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她姐常常在首页刷到跟《向往的生活》有关的话题。 每次看到,我的内心都毫无波澜。 而这应该也是很多观众这两年对这档节目的感觉。 《向往的生活》已经连走几季的下坡路了。 与节目中越来越满的口播广告相反的,是逐渐被丢失的初心。 如今节目已经做到了第六季。 他们去到海南昌江,待在大海边,喜提海景房。 好风景,大投入。 本以为会能一雪前耻,但播出后满屏的弹幕都在说一件事: 「无聊」。 熟悉节目的观众,大概对嘉宾的到访流程已经了如指掌。 无非是: 嘉宾到了——相互问候——分头干活——做饭吃饭——夸黄磊做饭好吃——玩游戏,感慨人生——升华主题,一天结束。 这一季,许知远也去了。 她姐本来不抱任何期待,没想到许知远贡献了本季最有趣、最值得看的一期。 有趣的原因,说来荒唐。 许知远到了之后,没一个步骤按照预想走。 全程无组织无纪律,甚至没怎么在大本营蘑菇屋待着,他一个人走街串巷,游手好闲。 但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观众看完大呼: “终于在许知远身上找到一点节目的初心。” “许知远过的才是向往的生活。” 怎么会这样? 许知远到底度过了怎样的一天? 许知远出现时,和《十三邀》里没两样。 万年不变的白衬衣、卷发、人字拖,没有很多行李,一个背包刚刚好。 许知远深知自己不适合这种社交综艺。 最初拍摄《十三邀》,感觉自己在镜头前是失控的状态,极少的摄像机对着,他都要适应好长时间。 这种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的综艺场,是更大的挑战。 于是,来的路上许知远就给自己设下最低预期: 争取不逃走。 社恐莫如是。 不逃走,也可以不加入。 来到蘑菇屋后,他简短寒暄了两句,被安排住进了名为远树的小木屋。 小木屋离大本营蘑菇屋并不近。 “天高皇帝远”,许知远干脆待在那里听音乐、看书、睡觉,完全没有要融入大家的意思。 他一个人去海边坐着,何炅怕他孤单还去陪他坐着。 结果最后,一大批人呼啦啦都去海边坐着了...... 许知远: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他又开始独自一人去探索蘑菇屋外的世界。 彼时的社恐突然化身社牛,看到什么都好奇,看到什么都想问。 海边有收水草的村民,他便上去问人家,海草做什么用的。 -拿去搞肥料啊。 -那多少钱一堆啊?按斤卖吗? -一块三一斤,一天也是赚到几百块。 有挑担子的村民,他又好奇起来挑担子怎么挑,一次不成功就再试一次。 -您在这个村里多久了? -久了,几十年了。 -那以前在哪里啊? -以前在海岸线那边。 许知远仿佛一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踩着他的人字拖在村里走了个遍。 村子里有多少人? 主要靠什么营生? 地里种的什么庄稼? 村口卖的烤肠和酸枣汁是什么味道的? 何炅找不到许知远的人影,感叹许老师仿佛来了,又仿佛没来。 “许老师自己录了另外一个节目,独自打野。” 许知远也不是完全的游手好闲。 他也跟着大部队去海边捡垃圾,但捡着捡着就看不着人影了。 直到何炅声声呼唤他:“知远,知远”,他才拖着一袋子垃圾,踩着人字拖走回来。 愤愤地说,自己充满了逃离家庭的渴望。 因为何炅叫他的时候,他正准备跟刚认识的蓝天救援队出海。 后来杨迪也来了,原本想叫许知远一起去干活,没想到分分钟被同化。 两人到村子里遛弯,走到中心广场就自行搬椅子坐,买东西吃。 一系列操作轻车熟路,仿佛两个无所事事的本地人。 直到看到村子里公告牌上的红黑榜。 「游手好闲,常年不参与劳动,黑榜!」 