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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乡僻壤出刁民,亲情压榨再返贫

 妖精婆婆 2022-07-11 发布于陕西

                                       真实故事,这就是刘秀玲家摇摇欲坠的房屋

题记:

这是我在扶贫工作中遇到的一个家庭,我为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的年轻人刘海,留下了心酸却无奈的泪水。

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苛刻自己的生活,怎么无视自己的健康,想要尽力改变家庭的面貌,然,终是不能。

那些来自亲人的树杈般密实,章鱼般舞动的,张牙舞爪的,纠缠不休的双手,一点点把他往下拉扯,往下拽,一点,一点……

刘海知道下面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是一辈复一辈的贫穷愚昧,麻木不仁,但他一个人微弱的向上攀爬的力量终是抵不过一众亲人如吸盘般向下的力量。

01

精准扶贫中,我包扶玉峰村,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狭长地带村落,民居建筑零零散散分布在峡谷中,或者周边浅山上。

这里自然环境优美,植被很茂密,大多是低矮的灌木和叫不出名的各种野生绿植。我背着被褥洗漱用品和同事小胡一起进了村,车只能送到几公里之外,还没有通村公路,我们只能步行进村。

一路上鸟语花香,空气清新,静谧湿润,我们莫名的兴奋,想象着大刀阔斧的几年帮扶后,玉峰会是如何的旧貌换新颜。

带着使命,带着责任,内心压抑不住的激动。偶尔有一辆摩托车从身边驶过,扬起灰尘,惊飞几只鸟儿,感觉好新鲜。

联系了村支书,小胡被安排在浅山上的一户人家住宿。我是女同志,在村委会给了一间闲置的房子,村委会周边零星分布着几户人家,龚书记说:这儿住户密集,女同志住这里安全些。

简单归置好自己落脚的小屋,我出门了,这个经济落后的小山村,光看自然环境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呢,我很喜欢。

挨着村委会左边的是几间低矮破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子,院子里有一位大娘闲坐着,我径直走近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大娘睁开混沌惺忪的睡眼说:哦,上头来的干部呀,哦……

我说:大娘,你是谁呀?边说边翻开村民花名册想标注一下。

大娘:刘秀玲。我一查,她居然是户主。

我说:刘大娘,你是户主哩。

刘秀玲一下来了精神,说:那当然,我在这土生土长五十多年。

我问:叔叔呢?

刘秀玲一努嘴:那不是,那个挨千刀的到我家几十年,一点本事都没有。

顺着刘秀玲指的方向,房旮旯处,一个黑瘦的老头在那侍弄农家肥,看起来比刘秀玲至少大十岁。

我还想和她多聊会儿,我说:大娘,能不能给我个凳子?

刘秀玲:自己屋里拿去,我腿脚不便。

正说着:一辆丁零当啷的摩托车“哧”一身刹在刘秀玲院门前说:海娃给你捎的东西,来取。

刘秀玲身手敏捷地蹦到摩托车边,接过一大袋花花绿绿的食品,旺旺米饼,方便面,小面包,刘秀玲一边往回走一边翻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

摩托车上的人说:海娃下周才得回来。一溜烟走了。

刘秀玲将食品袋往凳子旁的地上一放,右手按在右腿上,颠了几步说:我腿不对,啥都干不了。

我说:刚才看起来没瘸的有多严重。

刘秀玲厉声到:少胡说,我都瘸了几十年了。

然后冲那个黑瘦的老头喊:李老汉,李老汉,别干了,海娃送好吃的了,走,回屋吃。

我又朝别家走去,但对刘秀玲一家充满好奇,况且,他家就在我的贫困户帮扶名册中,我有必要将他家所有情况摸索清楚,才能制定准确的帮扶措施。

02

村委会右边,跨过一道沟,是刘全发一家,中年的两口子,一儿一女在镇上中学读书。

全发媳妇在院子里腌咸菜,女人看起来倒是勤劳实在,我和她瞎聊,问她刘秀玲的腿怎么回事。

女人笑笑,不便说的感觉,推口到:你去问村干部嘛,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瘸的吧,反正她说啥活都没法干……

