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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十七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十七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李瓶儿与花子虚的“真实关系”
 
第十七回,西门庆先和妇人(李瓶儿)云雨一回,并于醉中戏问妇人:“当初有你花子虚在时,也和他干此事不干?”妇人道:“他逐日睡生梦死,奴那里耐烦和他干这营生!他每日只在外边胡撞,就来家,奴等闲也不和他沾身。况且老公公在时,和他另在一间房睡着,我还把他骂的狗血喷了头。好不好,对老公公说了,要打躺棍儿也不算人。甚么材料儿,奴与他这般顽耍,可不砢碜杀奴罢了!”
从李瓶儿的这段话语看,李瓶儿与花子虚只有夫妻之名,或无夫妻之实:
其一,花子虚每日只在外边胡撞,就来家,李瓶儿也不和他沾身;
其二,当年花太监在时,李瓶儿和他另在一间房睡。
这,或是李瓶儿不让花子虚沾身花子虚才每日只在外边胡撞的,或是李瓶儿与花太监有“不当关系”,李瓶儿、花子虚二人才分房睡的。其里缘故或也有二:
其一,花太监在时,不许李瓶儿和花子虚同睡。或许花太监也是个醋意很重、小心眼儿的人。
其二,花太监死后,花子虚从心理上不能接受李瓶儿与他叔叔花太监的“特殊关系”而不与李瓶儿同睡。
从书中的描述看,花子虚又是卧花眠柳,又有粉头(长期、固定的性伙伴)吴银儿,绝不是个“性无能”患者。
当然,这些皆属揣想。
 
陈家的“许多箱笼”
 
陈经济是西门庆的女婿。他的父亲陈洪因受杨戬被参劾案的连累,家将被抄,他不得不在他父亲的安排下,带着妻子西门大姐及财物,投到岳父家避难。
陈经济究竟带了多少财物,书中没有明言,只是说“许多箱笼”。“箱笼”里都装了些什么,书中同样没有明言,不过不难想象,肯定都是些金银财宝。仅从让西门庆“打点”他人用的银子,就给了“五百两”(相当于现今的五十万),或可断言这些财物恐非小数。
这些“箱笼”,用陈经济的原话说,是“且暂在爹家中寄放,躲避些时”的,即所有权仍是陈家的。
而对这些“箱笼”,则被西门庆“都收拾月娘上房来”,陈经济连再看一眼的机会都没了。
到后来,即西门庆死后,陈经济被吴月娘轰出西门府时,这些“箱笼细软”也丝毫没有还给陈经济。也难怪陈经济一再讨要。
 
李瓶儿的“幻觉”与“实境”
 
第十七回,妇人(李瓶儿)久盼不见西门庆来,每日便茶饭顿减,精神恍惚。到晚夕孤眠枕上,辗转踌躇。忽听外边打门,彷佛见西门庆来到。妇人迎门笑接,携手进房,问其爽约之情,各诉衷肠之话;绸缪缱绻,彻夜欢娱。鸡鸣天晓,顿抽身回去。妇人恍然惊觉,大叫一声,精魂已失。慌了冯妈妈,进房来看视。妇人说道:“西门庆他刚才出去,你关上门不曾?”冯妈妈道:“娘子想得心迷了,那里得大官人来?影儿也没有。”妇人自此梦境随邪,夜夜有狐狸假名抵姓,来摄其精髓。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
这,既是李瓶儿的“幻觉”,也是李瓶儿的“实境”。——平心而论,兰陵笑笑生的这段文字,写得如见如闻,真的令人感到了李瓶儿的可怜与悲哀。
因此,李瓶儿请了太医蒋竹山来为其诊病。
 
《金瓶梅》中的药价
 
蒋竹山给李瓶儿珍完病后,书中写道:“这里使药金五星,使冯妈妈讨将药来。”
这里的“药金五星”,即“药价是五钱银子”,相当于现今的五百元。(有资料称:一星代表戥秤上面的一小格,指的是一钱,也就是十分之一两。)
由此可见,当时(明代或宋代)的药,也不便宜。
当然,《金瓶梅》是小说,小说有虚构、杜撰的成分,绝对不能当史料看。但作为现实生活的一种折射,或还是可资参考的。
 
蒋竹山的“龌龊”
 
