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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怨怼

 妖精婆婆 2022-07-11 发布于陕西

一阵毛躁粗鲁的敲门声,柳兰兰皱了下眉头,趿着拖鞋开了门,苟宏扑进房间,一边踢着脚上的鞋子找拖鞋,一边嚷嚷到:我哥在吗?苟荣在沙发上玩手机,大声招呼:在哩,快进来。苟宏是苟荣的堂弟,赤裸的臂膀汗毛浓密,看起来壮实,其实是个怂货。
柳兰兰拿茶具准备泡茶,苟宏一边问有喝的吗,一边已经打开了冰箱,柳兰兰放下茶具说,想喝啥自己拿。苟宏咕咚灌下一口饮料,“哥,有个事情给你说,真他妈奇了怪了,我就不信了……”苟荣拍拍沙发说:“”来,来,过来坐下说。”
柳兰兰轻蔑一笑,进了卧室,慢慢悠悠地整理衣物。这哥俩一个德性,梦想成功从不努力,中年油腻不着边际,看起来像在四处突围寻找出路,其实也就是东嗅嗅西嗅嗅。他们能聊出什么,能碰撞出什么思想的火花,柳兰兰才不感兴趣。

苟宏说:“哥,我遇到个事情,有点不好意思跟你说。”“不好意思就别说了,你那脸皮还有啥不好意思的?”苟宏把饮料在口腔里咕噜了一下,停顿了小片刻说:“那个骚婆娘,她,她不和我睡觉!”你说小水吗?”“那还能有谁,她躲躲闪闪的,你要硬上,她就骂人咬人,这几晚躲到小卧室还把门反锁了……”

小水是苟宏的媳妇,在外面打了半年工,这次趁孩子假期,回来看看孩子陪陪孩子。苟宏粗俗又不关爱媳妇,两口子大小矛盾不断,小水忍心把孩子留给婆婆硬要出去打工,一是为了给孩子多存点钱,另一方面也有点躲苟宏的意思。

苟宏眼巴巴望着苟荣,指望他给支个招。苟荣捏着下巴沉思了三分钟,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苟宏讪讪地说:“要不然我去报警吧,我的媳妇她不陪我睡,她不尽义务,她犯法!”“报警?丢不丢人啊!”苟荣坐直身体,放大嗓门“这事需要报警,需要报警吗?丢人!”苟荣嗓门又高了10个分贝“活人还叫尿憋死,小姐是干嘛用的?50块钱不就解决问题了吗?报警?丢人!可笑!”

刘兰兰抿嘴轻蔑一笑,他知道这是苟荣故意说给她听的,他在向她示威,或者说公然宣战。无耻!柳兰兰轻轻地骂了一声。典型的男人思维,如果是我,我会问他:你老婆为什么不愿意跟你睡?如果她身体有病,你带她去看病呀,如果她内心抗拒,你好好的陪伴抚慰,解开那些疙瘩呀?!

无耻!柳兰兰又重复了一句。简直是强盗逻辑,只要做老婆的不愿尽义务,都是她的错,男人为什么不找找自身的原因呢?他不问问她为什么不跟他睡!他们都患了夜盲症,看不到另一个人的忍辱负重和不被善待。