我说:他家刘海哩。

女人热情地回话:那娃不错,懂事,也能干事,在县里打工哩,就是,哎……

很想见见刘海,邻居眼中称赞的人。

周末到了,刘海果然回来了,他中等身材,看起来还算敦实,摩托车后面带着媳妇,女人挺着肚子,有六七个月。

我和刘海打过招呼,他知道我是扶贫工作组的,腼腆中透着热情,很礼貌。

刘海指着大肚子女人向我介绍:这我媳妇红梅。

大肚子红梅热情地招呼我进屋坐。

屋里除了两张床,一张桌子,基本空荡荡的,地面坑坑洼洼,穿高跟鞋一定会崴了脚。

我惊讶于这样的家庭居然可以找到红梅这样端正的女人,我望了她一眼,红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晌午饭时候,刘秀玲家院子里吵架声此起彼伏,异常激烈,我赶过去。

刘秀玲把自己的头发揉得跟鸡窝似的,又蹦又跳地拖着瘸腿骂刘海和红梅:你们两个挨刀的,天杀的,老娘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干这干那呀,你个没良心的刘海,老娘可是供你念过书的,你可是住过学的……

刘秀玲一直说自己身体不好,腿脚不便,骂起人来可是声音又大又响,还带着长长的回音在村子里回荡。

我拉开红梅,说:别吵了,你还怀着身孕哩。

红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断断续续地说:嫁到这种家庭简直是倒八辈子血霉……

原来,红梅怀着身孕,想吃点可口的饭菜,给刘秀玲提说了一下,刘秀玲立即就不高兴了,黑着脸说:以后你就别回来了,这么大月份了,万一出个事,我可不想背骂名。以后送钱,刘海一个人回来就是了。

刘海说:人家不回来,你说人家是白眼狼,不像自家媳妇,人家回来了,你又让别回来……

刘秀玲一下火了:你们敢联合起来整老娘,你说,你是不是老娘瘸着腿生的,是不是供你读过高中的……

刘海显然说不过刘秀玲,嗫嚅到:是,是……

骂的正凶,龚书记正好路过,劈头盖脸地批评刘秀玲:别再闹了,难道还想把这个媳妇也骂跑,年纪又不大,勤快些,想想你那孙子,心里好受么……

刘秀玲气焰熄灭了许多,刘海带着媳妇回县里打工了。我问龚书记,怎么刘秀玲有孙子,龚书记谈了口气,给我讲了故事。

03

刘海之前还有个媳妇的,现在只能称作前妻。刘海和前妻育有一儿子,随着儿子出生,家里日子越发拮据,儿子两岁时,两口子商量着把孩子托付给刘秀玲老两口照看,他们去县里打工挣钱。

我说:刘秀玲不是腿脚不方便吗?

龚书记说:方不方便她自己最清楚。赖了集体几十年了。刘秀玲的腿说起话长,怀刘海的时候得了病,开了好多针药,上卫生室打过一段时间后,嫌远,就在家让李老汉给她打针,李老汉也只是在卫生室见过打针,估摸个地方就打了。

有一天,一觉醒来,刘秀玲的腿瘸了,动弹不利索,李老汉是外村倒插门女婿,这下更不敢多言多语。

刘秀玲到村医务室,去闹,去哭,不依不饶,村医务室的人说是他们在家自己注射时伤了神经,反正这一闹就是十几年。

村上,镇上陆续给了一些补贴,算是暂时安抚下来。刘秀玲从此觉得集体,觉得李老汉,刘海都对不起她,她是瘸子嘛,什么活都没法干,她应该是女王,全世界都欠她的,刘秀玲做什么都有拒绝的理由,她有一句口头禅:我腿不对,不方便!

刘海两口子把两岁的孩子留给刘秀玲和李老汉带,她也是一万个不情愿,李老汉是看刘秀玲眼色过活的。

农村孩子带的粗糙,刘秀玲更是如此,夏日的一壶开水浇到了两岁孩子的腿上,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山村里,李老汉背去村卫生室敷了药,这简陋的医疗条件根本不可能治好孩子,刘海两口子闻讯赶来,孩子妈哭的肝肠寸断,离开不长的时间就出这么大的事,她对刘秀玲无法言说的责备。

还有没有一点爱心,责任心,除了看孩子,就是刚刚种来够自家吃的那一亩三分田,家家都有种,怎么到他家就这般光景,田地没种好,孩子还受伤害。

刘秀玲自责了十分钟,抬起头义正言辞:我就说了我腿脚不方便嘛,你们还要把孩子留下。李老汉在一旁使劲点头帮腔,表示意见一致。

刘海眼泪汪汪,痛苦地说不出话,喉管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月黑风高夜,孩子妈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再也没有回来,她对这一家人失望透顶,后来她给刘海寄来离婚协议书,她要挣钱给孩子治疗烫伤,让刘海再也别等她,她再也不想见他们一家人。

04

我对刘秀玲一家越发感兴趣,一种想探其究竟有多劣根的心理。

说好的民风纯朴,勤劳善良,爱心满满呢?