第十七回,李瓶儿晚间吃了蒋竹山的药下去,夜里得睡,便不惊恐。渐渐饮食加添,起来梳头走动。那消数日,精神复旧。
出于感戴,李瓶儿便“安排了一席酒肴,备下三两银子,使冯妈妈请过竹山来相谢”,而“这蒋竹山从与妇人看病之时,怀觊觎之心,已非一日。……”
当我读到此处,感觉这个蒋竹山,极为龌龊,心地肮脏!
之所以这样认为,唯一的理由,就是蒋竹山的身份:医生。
倘若他不是“医生”,对李瓶儿“怀觊觎之心”或可理解,谁让李瓶儿生得“漂亮”了!用《巴黎圣母院》里副主教遥望着艾丝美拉达所说的那句话就是:“她长得那么漂亮,难道也是我的错吗?”是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蒋竹山又有什么错?但是,可你蒋竹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医生”,你自然和普通人就不同了。人家患者请你诊病,把衣服脱了给你看,把最隐秘的地方袒露给你,把最隐秘的痛楚坦露给你,而你却打起了歪主意,那你肯定是龌龊、肮脏的。这几可说是“乘人之危”!——那些给患者开大药方,刻意从患者身上牟利的,与此同类。甚或还有披着白大褂的畜生。
 
蒋竹山的“真话”与“谎言”
 
席间,李瓶儿说出西门庆想娶她为妾,蒋竹山听了道:“苦哉,苦哉!娘子因何嫁他?小人常在他家看病,最知详细。此人专在县中把揽说事,举放私债;家中挑贩人口。家中不算丫头,大小五六个老婆;着紧打躺棍儿,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领出卖了。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娘子早是对我说,不然进入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况近日他亲家那边为事干连他,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的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东京行下文书,坐落府县拿人。到明日他盖这房子,多是入官抄没的数儿。娘子没来由嫁他则甚?”
蒋竹山这里说的,有“真话”,也有“谎言”。
“真话”就是西门庆有“大小五六个老婆”,“谎言”就是说西门庆“着紧打躺棍儿,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领出卖了”。——西门庆何曾“卖”过任何妻妾?
一篇话把妇人说的闭口无言。况且许多东西,丢在他家,寻思半晌,暗中跌脚:“怪嗔道一替两替请着他不来,原来他家中为事哩!”
如此这般,李瓶儿一是对西门庆失望,二是对西门庆的前景担忧。对西门庆的前景担忧,也就是对自己的未来担忧。她思来想去,便想招赘蒋竹山。
当蒋竹山得知李瓶儿的意向后,便连忙倒身下拜:“娘子就如同小人重生父母,再长爹娘!宿世有缘,三生大幸矣。”于是,两个在房中各递了一杯交欢盏,已成其亲事。
 
好一个“势不知有无”
 
蒋竹山究是怎样的一个人?书中有介绍:“其人年小,不上三十,生的五短身材,人物飘逸,极是个轻浮狂诈的人。”他虽是太医院的学生出身,却连个小诊所的门脸都没有,相当于一个江湖游医。当他看到李瓶儿的容貌、家赀等等,怀了“觊觎之心”或也正常。只是,他也有着自知之明,虽有“觊觎之心”,却不敢吐露半句。因而,当他听到李瓶儿有意招他入赘时,书中写道:“这蒋竹山不听便罢,听了此言,喜欢的势不知有无!”
起初,我虽知道“势不知有无”的大致意思,却不清楚具体所指,但在看了梅节校本的注释后,才明白了个中之妙。
梅节校本的注释是:“势不知有无——意为忘乎所以。势,指男人生殖器。”
这兰陵笑笑生的文字,真是太高妙了,而且很接地气,相当于在说蒋竹山都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当然,这是“词话本”的文字。而在“崇祯本”中,这句话则被改作了:“这蒋竹山不听便罢,听了此言,欢喜的满心痒,不知搔处。”——这两个版本的不同文字,孰优孰劣,我相信众看官自有明辨!
蒋竹山入赘后,书中写道:“初时往人家看病只是走,后来买了一疋驴儿骑着,在街上往来摇摆,不在话下。”一看就是穷人乍富!
 
李瓶儿的“明达”与“无奈”
 
李瓶儿是“见过大世面”的,她知道官场的险恶,也知道政治的残酷,当她听说西门庆与“杨戬被参劾案”有了牵连后,心里自然害怕。
毋庸讳言,她从心里是喜欢西门庆的,也真心地想嫁给西门庆,虽然不便说她曾经历过“大风大浪”,但也是从“泥里水里”过来的,她不想再和“官场”或“政治”有任何牵扯。
李瓶儿此时所喜欢的西门庆,也只是一个开生药铺的买卖人,并不是官场中人。——西门庆步入官场成为“副提刑”等,是此后的事儿。
而此时,一是说好了要娶她的西门庆没了任何音信,是不是变卦了她心里没底;二是西门庆和“官场”或“政治”有了牵连,使她对未来的日子生出了某种恐惧;三是蒋竹山医好了她的病,且对她是“语言活动,一团谦恭”,而更为重要的是,蒋竹山更有一份养家糊口的手艺。如此这般,于是她决定“招赘”蒋竹山。
此时的李瓶儿在我看来,既有她的“明达”,也有她的“无奈”。
而李瓶儿在这件事上的不幸,是她偏偏遇到了“极是个轻浮狂诈”的蒋竹山,偏偏又遇到了个几近市井无赖又不甘认输的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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