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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十六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十六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李瓶儿竟也喜欢“嗑瓜子儿”

西门庆从丽春院(撇下李桂姐等)溜了出来,急会李瓶儿。书中写道:“……西门庆进来。李瓶儿堂中秉烛,花冠齐整,素服轻盈,正倚帘栊,口中嗑瓜子儿。”

看起来,李瓶儿和潘金莲一样,竟也喜欢“嗑瓜子儿”。

也许,许多女人都喜欢“嗑瓜子儿”吧。为什么呢?窃以为,说得出口的理由,大概是能消闲,能打发或无聊或寂寞或难耐的时光;说不出口的理由,或者潜意识里,感觉“嗑瓜子儿”能展示一个女人的性感。试想:朱唇轻启轻合,皓齿若隐若现,明眸似闪非闪,而在朱唇的开合蠕动中,难免会令人想入非非。

只是,兰陵笑笑生让李瓶儿“倚着帘栊嗑瓜子儿”,其体态、神色等,与潘金莲是犯了重的。这当是一个文学大家所该避讳的。窃以为,或可让李瓶儿倚着帘栊纳鞋底儿,在若纳若不纳间,间或将针在发鬓间抿一下、抿一下,不是也很妩媚吗?(一笑!)

李瓶儿的“心思”

李瓶儿对西门庆道:“你若不嫌奴丑陋,到家好歹对大娘说,奴情愿只要与娘们做个姊妹,随问把我做第几个的也罢。亲亲,奴舍不的你!”说着,眼泪纷纷的落将下来。西门庆慌把汗巾儿替他抹拭,说道:“你的情意我知道。也待你这边孝服满,我那边房子盖了才好。不然,娶你过去,没有住房。”李瓶儿道:“既有实心娶奴家去,到明日好歹把奴的房盖的与他五娘在一处。奴舍不的他,好个人儿!”

此时李瓶儿的心思:一是想早点儿嫁给西门庆;二是想和潘金莲住在一处。

李瓶儿与潘金莲“互无恶感”

此时的李瓶儿,对潘金莲是很有好感的。最最起码的,是没有“恶感”的。这,并非是她知道潘金莲早已知道她与西门庆偷情的事儿,不仅不阻拦,反还提供帮助并加以遮掩,更是感到潘金莲这人性情直率,快人快语,是个没有多少心机的。

如此等等,的确不是李瓶儿的“误判”。

此时的潘金莲,对李瓶儿也是很有好感的。最最起码的,同样是没有“恶感”的。更没有想害李瓶儿的任何“恶念”。

潘金莲与李瓶儿的矛盾或敌意,当是李瓶儿生了官哥儿,使得潘金莲有了种失落感。这种失落感更因为西门庆对李瓶儿的格外宠幸而益发重了,才使得潘金莲醋意大发,妒意大发,乃至咬牙切齿地恨。

但是,尽管如此——在我看来——潘金莲也绝对没有想害死官哥儿的“恶念”。

官哥儿的死,除了他先天羸弱,其实的确是件十分意外的事儿。

官哥儿的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潘金莲。

“好个乖孩子,眼里说话!”

第十六回,只见玳安上来,趴在地下,与李瓶儿磕头拜寿。李瓶儿连忙起身,还了万福。吩咐迎春:“教老冯厨下看寿面点心下饭,拿一壶酒,与玳安吃。”西门庆吩咐:“吃了早些回马家去罢。”李瓶儿道:“到家里你娘问,只休说你爹在这里。”玳安道:“小的知道。只说爹在里边过夜,明日早来接爹就是了。”西门庆便点了点头儿。当下把李瓶儿喜欢的了不的,说道:“好个乖孩子,眼里说话!”

看到这句“眼里说话”,不由地想起了我小的时候。我小时候是在冀中的乡下长大的。乡下的人若是夸谁谁家的孩子聪明时,便会说:“那个孩子,眼里都会说话!”

河北与山东,统属北方,乡下的许多方言土语,意思相同。——我相信兰陵笑笑生是山东人。

潘金莲的“敏锐”与“聪慧”

第十六回,西门庆从李瓶儿家骑马来家,走到潘金莲房中,金莲便问:“你昨日往那里去来?实说便罢,不然,我就嚷的尘邓邓的。”西门庆道:“你们都在花家吃酒,我和他们灯巿里走了回来,同往里边吃酒过一夜。今日小厮接去,我才来家。”金莲道:“我知小厮去接,那院里有你那魂儿罢么!贼负心,你还哄我哩!那淫妇昨日打发俺们来了,弄神弄鬼的,晚夕叫了你去肏捣了一夜。肏捣够了,才放来了。玳安这贼囚根子,久惯儿牢成!对着他大娘又一样话儿,对着我,又是一样话儿。……贼囚根,他怎的就知我和你一心一计?想必你教他话来?”西门庆哄道:“我那里教他!”于是隐瞒不住,方才如实招了。

其实,潘金莲并不介意西门庆在妓院过夜,也不介意在李瓶儿那里过夜,但介意西门庆不对她说实话。

潘金莲通过李瓶儿的举动,通过玳安的回话,敏锐地感知到了西门庆的谎话。这不仅是潘金莲的“敏锐”与“聪慧”。只可惜她的这一聪慧没有用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上!