红梅马上就要生了,她从县里租住的地方赶回刘海老家,刘秀玲正在院子里闲坐,红梅想和刘秀玲商量一下看都给孩子准备些什么。

红梅客客气气地说:我妈让我问下你准备了些啥,免得她再准备重复了。

刘秀玲没好气的:生孩子的事情都是娘家准备,你又不是没妈?

刘海在一旁说:算了,算了,靠不住就别靠了。

红梅说:不是想靠她,当奶奶了,不高兴吗?不该准备点什么表达下心意吗?

刘秀玲:我腿不对,不方便!

红梅:不用腿,你在家闲着的,给孩子缝件小衣服,小棉袄嘛。

刘秀玲一下蹦的老远,虎着脸说:我没法,我一干活头晕。

红梅这次也不依不饶:你不是腿残疾了,你是心灵残疾了,我们租房子的大门口,一个残疾人,腿比你瘸的厉害,摆个修鞋摊,天天干到十一二点,养活一家人哩。

李老汉跑过来挡在刘秀玲前面,表示维护刘秀玲。

红梅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把她拉到一边劝慰闲聊。红梅说:知道这一家子不咋的,没想到比我想象中还差的多的多……

我原来打算着,我和刘海都还年轻,在外面好好打几年工,老人在家把家里事情打理好,慢慢日子也就好了……

原本要商议生孩子的事情,没想到不欢而散,红梅和刘海要回租房处,明天刘海还得上班。

刘秀玲一把扯着刘海说:钱呢?生活费呢?

刘海说:这次先免了吧,红梅快生了,给她准备点。

刘秀玲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我瘸着腿生你,还让你上了高中,你是住过学的!

刘海说:我知道,知道,我高二上过半学期,我永远欠你的。

刘海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钞票,看动作是想给刘秀玲一两张。

刘秀玲一把抢过钞票说:生娃时下个月又该发工资了,生娃那伤口都是可以自己长好的,担心个啥?

刘海走后,我问刘秀玲:你又没病没灾的,要这么多钱干嘛,年轻人急着用钱,该让着他们不是?

刘秀玲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她说:你不懂,我在攒我和李老汉的棺材钱,已经买好一个了,来,你来看看,实木的,厚实的很哪……

我甩开刘秀玲的手,生怕和她的皮肤接触,感觉害怕染上某种病。

05

刘秀玲要过生日了,紧急捎话让刘海赶紧回来,刘海带着红梅和刚满月的孩子回来了。

红梅说:你有心情过生日,我坐月子你咋面都不露,谁家像我这样?

刘秀玲有点理亏,她说:你不知道呀,我最近月经好多呀,流的唰啦唰啦的,幸亏治的及时,不然就崩漏了……

都知道刘秀玲在说谎,我打趣她:月经多,说明你还年轻呀,更应该帮着伺候月子,带带孩子吗?

刘秀玲白我一眼说:你管的才宽,跟我有仇啊,每次尽帮年轻人说话。告诉你,下次上面的干部来检查,我说不认识你,从来没到我家来过,有你好受的。刘秀玲一边转动脏兮兮的手上脏兮兮的戒指,一边斜睨着我。

我吓了一跳,看起来愚昧无知的刘秀玲把我的脉号的这么准。她要这么跟检查组说,我再卖力的工作都会是挨批的对象。

红梅嘟哝了一句:那有你们这样的家庭,房子都快垮了,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也不体谅帮衬子女。

刘秀玲丝毫没有愧疚之感,回应到:我们家就这样,就这么穷,谁让你看上我娃的,那么多条件好的你咋不去找呢?是找不到吧?我们穷,我们穷的安生,穷的心安理得,吃的香,睡的着!

