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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小提琴(散文

 管用和 2022-07-09 发布于湖北

寂寞的小提琴散文

我的小提琴购于我名声狼藉的年月,即1956年。那时我在沌口小学教书。因去报考美术学院,触犯了上级一位科员,受到无情打击。一时情绪低落,郁闷难解,画也画不下去了。我本来节衣缩食日子过得很艰难,却一咬牙,抛去两个月的工资(月薪21)买回一把小提琴。一来为了解闷,二来爱好音乐,想学点儿技艺。于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

    但琴是个响物,势必影响他人。岂不是损人利己,那还了得。我又买回弱音器置于琴上,拉时细声细气,像蚊子哼哼。但还是被神经衰弱者——我的一位姓罗同事听到,斥为无所用心,闲极无聊。无奈,只得于深夜到长江的江滩上去拉。还写了一首诗:

半轮江月照孤人,

心事迷茫夜弄琴。

    流水也知《梦幻曲》,

   波光云影共昏沉。

  《梦幻曲》是德国作曲家舒曼作的,我特别喜欢。可是,在江滩上拉琴,依然有人闻得。一个学生暗地对我讲,有人说我半夜三更到江边拉琴,像个孤魂野鬼,神经病。后来,我才明白,并不是人们讨厌琴声,还有人说我拉琴很好听。是有个别正人君子说我这个人与众不同,有毛病。一时画画,一时拉琴,还写什么诗呀歌的,满脑子资产阶级情调,走“白专”道路。嘿!又惹是生非了,

   悔不该买琴。无话可说,只得将琴锁入琴箱。束之高阁吧,又无高阁可束,便束之床下。自此,它沉默,我亦寡言……

    两年后,我调到县文化馆工作。心想,这下子可以拉琴了。谁知,连床铺还没有安顿,就要我到“亩产万斤”的丰产片去蹲点。劳动、宣传、摸情况、写材料,没日没夜,哪还有时间拉琴。没多久,又调县一中教美术和音乐。教音乐大概可以拉琴吧,否。大跃进年代,一中的学生是主要劳动力,正课也无法保证上课,音乐美术课乃副课,得乖乖地靠边站。我在一中又不讨领导喜欢,他把我当右派分子看待,以体力劳动惩之罚之。于是就成了一名壮劳力。实践大跃进的口号“大雨小干,小雨大干,白天黑夜照样干”。漫说无时间拉琴,纵有闲空,又谁敢不识时务,再来它一番“资产阶级情调”,充当教师“白旗”呢

      又是两年沉默,我的琴再次跟我回到文化馆。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把解放出来,让它清清嗓子。然而,得意忘形,没考虑到这玩意儿姓“洋”。县文化馆是面向农村服务,胡琴不拉,土的不爱,为什么偏爱洋的。孝感地区的一位姓李的文化官员在文艺会演时强调说:文艺活动开展到田间地头,有个扁担敲敲就行了,搞什么洋乐器伴奏。他连我们在群众文艺汇演时,用民族乐器扬琴伴奏,也有意见——扬琴不是也有“洋琴”之嫌吗。我的天!地区的文化官员,竟将扬琴也与洋乐器混同起来,叫人哭笑不得。

   看来,拉小提琴是大有“崇洋媚外”的倾向了。君不见我那学小提琴专业的同事刘国华已改弹琵琶了吗?可怜我的琴,还是乖乖地躺到我的床底下去独守寂寞吧,从今以后,别再抛头露面了。

想不到的是,却来了知音。汉阳县剧团一名名叫萧诗亮的青年找到我,苦苦要求我把琴借给他。看着他与我当年买琴时差不多的年纪和穷困家境,我能体谅他的心情。寻思这琴跟着我也太受委屈了,就答应了他。过了很久,他又找到我,要以五元钱将琴卖给他。他出手好大方呀,当时买个小提琴的琴弓也得七元钱——不如送个人情,让它另立门户。

从此,我就再也没有看见我的小提琴了。不过,还是留下了我与它相伴的照片。但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不是在演奏,只不过装模作样摄个影儿,留个纪念而已。

作者表白;

我写的这篇文章,百分之百的真实,没有添油加醋。也许,今日的读者会感到莫名其妙。一把小提琴的遭遇怎么会是这样呢?读者有所不知,文革前那种极左的风气,在文艺界特别盛行,且愈演愈烈,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管用和

1937年出生于湖北省孝感县。在汉阳县当过中小学教员,县文化馆干部,县剧团创作员20余年。以后在武汉文联工作,直至退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湖北美术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文集、画集34种。美术作品在中国美术馆、中国文学馆、北京、广州、福州、株洲、武汉、澳门等地参展,被举办方收藏。在武汉市、孝感市举办过个人画展。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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