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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愁 如 酒

 白羊文艺 2022-07-07 发布于辽宁

   








乡 愁 如 酒


   段晓平


右玉大油坊头村是让我魂牵梦绕的童年乐园。
近年来随着煤矿开采、沉陷区拆迁改造,这个美丽的小小村庄难逃一劫,永远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未拆迁前,我特意回去一趟,缅怀曾经的儿时快乐时光,感受岁月变迁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沧桑变幻。站在当街,凝视着苟延残喘的残垣断壁,回忆着儿时快乐玩耍的往昔,盘点着斑驳的记忆……坍塌的房屋和院落杂草丛生,满眼的荒芜和暗淡,渗透着人走屋空的凄凉,曾经的人声鼎沸都已成为过去,只留下面目全非的残砖碎瓦和残缺不全的院墙,倔强地向人们述说着这里曾经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过往,如此场景会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惋惜和酸楚。历史的车轮无情碾碎了尘世间的美好回忆,在斗转星移的轮回中,这里再也不会有炊烟袅袅,那些动人的情节也被搁浅在了时光的彼岸,再也回不去。
记忆中,最美好的事便是去姥姥家(大油坊头村)。每逢放假,这里就成了我们“度假”的天堂,那时候,作业很少,假期很长,父母很忙,去姥姥家成了约定俗成。相约上姨哥姨弟姨姐,迫不及待坐上客车直奔元堡子公社,再走上五里土路,才来到大油坊头村。尤其是夏季,沿途一片片蓝色的葫麻花、白白的山药花,还有绿油油的青莜麦,青一片、黄一片、绿一片,远处的丘陵高低起伏,像一幅山水画层层叠叠铺开,微风拂过,麦波荡漾,蓝天白云,花儿招手,太阳当头,小鸟儿陪伴,几个年龄不大的小孩,欢快的走在乡间小路上,穿过树林,路过田野,满怀欢喜。此场景经常在成年后的梦境中无数次展现,刻骨铭心深入骨髓。我们一去,姥姥就忙开了,为我们准备饭菜,可谓倾其所有,又是炸油饼又是调凉菜,还有炒鸡蛋,当时的农村这可是最高待遇了。姥姥在院子西边有片菜院子,夏天种满了蔬菜,有圆溜饱满的大南瓜、小胳膊粗的黄瓜,红彤彤的西红柿,蜜蜂嗡嗡的绕着黄色南瓜花转啊转,然后小心翼翼的钻进去,采满了花粉便嗡的一下飞走。蝴蝶扑扇着各色翅膀翩翩起舞,看着就让人欢喜。二舅家最让我感到新奇的是一个两只公鸡啄米的闹钟和装着红蓝液体的输液瓶,摆在大红洋柜上特别好看。姥姥家陈设简单但充满温馨,那时候还没有电灯,一到晚上,夜晚不会有晃眼的霓虹灯,不会有刺耳的车鸣汽笛声,整个大地都安静下来了,只有高高低低的蛙声和偶尔的狗吠声,更显幽静。姥姥家的小院上方那一片夜空,漆黑深邃里点缀着清澈如泉水、明亮如珍珠的满天星,一眨一眨地、一闪一闪地就像姥姥在与我讲着知心的悄悄话。月芽弯弯,斜挂在大舅家东墙的树梢上,凉爽的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整个世界都进入酣畅的沉睡模式。


