宣爱娘，四娘任香儿，五娘平彩云，六娘田春畹。六娘本是二娘的陪嫁丫鬟，其贤惠一如二娘，二娘去世后，立为六娘，二娘的精神品质在六娘身上得以彰显和光大。二娘燕梦卿是一个完美女性的化身，可惜时乖命蹇，红颜薄命，令人悲伤不已。然而悲伤之余，痛定之后却是对她由衷的崇敬！

一敬她，身为女儿身，乞代父罪的壮举。其父燕玉，因江南科考案牵连治罪，着远窜边疆，众同僚亲友多方拯救，无济于事。梦卿自想道：“父母空生儿女一场，毫无益处，生不如死。罔极之恩，纵使万死犹不可辞，况未必死乎！”因亦不令母亲知觉，自与春畹商议，写下一通乞代父罪表章。另又写一副奏用匣盛好，命得力家丁送至通政司。耿怀看罢，两手加额，拍案叫道：“女子如此，我辈无所用之矣！”于是自己亦写一奏疏，一并具奏。不两日，俱皆批准。耿怀即刻令人报知康、郑二位夫人，并知会内廷首领司礼监全义。一时传遍长安，无人不知燕梦卿是个孝女。燕玉回家，夫妻父子相持落泪，说道：“我夫妻虽得完聚，只苦了女儿也！”梦卿破涕为笑道：“女儿以死代父，父既得生，女儿又不至于死。没入掖庭，比没入勾阑者何如？”燕玉夫妻益加伤感。当时司礼监全义，深慕梦卿所为，便说梦卿忽患时症，暂停供役。又来燕玉家拜看，燕玉相陪。全义道：“令爱一介弱女，能作此惊天震地之事，俺出入禁闼数十年，从无见令爱这般一个人物。俗语说，天无绝人之路。又说，作好得好。在令爱行乎所当行，自无分外之想；然据我看来，后日必有好处。”试问诸君，在家庭发生变故的时候，有哪个须眉男子比得上燕梦卿的大智大勇，忠孝两全，此所以为人敬也。

二敬她，遇赦后，事夫尽节的操守。司礼监全义在奏赦梦卿后，欲为梦卿做媒，梦卿道：“老大人待我梦卿，有逾骨肉。所有微忱，敢不披诉？我梦卿原系受聘之女，因先父获罪，不得已舍轻从重，彼一时实不敢存一耿家念头。及至蒙公奏除掖庭名籍，便当适人，以慰老母。一则父丧未满，二则既已受聘，则生为耿家之人，死为耿家之鬼，岂敢有二？” 一女不嫁二夫，虽然不免封建愚昧，然则其忠心可鉴，其节义可嘉。尤其，在耿朗已娶正室的情况下，甘居侧室，胸怀可谓宽矣！全司礼奏明天子，朝廷诏赐“孝女节妇”四字牌匾。一时传遍京城。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于归后夜饮规夫，更见其挚诚一片，无人能与相比，怎不令人敬佩！

三敬她，割指疗夫、发作软甲的痴心。耿朗在家酒色过度，精神散耗，感冒风寒，一卧不起。云屏随请医生调理，日甚一日，医药无效，气息奄奄。康夫人求神问卜，告地呼天。云屏、爱娘，神消气丧，渴废食忘。香儿、彩云恨人怨鬼，泪眼愁眉。梦卿昼看夜守，煎汤煮药，一连数日。因到自己房内更衣梳头，忽想道：古来割股救病，十好八九，虽不可尽信，然至诚感神，理或不虚。且我一介妇人，生不为多，死不为少。若耿朗一死，则舅姑之血食绝矣。况老母幼妻，何所倚望？想到此间，泪流不止。于是屏开侍女，走到北套间内，反闭了门。先备下许多棉布，然后取出一柄风快的佩刀，右手拿了，卷起左边翠袖，看着皮肉，又恐一时割不下。看到小指纤细，一刀可断，不致有误。遂端向正北，大拜数拜，秘密祝道：“敢告上下神-，今日燕梦卿割指以疗夫疾。如耿朗有救，祈垂鉴照，一剂速痊。若其无命，愿销寿算，以代夫死！祝毕，佩刀一挥，指落血出，昏伏于地。少时醒转，忙将小指拾起，约有一寸来长，却是三节割下两节。忙将地下血迹用棉布收净，又将病指裹好，换了一套旧衣。人不知鬼不觉，悄悄来到正楼下去看煎药，即将一段小指安放在内。煎好捧到耿朗-前，云屏、爱娘一边一个扶着坐定。梦卿送至嘴边，作数次服了下去，云屏、爱娘重又打发睡下。此后耿朗二目不睁，足睡了半天一夜。次早醒来，血气流通，精神顿长。康夫人急令请淳于裔来看，淳于裔来，进得门一眼看见，便大惊道：“奇哉！我昨日已说骨脱神幽，必死无疑。今日因何更换过来？”诊脉已毕，便对康夫人道：“老夫人大喜！兵部公病已全去。所欠者，气血两亏耳。然亦不须用药，静养两三月，包管如初矣。但不知用何仙方，救得如此迅急？”康夫人道：“并无别方，还是太医之药力也。”淳于裔连连摇头道：“大奇！大奇！我那一点药，不过安众人之心，其实无用，断不至起死回生，此必有故，老夫人久而自知，我淳于裔亦可闻一异事。”说毕辞出，犹赞贺不已。斯时耿忻、耿憬、耿怀皆亲自来看，众亲友来往不绝。果然数日后饮食渐加，一旬后语言依旧。试问诸君，有谁能做得到这一点。梦卿做到了，却秘而不宣，怎能不令有些人汗颜？在耿朗出征之前，梦卿以耿朗出征远方，自身又抱重恙，料得奏凯回家，不能再与会面。宿情旧爱，已不可期。拜母封妻，亦非所望。怀了一片苦心，含了两行泪眼，尽力帮助云屏料理一切物事。又告知云屏，亲身作了一副贴身软甲，表里用素色锦绮，内衬油透纱帛，中续油透丝绵，还恐难遮枪箭，乃将顶心头发，尽皆剪落。原来梦卿头发甚长，每立在妆台前面，直垂到地，还零三五寸。今剪去顶心，再将四围的又剪去半截，剩下者尚有四尺来长。恐人看破，因用假髻代替，将真头发并平素梳下的乱发，都一缕一缕横三竖四铺在油透丝绵之上，然后好好密缝。一连几夜，方才作完。后来果然是这发作软甲救了耿朗的命，可是这个花花公子，贪淫好色之徒，却全然不知，甚至全然忘了梦卿其人，真真气煞人也！可是耿朗的无情，不也正折射出梦卿的痴情吗？为人者不当对她表示由衷的敬意吗？梦卿去世后，全司礼坟前祭拜的情景，令我泪如雨下，正是动心肝也！

掩卷沉思，扪心自问，作为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到底应该如何做人，做什么样的人，不该认真思考一番了吗？浑浑噩噩，自私虚伪，荒淫无度，不识好歹，善恶不分，不是为人之道。我们最起码应该善良、宽容、有爱心、明大义，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光明磊落，才是为人之本。读了一本书，赞美一个人，她叫燕梦卿，我崇敬她，虽然她是那么完美，我可能做不到像她一样，可是她永远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盏明灯，指明我前进的方向，不致误入迷途！这也许就是，我读此书最大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