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日记92

地铁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出了站，外面有不少等长途公交的外地人，背着硕大肮脏的行李，手里拿着煎饼。

我向一个手上握着小旗的人问路，他用手指着我的右前方，然后就转过身朝着排队的人大嚷大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到处都是尘土，我捂着鼻子和嘴穿过尘土，又打听了几个路人，然后七拐八拐地钻进一个小区。

按照给出的地址，我来到一家门前，敲门。

然后我见到了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他们的四岁男孩，电话里说是四岁。

“您是K老师吧？”男的问。

“是的。”

“请进。”

男的让他的四岁男孩对我说老师好，小男孩躲到他爸的身后，他有点害怕，用眼神测量着我。

“他胆子小，老师别介意。”男的说，然后他老婆端来了切好的水果。

“咱们开始吧，别太麻烦了。”我说。

“能给我讲讲这么大的孩子该怎么学画画吗？”

“如果他有兴趣，该多让他看看大师的作品，然后可以临摹，或者让他画看到的一切。”

“那种立体的，我不太懂，就是看起来像真的那种铅笔画，是叫素描是吧？”

“想让孩子学那种？”

“那种是不是得学很久？”

“是的，四岁学还有点早。如果不是为了考试，那完全可以画得随心所欲一点，四岁的孩子有长大以后很难再拥有的东西，”我拿出一本画册，给他看上面的画，“这是毕加索，这是米罗，还有夏加尔，再看看巴斯奎特，四岁的孩子如果能像他们这么画，肯定要比画你说那种素描快乐。他长大了自然能看到你说的那种素描里的东西，但现在，他们能看到我们已经很难再看到的东西，应该让孩子画这些东西，属于四岁孩子的东西。”

他点头，然后他让小男孩拿出准备好的笔和纸，有彩笔和铅笔，还有图画本。小男孩一直闷闷不乐。男的对小男孩说好好跟老师学，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我们一起画了熊猫、大象、马和金鱼，他画得很丑，我说你喜欢画画吗？他告诉我他喜欢动物。“那把这些动物画在一张纸上，我们建个动物园怎么样？”我问他，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他总是坐不住。为了让他完成动物园，我不得不偶尔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事后他把一幅画得龙飞凤舞的动物园给他爸看，他爸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K老师，您觉得他画得怎么样？”他爸问我。

“您觉得这幅画满意吗？作为一幅四岁孩子的作品。”我问他。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那种看起来很逼真的素描更好。”

“或者说更值回学费？”

“不是那个意思，但我们可能需要一个更满意的结果。这是给您的课时费。”

我接过钱，准备走人。我看到小男孩在客厅里给他妈看动物园，她妈把金鱼当成了鸟类，还有那片云，她以为是一只会飞的耗子。小男孩被他妈妈逗笑了，然后他把动物园搓成一个纸团，投进了安装在客厅墙壁上的小篮筐里。

“干嘛不让他去练练篮球？也许他干这个有天赋。”我对他爸说。随后我自己开门，走出房子，结束了最后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