潘金莲的“精细”与“精明”

第十六回,当西门庆告诉潘金莲,李瓶儿嫁过来后,很想和她一处住,与她做个姊妹时,潘金莲道:“我也还多着个影儿在这里,巴不的他来总好。我这里也空落落的,得他来与老娘做伴儿。自古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我不肯招他,当初那个怎么招我来!搀奴甚么分儿也怎的?倒只怕人心不似奴心,你还问声大姐姐去。”

由此看来,潘金莲对李瓶儿的确没有恶感,更没有敌意,也愿意和李瓶儿住在一处,只是,她让西门庆去问问吴月娘,由吴月娘定夺。

这当是潘金莲的“精细”处,也是“精明”处。她不直接拒绝或得罪西门庆。

潘金莲的“小心机”

第十六回,李瓶儿急于嫁给西门庆。西门庆道:“你休烦恼。前日我把你这话,到家对房下和潘五姐也说过了,直待与你把房盖得完,那时你孝服将满,娶你过门不迟。”李瓶儿道:“好,好!你既有真心娶奴,先早把奴房撺掇盖了。娶过奴去,到你家住一日,死也甘心。省的奴在这里度日如年。”西门庆道:“你的话,我知道了。”李瓶儿道:“再不,不等的房子盖完,我烧了灵,搬在五姐那边楼上住两日。等你盖了新房子,搬移不迟。你好歹到家和五姐说,我还等你的话。”西门庆应诺,与妇人歇了一夜。

到次日,西门庆一五一十,对潘金莲说了。金莲道:“可知好哩!奴巴不的腾两间房与他住。只怕别人——你还问声大姐姐去。我落得河水不洗船,看大姐姐怎么说。”

依我看来,潘金莲自然是不敢也不能反对西门庆娶李瓶儿的。但李瓶儿想让她腾出两间房暂住,她纵有一百个不乐意的,却也不敢或不能直言。而是把这个“皮球”踢给了吴月娘,由吴月娘定夺。

这当是潘金莲的“小心机”。

常常感到,西门庆在女人问题上,尤其是在李瓶儿嫁他这件事儿上,是个没脑子的货。他与潘金莲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不懂潘金莲的真实心思,更听不出潘金莲的话是真话还是推脱。而且,西门庆竟还真的傻呵呵地去找吴月娘了。

潘金莲的“真心思”

第十六回,果然不出潘金莲所料,吴月娘不同意西门庆急于把李瓶儿娶过来。

西门庆听了,又不好回李瓶儿话,又不好不去的。寻思了半日,还是进入金莲房里来。金莲明知故问道:“你到大姐姐房里,大姐姐怎么说?”西门庆把月娘的话告诉了一遍。金莲道:“大姐姐不肯,论他也说的是。”西门庆道:“我如今又不好回他的。”金莲道:“呸!有甚难处。……你说:'我到家对五姐说来,他的楼上堆着许多药料,你这家伙去到那里没处堆放。一发再宽待些时,你这边房子七八也待盖了,撺掇匠人早些装修油漆停当;你这边孝服也将满。那时娶你过去,却不齐备些?强似搬在五姐楼上,荤不荤,素不素,挤在一处甚么样子!’管情他也罢了。”西门庆听言大喜,那里等的时分,就走到李瓶儿家。

由此可知,潘金莲的智商,远在西门庆之上。

潘金莲此处所说的句“荤不荤,素不素,挤在一处甚么样子”,梅节校本的注释是:“比喻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搅合在一起,互相妨碍。”请注意,才是潘金莲的“真心思”。

李瓶儿的“底气”何来?

第十六回,西门庆欲娶李瓶儿,但有一个顾虑,便对李瓶儿道:“还有一件打搅,只怕你家大伯子说你孝服不满,如之奈何?”李瓶儿回道:“他不敢管我的事。休说各衣另饭、当官写立分单、已倒断开了的勾当,只我先嫁由爹娘,后嫁由自己,自古嫂儿不通问,大伯管不的我暗地里事。我如今现过不的日子,他顾不的我。他若但放出个屁来,我教那贼花子坐着死不敢睡着死。大官人你放心,他不敢惹我。”

李瓶儿所言,前面说的很有道理(“先嫁由爹娘,后嫁由自己”),只是后来说的(“我教那贼花子坐着死不敢睡着死”)口气似乎有点儿大。一时不明白,她的“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如果她如此不惧花大等,那当初花大等状告花子虚时,她竟“脸唬的蜡渣也似黄”,并称:“我一个女妇人家,没脚蟹?”(第十四回)

怎会是“三钱银子”?

书中写道:“西门庆那日封了三钱银子人情,与应伯爵做生日。早晨拿了五两银子与玳安,教他买办鸡鹅鸭置酒,晚夕李瓶儿除服。”

当我看到应伯爵做生日,西门庆仅仅“封了三钱银子人情”时,大感意外!西门庆与应伯爵,不能说“关系最好”,却是“关系最密切”的,应伯爵也是最会拍西门庆马屁的,也是最能让西门庆感到受用的,即便是生意上、生活上,应伯爵也给西门庆不少帮助,诸如介绍伙计、举荐西宾等等,而应伯爵做生日,西门庆怎会“封了三钱银子人情”?

“三钱银子”,相当于现今的三百大毛。可西门庆在丽春院打发“架儿”(叫花子)等,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相当于现今的一千大元)啊!即便是在应伯爵的生日宴上,西门庆都给两个弹唱的小优儿吴惠、郑奉,每人都赏了“二钱银子”。

(西门庆封了三钱银子与应伯爵做生日,却拿了五两银子给李瓶儿除服,虽然应伯爵无法和李瓶儿相比,但兰陵笑笑生合在一起写,反差也太大了些!)

莫非这是西门庆从骨子里瞧不起应伯爵?

莫非这是兰陵笑笑生从骨子里瞧不起应伯爵?

究是任何,一时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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