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郭若松传略

郭若松传略

吴营洲

郭若松是从路边捡回来的。当时只有巴掌大小。路都走不稳。叫声很细。喵~~。宛若游丝。它是只白猫。但不是纯白。多处呈棕色。尾巴也呈棕色。但尾巴上却生有稀疏的白毛，宛若银针。嘴角也是棕色，像是吃了炸酱面没擦干净。但据说这样子在网上颇受青睐，认为是萌萌的，刚刚喝过咖啡。它的眼睛很大。眼珠也呈棕色，晶莹透亮，宛若琥珀。酷似南欧的意大利人或希腊人。它的两只眼总是睁得大大的，四处张望，眼神里满是疑惑。它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进了谁的家。然而打开门，它只是探着小脑瓜往外瞅，并不外跑。

一天天过去了，它变得很闹腾。挠沙发。挠书。挠床单。挠纸箱。没它不挠的。见到别的猫就扑。谁都扑。扑过去的时候总是自己先倒地，然后搂住对方将其翻倒，像是受过摔跤训练。无论谁从它身边走过，它总是抬手就是一巴掌。谁都躲它。它当时大概正处于半大小子连狗都嫌的年龄段。

一天天的，它都没个闲在的时候。半个花生皮，一棵生花生，它都可能在屋地儿上拨拉来拨拉去玩上半天。看它那自我陶醉的神色，直让人想起穷孩子也有欢乐，穷孩子也有春天。它有时候也玩塑料袋。把塑料袋往高处抛，然后自己去扑。一次又一次，直到把塑料袋撕成一片片的。有一回竟就奇了怪了，它把塑料袋套到了自己的脑袋上下不来了。它满地乱转并喵喵喵地大声求救。它还常常叼袜子玩。当你发现身边的袜子少了一只时，另一只肯定是被它叼到了床底下或别的什么地方了……过几天它又会给叼出来。

它有种野性，或有种捕食的天性。当你蒙着被子在床上躺着时，只要脚或手一动，它的小耳朵就支棱起来了，清澈见底的眼珠子就滴溜溜地转。你若再动，它就饿虎扑食般一窜就扑了上去了，瞬时嘴就叼住了动的地方。有时候隔着被子能把脚丫子咬破。我则常常逗它。像逗傻子。而它每次都全力以赴地扑，从不懈怠。我觉得它很适合野外生存。它很聪明，能预感到你什么时候起床，待你还没起床呢，它就已先行钻到床底下去了，待你穿鞋时，它便一下一下地挠你的脚后跟……

它长得很快。几个月下来，便长的跟个小猪子似的了。约有十来斤。抱起来死沉。它开始登高爬低，拓展自己的领地。没有它上不去的地儿了。印象里，它第一次跳上一堆书，再跳上书柜时，不禁喵喵喵地叫起来。当你转过眼看它，则见它正在书柜顶上虎视牛行，踱来踱去，顾盼自雄，很有种成就感。书是人类进步的台阶，书也是郭若松进步的台阶。一次它从书柜子上跳上了半掩着的屋门。屋门悠悠地晃动起来，它在上面吓得喵喵喵地叫，浑身紧缩，久久不敢动弹。后来，便常见它在屋门上蹲着，弓腰缩臀，像荡秋千，很是享受。它甚至能从晃动的门上窜到临近的暖气管子上。它在细细的暖气管子款步前行，宛若闲庭信步，还不时地用眼瞄你。

有时候，它会径直蹲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搡都搡不走。搡它时，它的眼神及叫声里满是楚楚的委屈……

它是只男猫，渐渐地有了发育成熟的表征。开始闻别人的屁股。也开始闻自己的屁股。应该给它做手术了。给它做手术或许不人道，但，倘若生出一堆小崽而又无处送或许更不人道。

……做完手术后，它自然就没了精神。这很正常。过些日子就好了。所有的男猫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感觉总是对不住它。这种愧疚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但，挥之不去。

一天清晨，我尚熟睡，感觉露在被子外面的脚丫子被挠了一下，睁眼一看，见是它。它正扒着床沿瞅我呢。于是我马上把脚丫子缩进被窝里，使劲地倒腾，希望它能像往日一样饿虎扑食般扑过来，乃至把我的脚指头咬破。然而没有。它只是无力地从床沿上滑了下去，一晃一晃地去了别的屋。

那天晚上，我买了四分之一只咸水鸭，自斟自饮，它则蹲在我的身边，偶尔也啃点骨头。鸭肉则是不能给它的，太咸。

夜里，我听到了咔咔咔的咳嗽声。感觉不大正常。慌忙出去看。见它正趴在地上边咳边吐。莫非鸭骨头卡住了？可别人也吃了啊，怎么不吐？再说吐点猫粮也很正常。有时候它们没饥没饱，吃多了也吐。

第二天一早，我见它竟在卫生间的地上趴着。有种瘫软感。我把它抱到床上。过了一会儿，见它又在厨房的地上趴着。同样有种瘫软感。我又把它抱回床上。待我准备上班时，见它却在床前的地上趴着。我想再去抱它，可它却钻到了床下……

待我晚上下班回来，别的猫都探出来头瞅我，唯独不见它。我就找。到处找。但都找不到。于是我就喊它。这是我第一次直呼它的名字：郭若松！郭若松！松松！松松！小松子！小松子！没有回应。我于是翻出手电，在床底下，在沙发后面，来来回回地照，依然没有。莫非跑出去了？不可能啊！指不定在哪儿藏着呢！

第二天早晨，我终于在另一个房间的床的旁边的暖气片的底下找到了它。已经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