直到现在,我不明白:穷的安生,穷的心安理得,是一种什么体验!

红梅委屈至极,原本只是看上刘海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却被呛成这般……

有了孩子,红梅暂时没了收入,开支越发的多,刘海感觉好紧张,刘秀玲从他那也要不到几个钱,刘秀玲越发的鄙视刘海:白生了,白养了,钱都收不回来了。

据我观察,每天,刘秀玲的生活就是凑合的一日三餐,然后院里闲坐,只要有路过的人,刘秀玲一定扯住,八卦些媳妇婆婆的琐事,谁家吵架了,谁家媳妇给婆婆做了金吊绒的衣服,谁家男人赌钱啦……

我劝她:家里田地少,就那一亩三分地李叔一个人都干了,况且庄稼都是季节性的,做惯了的也不算累,不如发展些副业:养些鸡鸭鹅的,赚些零花钱,天天闲着也无聊。

刘秀玲顺嘴就把口头禅送给我:我腿不对,不方便,我养了一头猪哩。她骄傲地对我说。

按照扶贫相关政策,贫困户都要给办个健康证,如果住院的话,报销比例会提高,起初,我宣传,刘秀玲死活不办,估计是我平时爱说她,她故意给我找茬儿吧。

后来,她知道办健康证会给发一个保温杯,刘秀玲就死活央求我要办,这会儿只能到镇政务大厅去办了。

我带她去政务大厅,办事情的人特别多,刘秀玲瘸着腿不停地插队,遇到反对的,她就说:我是农村的,我不懂,我腿不对,不方便……

她感觉她的耍无奈都应该被原谅,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从来不按规矩。他们是弱势群体,不过弱势群体有时候就成了挡箭牌。

06

大清早被吵闹声从梦中惊醒,披衣出门,刘秀玲正在刘全发家院子里撒泼打滚,又哭又骂,刘全发媳妇躲来躲去。

刘秀玲在刘全发家院子里磕着转转头(一圈一圈地转着磕),嘴里咒骂着世上最恶毒难听的话语,(请原谅我没办法写出来)。

那阵势,声嘶力竭,气贯长虹!

原来,她的残疾证审核没通过,许多人对她的瘸腿有异议,她断定是刘全发媳妇给我告了状。

我看着她夸张的姿势,变形的嘴脸,第一次没有劝解她的欲望,我只想呕吐。

生活太贫困,在一点小利益面前,尊严就是如此的不值钱!

该来的总是要来。

刘秀玲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外村,大女儿嫁在本村王柱子家。

王柱子伙同李老汉去山里偷伐了许多树木,却运不出山,刘秀玲叫刘海回来,晚上一起去搬木材。

刘海不去,刘秀玲说:你不是一直想修房吗?没钱拿啥修?

这话又号中了刘海的脉,他太想修房了,给红梅给孩子一个像样的住处,是他好久以来的理想了。

刘海去了。搬到后半夜,许是太累了,还是草地上有了露水,脚下一个趔趄,扛着的木材砸到腰上,刘海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护林员在他病床边,森林公安在他病床边,他们盗伐了好多名贵木材,姐夫王柱子已经被拘留候审,鉴于刘海非主犯,开罚单一万元!

刘海欲哭无泪!找大姐借钱,大姐说:你姐夫也进去了!找二姐借钱二姐说:我比你还缺钱!

红梅在病床前哭,孩子在病床前哭。红梅说:奶粉马上没了!

医生说:你这没三个月下不了床!

红梅抱着孩子要回娘家,刘海仰起头大声哀求:红梅,你一定要回来哦,一定要回来……

红梅没有回头。

07

刘秀玲还是经常闲坐院子里。别人问:你咋不管孙子?你咋不伺候刘海?

刘秀玲说:我腿不对,不方便!

我问刘海,生在这样的家庭,不难过吗?

刘海说:我可以选择吗?如果可以,我会选择他们吗?

直到现在,我没有给刘秀玲一家制定出合适的脱贫措施,我承认,我很无能!

在他们身上我看不到所谓农村人的善良、淳朴等美好品质,反而是刁钻、自私、缺乏素质和教养、好吃懒做,撒泼耍赖皮,内心阴暗等。

我想扶你,你要有站起来的欲望才可以呀!所以,我原谅了自己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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