这才吓得他们赶紧回去干活。 而彼时的蘑菇屋里呢? 彼此不太熟悉的嘉宾正挤在一起,拘谨地交谈,手忙脚乱地做饭。 相比之下,确实许知远的生活更令人向往了。 回到蘑菇屋后,许知远看着人挤人的厨房,突然心生感慨: “我特别想逃离这种家庭的感觉,它提供温暖,但这温暖代价非常大。” 说来讽刺。 回看最初的《向往的生活》就会发现,让许知远想要逃离的家的感觉,是此前《向往的生活》最大的卖点—— 逃离城市生活,让明星们远离过去平日的喧嚣,到乡村偷得浮生半日闲。 对标真实的农村生活,简陋,但真实,且温暖。 第一季,为了做饭,黄磊和大华需要先用砖头垒,再加泥土砌。 好不容易灶台成型,把柴火点着,又需要半天功夫。 那时柴火是需要自己劈的,水是需要人力压的,所有食物原材料都需要用劳动换取。 为了做一道佛跳墙,何炅和大华去掰玉米,累到几乎要放弃; 为了喝一瓶冰啤酒,黄磊需要剥很多瓜子换,也想过大不了就不喝了。 但一切辛苦,都在享受到饭菜的喷香、酒水的沁爽那瞬间被治愈。 即使是普普通通的一餐,也能吃得嘎嘎香,甚至撑到发起饭晕。 结束一天的劳作后,三四个人挤在大土炕上睡得四仰八叉,呼噜连天。 那种身体疲惫、心灵充盈的感觉,是城市人难以体验的。 向往的生活,不本就该如此简单吗? 而现在呢? 厨房里堆满了现代化的产品,从大冰箱、吸油烟机,到制冰机、咖啡机、冰激凌机。 一切都更便利了,谁又能说这样做出来的饭,比当时土灶上的饭更香呢? 除了设备,还有人。 最初来的嘉宾,不是为了做宣传跑通告,而是真正为了探望老朋友来的。 第一期宋丹丹带着儿子巴图做客,一如《桃花坞》里一样的热络性格,看起来却可爱极了。 她还是那么爱张罗,吃完饭就带着大家排练节目。 “心火烧,心火烧,心扉呀,关不住了!” 老一辈的旋律,贯穿了一整季。 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孙红雷做客那期。 他在通告间隙临时到访蘑菇屋,谁都不知道他要来。 黄磊开门发现是他,嘴上说着要赶对方走,但根本收不住满脸的笑容。 不需多言,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有多铁。 孙红雷专程过来,只为了吃一道黄磊做的“赛螃蟹”。 所谓“赛螃蟹”,其实就是炒鸡蛋,简单的菜,却是年轻时候黄磊最常给他做的。 吃完饭后,孙红雷又踏着夜色离去,匆匆赶去下一个通告。 孙红雷走后,他们点亮盏盏烛光,在昏暗的氛围中一起唱歌。 他们举杯共饮,为了这十几年都没有走散的友谊。 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那是每颗心都牢牢贴在一起的时刻,真情流露,所以弥足珍贵。 向往的生活,不本就该如此真诚吗? 就像0713男团的走红一样,有老友足矣,从来毋需有顶流的存在。 人与人之间自然而然的化学反应才是最动人的。 然而现在,嘉宾们越来越不熟,来到蘑菇屋,就像是参加团建。 所有人凑在一起尬聊,也难怪许知远看了就想逃离。 其实说白了,观众的「向往」真的很好满足。 无非是三五好友,一日三餐,吃饱穿暖。 不需要太贵重的饭菜,也没有太复杂的社交。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我们向往的,是每个人都曾幻想过,但都没有勇气去实现的“归园田居”。 是摆脱了竞争和内卷,一切努力只为一日三餐的生活。 那是平凡的。 但,这在人与世界愈发割裂、人与人愈发疏离的当下,恰恰是奢侈的。 也因而,我们越来越渴望真实的生活,也越来越向往田野的烟火气和人情味。 而这,也是为何观众会在许知远这样一个临时嘉宾身上,找到了节目的初心。 许知远独自的打野,无疑为节目解锁了新版图。 汪民安在《现代性》中讲—— “都市人需要同大量的他人打交道,但是这种接触是功能主义的、表面性的、浅尝辄止的、非个性化的。” 