柳兰兰最不喜欢到处搭讪的男人,显得人特别浅薄,可不喜欢什么,上帝偏给你安排什么。偏偏她老公苟荣就喜欢跟异性搭扯。“哟,这姑娘好鲜嫩多汁!那个受得了!”“这姑娘,眼睛小,笑起来却迎人,来,再笑一个!”“来,把酒打开,呦,这是上了环的,哥帮你取……”苟荣书念的不多,见到漂亮的服务员说辞却都丰富多彩,幽默风趣,仿佛汉语言文学毕业的高材生。任何饭局,他都能找着话头跟服务员扯半天。那状态是调侃的,居高临下的,又带着些许黏糊勾搭。每当这时,柳兰兰都是按着胸口长长地吐口气,才能把那顿饭波澜不惊地吃下来。
柳兰兰有无数次简直就要爆炸了!她的苟荣,虽然并非大富大贵,倒也有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她分明是为了体面才肯嫁他,从小受到正派端庄教育的她决不容许自己的丈夫和龌龊沾边。不强求他像她一样每天保持干净清爽,一丝不苟,至少也不能档次太低吧?可他偏偏就是这么渣,偏偏越来越油腻。
苟荣在柳兰兰面前炫耀他和另一位男同事一起挑逗一位女同事,结果女同事的丈夫吃醋了,差点和他们动手,苟荣说:“看我聪明吧,看事不对,赶紧开溜,那个瓜怂(另一位男同事)差点被人家老公打一顿。”柳兰兰还是轻蔑一笑:“你聪明!”她好像用完了10年修炼的功力,才保持住一个淑女应有的淡定。
柳兰兰的一位女同事调到苟荣相邻的单位,那女的知道苟荣是柳兰兰的老公,苟荣却不知道那女的是柳兰兰的前同事。一天逛街,柳兰兰偶遇前同事,她一把拉住柳兰兰说:“你老公好搞笑,有一天他开车出单位大门,大门半边虚掩着的,我刚好在附近,他大声吆喝要我帮他开开门,顺手的事情,就帮了。他出了大门,停下车,就约我去吃饭。你老公太好笑了……”前同事花枝乱颤地咯咯笑着,像是闲聊又像是炫耀讽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你别介意。”柳兰兰帮老公打掩护,她尽力在同事面前留住最后一点尊严,她的脸烧出了朵朵火烧云。
搭讪,又是搭讪,他真的什么都不嫌!从小饭馆的服务员到绯闻缠身的同事,他什么都不嫌弃。她说,别和层次低的人搅和一起;他说,人人平等,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你别看不起人。她说,别去挑逗那些有花花故事的人;他说,别一天捕风捉影,你又没亲眼看见谁的花花和谁的故事。
“50块钱就解决问题!”他公然向她叫板,他是故意的。永远脊背挺直、永远穿高跟鞋、并拢双腿的柳兰兰在卫生间门口用了十分钟时间洗手。她深呼吸,深呼吸,保持她端庄的仪态。她保持的很累,她辗转反侧,在他入睡后,她借着深夜的月光打量枕边的那张脸,她悲凉且厌恶,这是她该爱却无论如何爱不下去的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接触,偶尔他会试探一下,她躲避,他不问为什么,也不强求,也懒得再试探,在这件事上倒是很快达成一致。
为了婚姻的稳定与和谐,柳兰兰很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些奇耻大辱扎的她眼泪哗哗的流,却发不出声音。为什么连个服务员都要搭讪,为什么连“鸡”也不嫌,她克制着,在心里来回熨想着苟荣的种种……
柳兰兰相信还有许多人和她一样挣扎在婚姻的泥潭里,比如小水,发现伴侣聊骚,出轨,偷情,撒谎和赌博;比如其他小水们,承受着伴侣的冷漠,轻视,指责,抱怨,殴打和背叛;她们在一日又一日的漫漫长路上得不到伴侣的看见,回应,接纳,理解,疼惜和长情;生活貌似丰衣足食,却又这般的苦不堪言……
柳兰兰知道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对她完全构不成威胁,男人也会全方位考量,他们比女人更现实,更周全,处处权衡利弊,天天心里揣着个计算器,计算着进进出出,方方面面都不要让自己损失吃亏。
苟荣依然早出晚归,时常应酬,但他也不忘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好吃好喝往家里搬,需要柳兰兰出席的应酬,他耐着性子等她梳妆打扮,男人真是神奇的动物,他们上着外面的一些人,并不妨碍他们爱着家里的另一些人。
原不原谅,完全取决于柳兰兰对待婚姻的态度。她对这个问题没有介怀到天崩地裂的程度。她没有像要求初恋般要求已经走过十年的婚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那只是愿景,能不能实现,一个人说了不算。
柳兰兰需要把乱糟糟的心绪理一理,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家陶吧,坐在休息区,她静静地想,男性的性别优势无非在于,他们可以把性和感情完全分开。而绝大多数的女人把婚姻道德看得重于泰山。那份严肃感让自己沉重,也让别人压抑。
柳兰兰轻啜着柠檬水,一回头,她愣了一下,diy区,小水和一位头发微卷的男子凑的很近,几乎头发碰着对方的鼻尖,他们共同制作一件陶艺,忽然卷发男宠溺地捏了一下小水的鼻尖,小水娇笑着,垫起纤细洁白的脚踝,把一撮胚泥糊到卷发男脸上………
柳兰兰赶紧拿起一本书挡着脸颊,她生怕打扰到她们,柳兰兰带着干净而轻松的心观察着这一切,,逐渐深入,她有一丁点感动。她忽然很想试试。体会一下苟荣的那些快乐,小水的快乐。柳兰兰撩一下头发,香气四溢,她凝视着生动的小水,眼神细糯,她感觉生活并不是没有出路。像柳兰兰这样善于学习的女性,一般情况下她们根本不想突破自己,但是她们一定能。在婚姻中不忠贞的男人们太低估时代的力量,太欺负攀在道德大旗上不肯下来的良家妇女了。

日子稀松平常地过下去,柳兰兰和苟荣相安无事。柳兰兰也开始像苟荣一样把手机设置了对方不知道的密码,并时常留意自己的手机,柳兰兰心底浮起一些幸灾乐祸。
最近,苟荣总是心事重重,他去书房抽了很久烟,到了卧室,苟荣几次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呢?是外面遇到的花花草草绊脚了,还是听说了柳兰兰的什么?柳兰兰就是不问。一阵凉风穿窗而过,柳兰兰鼻子一酸,忽然为彼此感到悲伤。她想起一首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柳兰兰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安静,她庆幸自己深谙人性,通透炼达,使她最终变得开明而非怨怼,她终究没有把自己变成怨妇,这是多难得的修为,只是此刻轻风拂来,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宽宥他人、宽宥自己,爱是从什么时候溜走、到底有什么能抵得过时光的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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