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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十五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十五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看灯的人“都压摞摞儿”了

第十五回,潘金莲、孟玉楼等正在李瓶儿家的楼上看灯,正看着,忽然被一阵风来,把个婆子儿灯下半截刮了一个大窟窿。妇人看见,笑个不了。引惹的那楼下看灯的人挨肩擦背,仰望上瞧,通挤匝不开,都压摞摞儿了,须臾,哄围了一圈人。

这里的“压摞摞儿”,是指街上看灯的人,叠肩压背,拥挤不堪的样子。

其实,“压摞摞儿”也是乡间孩子们的一种游戏。这种游戏往往是在一群孩子中,其中一个突然把另一个扑到,压在身下,然后喊一声:“压摞摞儿了!”随后,周围的孩子就会蜂拥而来扑上去,一个摞一个地压上去。被压在最下面的,如果用胳臂硬撑,往往就很危险;如果不用胳膊撑着,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不过多数时候,玩闹的孩子都还是很有分寸的,嬉闹得差不多了,就会哄笑着散开了。

也许,刚才被压得那个孩子,会突然扑向另一个孩子,也把他压在地上,同样喊一嗓子:“压摞摞儿了!”

孩子们往往会乐此不疲,寻找着下一个被压人选。

潘金莲的“开心”

一个人无论命运多凄苦,境遇多恶劣,也有开心的时候。潘金莲是性情中人,她情商高,智商也高,在任何环境中,都会寻找或制造让自己开心的事由。当初她嫁给武大时,面对自己那样不堪的境况,她竟会站在帘下,一边嗑瓜子,一边翘动金莲,挑逗那些浮浪子弟,让自己开心。

第十五回,她在李瓶儿家的楼上看灯时,也是尽力让自己开心。书中写道:

那潘金莲一径把白绫袄袖子搂着,显他遍地金掏袖儿,露出那十指春葱来,带着六个金马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儿,把嗑了的瓜子皮儿都吐下来,落在人身上,和玉楼两个嘻笑不止。一回指道:“大姐姐,你来看!那家房檐底下,挂了两盏玉绣球灯,一来一往,滚上滚下,且是倒好看!”一回又道:“二姐姐你来看!这对门架子上挑着一盏大鱼灯,下面还有许多小鱼鳖虾蟹儿跟着他,倒好耍子!”一回又叫孟玉楼:“三姐姐你看!这门首里,这个婆儿灯,那老儿灯!”正看着,忽然被一阵风来,把个婆子儿灯下半截刮了一个大窟窿。妇人看见,笑个不了。

仔细想想,此时此刻的潘金莲,该是怎样的开心快乐啊!她的心情该是好到不行不行的。曾经的不幸,曾经的屈辱,曾经的种种罪与过,在此时此刻,都已忘却了!

潘金莲为何不“应诺”

李瓶儿使老冯儿用请书盒儿,拿着五个柬帖儿,十五日请月娘与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又捎了一个帖,暗暗请西门庆,那日晚夕赴席。

月娘到次日,留下孙雪娥看家,同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四顶轿子出门。——由此可知,孙雪娥是西门府妻妾中,最没地位、最受歧视的一个。

吴月娘是个几无生活情趣的人,坐了一回,便托词家中无人,便要带李娇儿先行告辞,只留下孟玉楼、潘金莲看灯玩耍。李瓶儿挽留不住,也只能随其所便。书中写道:

月娘起身,嘱咐玉楼、金莲:“我两个先起身。我回去便使小厮拿灯笼来接你们,也就来罢。家里没人。”玉楼应诺。

读过这段文字令我感到纳闷的是,吴月娘起身时明明是在嘱咐玉楼、金莲二人,为何只有“玉楼应诺”?潘金莲为何不一同“应诺”?这不明明是对吴月娘的怠慢或不屑吗?此时身为“一家之长”的吴月娘,又作何想?有这样对待“领导”的吗?

当然,此时的孟玉楼,识大体,顾大面,恪守本分,严于自律,没有让吴月娘尴尬。

在我看来,此处的文字背后,当是有许多文字的,只是我一时读不出。

这句是删了好还是不删好?

