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日记19

K拿起桌上的盘子，用一块干布沿着镀金的边缘擦拭，他擦得很仔细，也很用力，能听到布和盘子摩擦发出的声音，这声音是一种听觉上的保证，让他感到放心。

擦拭完毕，他把盘子横着，对着日光灯用眼睛仔细地打量，陶瓷的滑腻令光在隐匿的散射中，迅速地在它的身体上赋形和消失，K感到了一种超脱，是疲倦后的轻盈，他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上，之后坐下来，他想起一些无关紧要事情，白天地铁屏幕上的广告，眼睛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的乘客，车厢把他们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两个地方有名字，以及名字所代表的地理景观和事件，但K觉得名字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事实上，他只要凭借感觉就可以在目的地下车，这样一来所谓地点与地点之间便不再有名字上的差异，它们像两块溶解的冰，逐渐模糊了边缘，融化的水混合在一起，淹没了所有名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去名字的湖泊。

一些依稀的回忆浮现出来，尽管如此，K依然把湖泊的形象留在思绪里。许多人和事，都在他思绪中的湖泊里游动，快乐与悲伤被水淹没和冲动着，荡漾着，仿佛再也不像以前那么重要了，它们变成了K只能看却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K能理解这种感受，他只是不能理解这种感受的起源，就像他融溺于任何一段长久的旅程里，却无法理解模糊和消失是如何出现的一样。

K想，那是无限停顿的升起，或者无底引诱的坠落。K似乎还感觉到周遭有什么东西在溶解，只是他无法辨认，最无法被辨认的，常常就是离得最近的，而离得最近的，可能就是最难被感觉到的，一种内省究竟如何能反吞全身呢。K想起了盘子，一个光亮如洁的诚实的主子和奴仆的双面体，他想起上面泛起的冷光，标示着房间内，这湖泊一角中的光源，永恒不灭的灿烂复眼中的一盏，暂停在K的头顶，却弄丢了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