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谢善骁·旧金山的噩梦

    当周海涛随着伙伴们登上海轮，爬进又黑又脏的底舱躺下的时候，突然觉得头顶上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他伸手一摸，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汪汪！”“汪汪！”

    “啊？金娃！你是怎么上船，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周海涛悄悄地对金娃耳语。

    金娃也悄悄地应了一声，充满温情地回答了主人的问话。

    尽管一路历尽颠簸和冻饿之苦，然而周海涛和金娃终于安全地到达了旧金山，并且顺利地找到了客居当地的华侨。

    一说起旧金山，人们就会想到那闻名于世的金门大桥、渔人码头、艺术殿堂和中国城。位于美国西部太平洋海岸的旧金山，按英文译音为圣弗兰西斯科，别称三藩市。由于在这一带发现过金矿，因此这座名城也就被华侨称为“金山”，为区别澳大利亚的新金山，后称旧金山。这是一座著名的游览城市，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当时全市人口约有60万。19世纪以来，旧金山经历了经济繁荣期，成为美国西海岸最早发展的城市之一。在这个城市商业区的狭窄街道上，星罗棋布地矗立着钢框架的高层楼房，而一栋栋维多利亚时代式样的木制矮楼，则在生活区展示着古朴雅致的独特形态。

    在老华侨的关照下，周海涛等新移民在异国他乡开始了采矿生涯。他们一群人住在一个用木头搭盖的大房子内，周海涛和金娃同睡在一张硬板床上。每天在矿下作业的时间很长，劳动十分繁重，不过所得的报酬却足以糊口了。太平无事的日子过了将近二年，虽然并没有如预料那样淘金发财，但矿工们节衣缩食，多少都攒下了一点钱，而且每个人还都盖起了简陋的木板房，各自总算有了一个独立的家。

    每晚周海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金娃总是亲热地摇着尾巴，高兴地扑上去和他亲嘴，这时候一切疲劳的感觉也就一扫而光了。晚餐是周海涛和金娃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刻，他们俩俨如父子似地同桌吃饭，共享天伦之乐。看金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周海涛感到无比欣慰，脸上也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幸福的笑容。周海涛将积攒的钱放在一只小布口袋中，挂在床下的小钉子上，这个秘密只有他和金娃知道。每天晚餐后，他总要抱着金娃，与它一起数布袋里的钱。

    好景不长，就在淘金的人们陆绎不断地向美国西海岸进军的时候，一场空前的大灾难正悄悄地逼近旧金山这座美丽的城市。1906年4月17日夜晚，当周海涛一如往常地匆匆地从矿山向家中走去时，老远就听到金娃的狂吠。他疾步直奔到家，打开门看到一幅从未见过的情景，家里已经被狂躁不安的金娃搅得一片狼藉，而且它还在继续肆意地进行毁坏。周海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想把金娃抱起来时，它却一反常态地拼命挣扎，下地后发疯似地咬着他的鞋帮，企图将他拉到门外。

    “金娃，你今天怎么啦？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周海涛蹲下身子，抚摸着金娃，耐着性子问它。

    可怜的金娃以焦急的眼光望着周海涛，咬着他的衣服向外走。周海涛好奇地打开门，门外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他对金娃罕见的奇怪举动感到纳闷，但又无法解释其中的奥妙。周海涛强行将留在门外的金娃拽进屋内，引起了金娃的大声抗议，而随同它的狂叫，门外响起了一片狗吠。

    夜已阑，狗狂吠，人难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周海涛又一次不安地开门观察动静，就在他开门的刹那间，金娃噙着他的钱袋箭一般地跑了出去。“金娃，钱袋！”这是周海涛人生的一切了，他急得连门也顾不得关，一边大声呼叫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金娃并没有跑远，但是跑跑停停，就是不肯停下。已经追出很远的路，金娃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跑，让周海涛总是赶不上。周海涛实在恼火了——这次逮住金娃后，非得好好教训它一顿不可。

    追着，追着，周海涛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在晃动，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在他的身后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巨大声响。等他站稳转过身来一看，旧金山城里的烟囱倒了，大楼塌了，房屋垮了，连耗费600万美元建造的市政府大厦也被摧毁，城市内响起一片哭喊声。

    历史记下了这人间惨烈的一幕，这是1906年4月18日5时12分发生在旧金山的大地震。开始时震动较轻，约40秒后达到高峰后，突然停震了10秒。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震动，持续了约25秒，然后是一连串的余震。这次地震的震中位于旧金山西北，地震震级为8.3，震中烈度为11度，破坏性烈度区达400平方公里。

    周海涛惊呆了，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思想变成一片空白，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个个矿工兄弟的形象——他那些患难与共的东北老乡，他们现在在哪里呢？泪水涔涔地夺眶而出，当周海涛低下头时，才发现金娃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他的身边，正静静地坐在地上，瞪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嘴上牢牢地叨着那只钱袋。直到这时候周海涛才恍然大悟：金娃，正是他的好儿子金娃机智地救了他！他激动地抱起金娃，久久地狂吻着它。

    由于烟囱震倒，火炉震翻，市内顿时烟火四起。震后的城市中有50多处建筑同时起火，在大风的劲吹下，火势迅速蔓延，顿时烧毁大量建筑。由于自来水管被震裂，救火无水，大火愈烧愈烈，持续燃烧了三天三夜。火光冲天，浓烟蔽日，滚滚烟雾弥漫着整座城市，最后消防队员们采用炸出一道“隔离带”的办法才控制了火势，然而10余平方公里的市区已毁于一炬。周海涛与许多侥幸逃出来的市民站在城外小山上，无奈地望着转瞬之间化为灰烬的美丽家园，无不悲痛欲绝。

    这次地震发生在凌晨，正是人们睡梦正酣的时候，大地剧震的瞬间，地基下沉，房屋倒塌，许多人甚至还没有醒来，却已经惨死在废墟之下。旧金山大地震夺去了700个生命，周海涛的东北兄弟也全部罹难。当他在震后回到自己的原住处时，看到的只有一片断垣残壁。他与金娃站在废墟上面，面对东方，面对祖国，默默地为他那些同来的兄弟们默哀。

    地震过后，地质学家在旧金山附近发现一条巨大的地裂缝，它穿过高山和平原，一直延伸430公里，两侧的地层发生了明显的错动，人们把这条地裂缝称之为圣安德烈斯断层。这次地震只是该断层的最近一次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