但许知远在《向往的生活》里完全不是如此。 也托他的福,这季《向往的生活》第一次真正走出蘑菇屋,将镜头对准了海岛百姓。 在他的询问中,我们知道了开车载他的师傅,祖上是“海南热”时期来到的这片土地。 1988年,海南省和海南经济特区成立让“海南热”席卷大江南北,引发了中国现代史上一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 他们所在的那个村庄,主要收入靠打渔和种植。 村子里一共住了五百多口人。 那里的年轻人,有的出去打工,也有的留在这里。 便利店大叔的儿子就出去打工,但还是很孝顺,用大叔的话说,“是个傻乎乎的老实人”。 当镜头对准了蘑菇屋外真实的村民,海岛生活的实感扑面而来。 这真实的一切,成为了这档节目中「消失的附近」。 在《十三邀》中,人类学家项飚曾提出了这个概念。 过去的人们住在一个社区,会很自然地知道隔几个街道,会有一个果蔬市场。 转几条巷子,会藏着哪个好吃的苍蝇馆子,大爷大妈们晚上会在哪儿跳广场舞。 在这种对“附近”的探索中,人与人的交往更为频繁、密切且深入。 曾几何时,《向往的生活》中有不少真实的村民生活。 光是第一季里跟黄磊和何炅打过交道的村民:五金店老板老高、便利店老板娘、香菜奶奶...... 还记得小彩灯的来历,何炅一行人原定计划想去集市上买彩色的灯做装饰,没买到。 路过卖家禽的地方时,老板好心送了他们一只小鸭子,他们便叫小鸭子“彩灯”。 小彩灯跟着节目一起长大,变成了如今的尼古拉斯·灯。 还有五金店老板老高,是个爽快的北京农村人。 每次黄磊他们有需要的工具,都找老高借。 烧火的炉子、打玉米的机器...... 每次他们问出口,老高总是二话不说就借,就像你身边最热心的亲戚朋友。 第一季结束的时候,他们还为村民亲手做了饼干,挨家挨户送上门去。 这些邻里互助的烟火气,是存在过的。 然而,随着网络的便利,我们的生活似乎也越来越漂浮。 「附近」,在我们的生活中逐渐消失了。 而这,鲜明地体现在了《向往的生活》中。 蘑菇屋逐渐成为一座只为明星服务的孤岛。 他们组团来到,参加劳动,出海放风,所有活动是安排好的。 这一季,劳作的内容更以「解锁」的游戏形式取代。 增加了趣味性(或许也并没有),换来的却是更加程式化的生活。 渔网是提前下好的,渔民是提前安排的,对于渔民生活的体验浅尝辄止。 曾经掰800颗玉米只为了做顿饭,现在变成了乘凉喝咖啡,无聊了出海捞鱼玩玩的城市人游戏。 海岛、沙滩、阳光,这里悠闲的一切,充满了演绎感。 总是在谈论感情,却也总是过于轻巧地谈论感情。 总是在描摹生活,却也在逐渐远离真正的生活。 不关心真正的生活,也不爱具体的人。 在一个看似具有生活气息的世外桃源,让置身此地的每个人都过着孤岛般的、原子化的生活。 “对自己周边世界,没有要浸淫进去,形成一个叙述的能力和愿望。” 而这,才是这档节目的割裂和悲哀所在。 但这种「附近性的消失」不可打破吗? 当然不。 “生活的附近性太多,因为生活一直都在。” 而我们,可以如项飙说得那般,通过实践去打破孤岛迷思,重建人与世界的联系。 我常常想起罗PD做的《三时三餐》。 从头到尾,这部综艺都没有变得更现代化,更有娱乐性。 它所坚持的,不过是书写一首首关于生命的小诗。 那些小诗并不宏大。 它们可以是土壤中孕育的瓜果,是阳光下一点点生发的稻穗,是菜地里长起一茬又一茬的葱姜蒜苗,是最简单的三时三餐,也是最丰盈的生命力。 我们向往的,不过就是这些罢了。 可悲的是,越来越豪华的《编排的生活》,越来越不懂。她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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