西门庆那日同应伯爵谢希大两个同往灯市里游玩,不想转过弯来,撞遇孙寡嘴、祝日念,后被这伙人死拖活拽,一同进了丽春院。书中写道:

少顷,老虔婆扶拐而出,向西门庆见毕礼数,说道:“老身又不曾怠慢了姐夫,如何一向不进来看看姐姐儿?想必别处另叙了新婊子来。”祝日念走来插口道:“你老人家会猜算。俺大官人近日相与了个绝色的婊子,每日只在那里行走,不想你家桂姐儿。刚才不是俺二人在灯市里撞见拉他来,他还不来哩。老妈不信,问孙天化就是了。”……孙寡嘴道:“我是老实说,哥如今新叙的这个婊子不是里面的,是外面的婊子,还把里边人肏巴。”

如上是“词话本”的文字,而在“崇祯本”中,则把孙寡嘴所说的最后一句(“还把里边人肏巴”)给删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西门庆已看上外面的新人了,还会到你们院子里肏巴。”(魏子云:《金瓶梅词话注释》)

那么,这句是删了好还是不删好?众看官各自评判吧!

西门庆出手阔绰

西门庆等人才待酒案坐下,忽见帘子外探头舒脑,有几个穿蓝褛衣者,谓之架儿,进来跪下,手里拿三四升瓜子儿:“大节间孝顺大老爹!”聊过几句后,西门庆起来,吩咐收了他瓜子儿,打开银子包儿,捏一两一块银子掠在地下。于春儿接了,和众人趴在地下,磕了个头,说道:“谢爹赏赐!”往外飞跑。

西门庆等人正在燕饮热闹处,见三个穿青衣、黄板辫者——谓之圆社——手里捧着一个盒儿,盛着一只烧鹅,提着两瓶老酒:“大节间来孝顺大官人贵人!”向前打个半跪。又是在一番交谈及玩乐后,西门庆教玳安拿了一两五钱银子,打发了三个圆社。

此时我感到,这西门庆出手也太过阔绰了。打发叫花子性质的“架儿”“圆社”人等,竟然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约合现今一千元)。要知道,当时买个丫头,才“四两银子”啊!诸如西门庆给其情妇王六儿买的丫头,薛嫂儿帮春梅买的丫头等,都是四两银子。

我不清楚这是兰陵笑笑生在刻意展示西门庆的阔绰,还是有失生活本真。

西门庆的“喜新厌旧” 

西门庆此时丽春院,看着众人在院内打双陆、踢气球、饮酒,心里一定很焦灼。他会恨不得马上离开,去赴李瓶儿的桑中之约。

这时,只见玳安骑马来接,悄悄附耳低言说道:“大娘二娘家去了。花二娘教小的请爹早些过去哩。”这西门庆听了,暗暗叫玳安把马吊在后边门首等着。于是酒也不吃,拉桂姐房中,只坐了没多一回儿,就出来推净手,于后门上马,一溜烟走了。应伯爵使保儿去拉扯,西门庆只说:“我家里有事。”那里肯回来。

于是我在想,西门庆借李桂姐为幌子,离开酒席,再“推净手”之名不辞而别。那么,李桂姐随后会作何想?——她可是曾被西门庆“梳笼”过、热恋过,乃至为了她不惜作践潘金莲的人啊。可而今的西门庆,却是为了与李瓶儿,竟然放了她的鸽子!

估计,李桂姐一定是“唾骂”不已的。因为此回的回末有这么一句:“正是:唾骂由他唾骂,欢娱我且欢娱。”“唾骂”者,自是李桂姐;“欢娱”者,自是西门庆。当然,李桂姐的“唾骂”是情理中事,这里不仅仅是西门庆放了她的鸽子,更是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这西门庆自然是“喜新厌旧”的,可依李桂姐的妓女身份,自然也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主。此后她无论是留宿丁二官,还是依傍王三官,也是情理中事。——其实这里没有对错,不能以所谓的“传统道德”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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