那时候白天玩一整天,晚上早早就上炕了,大家都入睡了,但姥姥还点着煤油灯做针线活,睡前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事情,那就是捉虱子。小时候洗澡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孩子们每天泥里滚土里钻,脏的像个泥猴,虱子难免趁势而入。灯光太暗,姥姥眼神不好,一个一个擒拿不现实,这可难不倒聪明而智慧的老人家,在微弱的灯光下,姥姥拿个瓷碗把每个孩子的衣服摁在炕沿上,来回地滚,便听到微弱的咯嘣咯嘣的声音,似乎还有点悦耳,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也为清苦的生活增添一丝笑意。
有时,晚上刚一擦黑,便有叔伯大舅来窜门子,大舅喜欢吸水烟,煤油灯便放到炕边,左手持锃明瓦亮的铜烟嘴羊骨头烟杆,右手从装着烟丝的袋子一捻,不用看就正好一烟锅烟丝按了进去,弯腰,点烟,眯着眼睛猛吸一口,心满意足的吐出白烟,两口后便憋气一吹,只听噗的一声,红色的烟猴儿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弹了出去,然后继续装烟,一直地吸,直到过了瘾后才离开。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嘈杂,我们趴着被窝里,听着老人家们絮絮叨叨的低声唠嗑,不知什么时候就进入梦乡。
吃过早饭,便满脑子想着去哪里玩,表姐们总是隔几天要去村南水库洗衣服,那便是我们戏水游泳的好日子。她们拎着篮子,我们欢蹦乱跳地跟在后面,穿过麦田,进入一大片高大杨树林,再继续往南走不远就是水库了。说是水库其实就是水塘,里面有鱼有青蛙,周围水草茂盛,时不时有水鸟飞过。水边有几块石头是村里人常来洗衣服的地方,她们洗我们玩,互不影响,各得其乐。水并不很深,一会下水捉鱼,一会上岸逮鸟。曾经记得用石灰装入罐头瓶制成土炸弹去炸鱼,场面相当惊险,只听咚的一声,一大片白花花的鱼翻着肚皮漂了上了来,下水捞要快,要不震晕的鱼儿缓过劲儿就跑了。但还要注意脚下的玻璃瓶碎渣,常常有人扎破脚。晚上满载而归,在院里土灶熬鱼吃,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的鱼汤飘出的香气,满屋满园,好闻极了,馋虫像五爪挠心,让人垂涎欲滴。
太阳快要落山,彩霞满天,炊烟袅袅升起,整个村庄笼罩在淡淡烟雾中的时候,村西南的小院里就响起姥姥喊我们的声音,“小平回家吃饭……..”永不疲倦的我们会从某个角落钻出来,灰头土脸,乖乖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姥姥做的饭总是那么好吃,粗茶淡饭总能有滋有味。莜面是主食,姥姥一只手搓三根莜面绳那是稀松平常,拿一块坛盖,和好的莜面揪一块,在姥姥灵巧的双手下,一会成绳,一会成猫耳朵,一会成片,一会成筒,或者老鸹寒馋,还有顿顿又叫讨吃子背行李,最好吃。倒上满碗红油的盐水,夹一筷子咸菜,条件好加上黄瓜丝、葱花、豆芽,把山药蛋煮黏捣烂,红绿白相配,色香味俱全,蘸着莜面一吃,那叫个香。姥爷最好这口,家里还常备一个小锡壶,在蒸莜面前的热水锅一烫,等莜面蒸熟,小酒温度适合也正好喝了,吱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满屋的酒香和蒸莜面的蒸汽混合氤氲而起。窗外太阳光照耀着,如腾云驾雾般,也许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一壶老酒就使生活变得平和而满足,姥爷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大油坊头村这个不足四五百人的小村子,民风淳朴,幸福指数极高。在我的记忆里村上的人都特别爱笑,笑声比歌还好听,每个人都对我特别友善。尽管我是不知道他们是谁家的舅舅妗妗、姥姥姥爷,只是他们都对我不陌生,总是会热情地说些夸赞我的话,尽管我也干了不少调皮捣蛋的事,但都以宽容之心对待。姥姥更是对我们纵容和溺爱,在我的印象中姥姥不仅没打过我们,甚至连大声的粗话都没有,姥姥对待我们满眼满身都是爱,这也是我们爱去姥姥家的原因之一。
有一次在姥姥门口的坡上玩,刚雨过天晴,雨水汇聚起来顺坡流下形成小溪,好多孩子在那里玩。我刚刚垒起一个水坝就让一个小孩蹬塌了,两个小孩就吵起来了,姥姥怕打起来就让我回家,我心想姥姥不帮我出气还让我回家,不知道那股筋抽住,一气之下,吵着要回左云。姥姥哄了半天没哄住,一不留神,我便负气出走!我在前面跑,姥姥在后面追,我一溜烟就顺着大路跑没影了,看到村子边有场面,里面垛着刚打下的莜麦,我便钻了进去。至今我还清晰的记着,姥姥边焦急喊着我的名字,边气喘吁吁地小跑,落日的余晖照在姥姥高大的身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姥姥在路上愈走愈远,喊声由近及远……阳光有点刺眼,我不知是由于委屈还是心疼,心情五味杂陈,眼泪禁不止哗哗流下。这一幕一直镌刻在内心深处,映入脑海挥之不去。
这里有着我儿时的记忆,每一个地方无不留存着往日的回味,但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渐凋敝,随风逝去,无尽的繁华和往事在无奈的叹息中荡然无存,只能在口口相传中苦涩品味。
生生不息的人们终将离去,也带走了它的传奇和故事,百年村庄,落寞一瞬,多看几眼吧,告别这挥之不去的乡愁和无尽的眷恋,虽然苍天不解风情,在沧海和桑田的轮回中一切都成过往,一切都将消失,但阻挡不了我们藏在心灵深处的思念。乡愁是一杯酒,让流淌过的时光发酵,酿出柔软的缕缕醇香,伴着我们,在这悠悠时光中踏踏实实、义无反顾地前行。


作者:段晓平  男   5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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