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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前几天给父母打电话，母亲接了手机后说听不见，耳朵聋得厉害。没想到母亲在这两年里衰老得这么快，眼睛花了，耳朵聋了，走不动了，人有些糊涂了。79岁的年纪，生活还能自理，也还不错。在给母亲网购助听器的时候，我想到了12年前写的这篇文章。当年单身的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可能因为年轻，对父母的情感非常饱满。现在，中年的我对父母的情感变钝了很多，可能这也是人类繁衍生息的规律，也是因为更成熟了以后，对生命的历程看得更明白了吧。人生就是如此，没有必要有太多的伤感或者悲伤。给母亲打电话，简短的问候之后，母亲窘迫地支吾道能不能给她收拾一个不用的旧手机，能播放歌曲的，地里干活的时候闷得慌，她看邻居用个旧手机播放歌曲，热热闹闹的，她也想要一个。
母亲说得很小声，我知道她生怕父亲听到，因为父亲听到了会训斥她，因为他们都认为，向我提要求都会给我带来麻烦，他们不想麻烦儿子，母亲语无伦次的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要是碰到手了就收拾一个，没有就算了，有了记着过年的时候带回来就行，不用麻烦邮寄……..听着母亲怯怯的话语，我再也不能自已，泪水早已滑落脸颊，挂掉电话，我已泪如雨下。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十二年来，这是母亲向我提出的唯一的要求，这样小小的要求，却已经把她老人家难为成这样，而父亲，就连最小的要求也未曾提出一个。他们总认为儿子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很是不易，他们没有能力帮我，但决不能给我增加负担，他们已经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生活中的各种难题，他们不求人不靠人，自尊而坚强地活着，儿子只是白天的牵挂晚上的念想，只是电话那头熟悉问候，对于儿子，他们无欲无求。我是个粗心的人，每次问父母需要什么吗，他们总说什么都不需要，问他们要钱吗，他们总说不缺钱，总说他们没地方花钱，总说以前寄的钱还都放着呢；给他们寄衣服，他们总说不合身，别浪费钱；给他们寄吃的，他们总说不可口，别麻烦……渐渐地，我还真以为父母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了。这么多年，我不曾为父母做过什么，除了每年过年回家跟父母待几天，剩下的，就是偶尔给父母打个电话，而电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常常看到网络上人们把城市一代的乡下父母说得很不堪，总认为这些乡下的父母会把城里的子女当成摇钱树，当成全家人脱贫致富的工具，总认为贪婪的乡下人会给城里的子女带来无尽的麻烦，所以，在婚姻市场上，父母在农村的男子被称为“凤凰男”，在某些女子的眼里，“凤凰男”是不可接触的人。可是面对如我父母一样的乡下人，我不知道这些言论的炮制者会不会感到羞愧？我想绝大多数乡下父母都如我父母一样吧，他们克服各种困难拼尽全力让子女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们用自己的汗水为子女铺就了灿烂的前程，然后还要承受因为没钱给子女买房而产生的愧疚，等好不容易把子女的生活安排妥当了，他们又怕影响子女的家庭和谐而唯恐避之不远。为了子女的幸福他们甘愿清贫，他们甘愿待在乡下孤独地老去，如此人间大爱，如此纯朴善良，如此无私奉献，世人却还要给他们戴上贪婪的帽子，我真不知道这个社会的道德标准是什么，真不知道说这些话的人是否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中国农民的贫困不是农民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如我父母一样的农民，也曾辛辛苦苦地劳作一辈子，年近七十却依然要天天下地，不能安歇，这些日日劳作的人就算不能被社会尊重，但也绝不应该成为文明人歧视的对象，这个社会，总应该需要一些良心和道德吧。跟一些人交往，她们常常会很惊恐问我，你父母不会来和你一起住吧？一起住又怎样？乡下的父母为什么就不能和城里的儿子住在一起？虽然我的父母不愿意来，也不会来，可是这个问题不能问啊，问了，就好像在谈条件，是对自我道德的一种贬低。而我，多么想把自己的房子早早装好，然后接父母过来住，让我此生能有机会尽尽孝道。这样做并非是为了父母，只是为了安顿自己的良心，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加心安理得一些而已。这样做对于父母没有丝毫意义，让他们两个老人离开生活了六七十年的故土，来到这个听不懂话找不到厕所的陌生城市，活在惊恐、尴尬和别人的歧视中，他们真的会感到快乐吗？真的会幸福吗？在乡下，他们贫穷，但坦然，辛苦，但自在，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了那么多年了，他们非得要跑到城市子女的洋房里生活吗？他们的生命中不需要这个！子女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救赎自己的灵魂，让自己的内心好过一点而已，这实际上是子女的自私，到头来却要乡下的父母背负种种非议。去年我到北京一个高中同学的家里，让我感动的是，他们两口子把新房子的主卧室空出来数年不用，为的是等乡下的父母来住，因为主卧室有厕所，父母会方便一些。或许他们的父母跟我的父母一样不愿意进城，或许永远都不会来常住，但是他和妻子在心里给父母永远留下了一个“主卧室”的位置，他们两口子让我感到羞愧。看着桌子上的五个手机和抽屉里的一个收音机，我惭愧不已，手机成灾，无处处理，我为什么没有想到给母亲寄一个回去？抽屉里的收音机已经多年不用，我为什么没想到给母亲带回去解解闷？老年人专用的那种可以外放的MP3，我为什么不给母亲买一个？得赶紧给母亲寄个可外放的MP3回去，不能等到过年，母亲今年还能下地干活，明年或许就不能了。杨昇写于 2010-06-01 21:42 首发于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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