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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公主”——周恩来养女的坎坷人生

 唯我英才 2022-07-12 发布于河北

“红色公主”的坎坷人生
——我的外甥女孙维世

任均口述  王克明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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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30年代,孙维世(中)与母亲任锐(左)、小姨任均合影

孙维世是朱德挚友孙炳文烈士的女儿。孙炳文牺牲时, 孙维世才6岁。其母亲任锐当时在上海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孙维世从小活泼可爱, 嘴也甜, 见了长辈就叫, 周恩来夫妇叫她女儿, 她也就甜甜地叫周恩来夫妇为“周爸爸”、“小超妈妈”, 成为周恩来夫妇的养女, 被称为“红色公主”。新中国成立后, 她曾任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副院长, 翻译并导演了一大批欧洲古典戏剧。本文作者任均是孙维世的六姨, 虽然年长一辈, 却只大一岁, 从小就和孙维世在一起上学、生活。

我俩化名姐妹去上海学表演

维世的父亲孙炳文牺牲后, 我和维世都在开封上了小学。到念中学的时候, 我俩不在一地儿念书了。我还在开封, 在明伦女中念初中。维世却由我三姐夫冯友兰资助, 进了北京的贝满女中。我也有一段时间就读北京的志诚中学, 和维世一块儿在北京。那时我三姐家有块红地毯, 维世特别喜欢, 一去就让我跟她一块儿, 光着脚在上面跳舞。她还学着指挥唱歌, 我们一起唱:“云儿飘, 星儿耀耀, 海早息了风潮……”维世那时电影看得多, 喜欢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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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维世

1935年, 维世的母亲, 也是我二姐任锐带着我和维世一起去了上海, 我俩住在一个亭子间里。本来, 二姐是想把我们送进学校继续读书, 可是我俩想学表演艺术, 二姐就找地下党的人帮忙, 带我们见了一个人, 把我俩介绍到天一影片公司东方话剧社学习。

在东方话剧社, 我和维世假装是姐妹俩, 都化名姓李。我叫李露, 维世叫李琳。那时天一影片公司有个吴丽珠, 她的小女儿跟我要好。我和维世来学习的这个班, 由吴丽珠负责, 一共就十几个学生。但是请来了当时的著名导演万籁天给我们上课、讲表演等。那时, 不少新文艺工作者都到那里去, 我和维世见到好多人, 有崔嵬、王莹、左明等。
  
江青那时候叫蓝苹, 也来给我们讲过课。她来时, 手里拿着一摞她自己的照片, 一只手托着下巴照的, 送给我们每人一张, 正面都有她自己的签名“蓝苹”。左明也给我和维世送了照片, 上面各写着送给李露、李琳。学习期间, 天一影片公司还组织我们观看了王莹、顾而已、叶露茜、蓝苹等演的话剧《钦差大臣》, 蓝苹在里面演木匠的妻子, 不是主演。

大概两三个月, 课程完了。因为天一影片公司的电影在南洋有些影响, 吴丽珠就想带我们去南洋发展。但二姐不同意, 我们就没去。后来, 维世演了电影, 成了初露头角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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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左起孙维世、邓颖超、任弼时、蔡畅;后排左起周恩来、陈琮英、张梅。苏联1940年 

在延安大家都不喜欢江青

再见维世, 就是在延安了。父亲送我刚到延安时, 我们住在统战部招待所。

维世和我二姐当时在延安的马列学院, 母女同学。那段时间, 一到星期天, 我和二姐、维世就见面。像小时候一样, 我跟维世什么都聊。她常给我说些外面不知道的事, 各种各样的。她不喜欢江青, 也跟我聊。

在延安那会儿, 江青倒是一直对她挺客气的, 但她看不上江青。江青约她, 她都不去。因为来延安前在上海时, 她知道江青的事儿太多了, 觉得那人品质不好。所以, 江青后来才非要置维世于死地。再加上一个叶群。

如果在苏联林彪不追维世 (1939年, 孙维世被周恩来从延安带到莫斯科留学, 攻读戏剧) , 恐怕也没有叶群害维世的事情了。维世找对象, 总是想找一个能在一起共同搞事业的, 有共同语言的, 不愿意找一个政治首长, 让自己去依靠丈夫。在延安时, 就有一个领导找我二姐, 想娶维世。二姐说, 孩子还小呢。维世知道了, 当然也不愿意。林彪在苏联追维世追得厉害, 但维世就是不愿意。林彪临回国时还说要等她, 回来以后跟叶群结婚了, 但心里没忘记维世。结果叶群吃维世的醋, 吃得厉害。

我到延安前, 江青曾在鲁迅艺术学院做女生生活指导员, 大家都不喜欢她, 后来她就到马列学院去了。那时常有人在背后议论她三十年代那些绯闻。我进鲁艺的时候, 已经是周扬的夫人苏灵扬做指导员了。我听二姐讲, 江青在马列学院也不招人喜欢, 有时大家在窑洞里聊得正高兴, 江青进来了, 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江青站了会儿, 见没人理她, 悻悻地说:“不理老子, 老子走!”一转身, 出去了。我觉得挺可笑的。

王一达跟田方、甘学伟、张平、张承宗他们一起在鲁艺实验剧团时, 剧团曾准备排练俄国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王一达等几个人参加排练, 剧团请江青来演女主角卡杰林娜。大家跟江青一块儿对了好几次词儿, 江青也认真领会了剧中人物, 差不多可以走舞台了。

可是有一天, 江青忽然说, 毛主席不让她演了。女主角忽然没了, 这戏就搁置了。一达他们就开玩笑地“敲竹杠”, 让江青请大家吃了顿饭。在延安时, 大家都说江青脚趾头是六趾, 但谁也没见过。不过她穿鞋绝不露脚趾头。连她穿的草鞋, 都是把鞋的前部打得满满的, 再用红绳子装饰起来, 不露脚趾头, 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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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世感情专一, 保了金山

后来我和王一达到天津工作, 维世则在北京做了她最喜欢的工作——导演。一放假, 她就回她邓颖超妈妈家去。她管邓大姐叫“妈妈”。我们每次从天津来北京, 一定会去跟她聚会。开始在东单三条, 后来她和丈夫金山住在张自忠路, 跟欧阳予倩等人一块儿住在一个深宅大院里。维世和金山也到天津去看过我们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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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在大庆,孙维世被铁人王进喜逗乐了

每想起维世有一次专程到天津来看我的情形, 我就很难过。那是金山在朝鲜犯错误以后。当年维世跟金山结婚, 连周总理都不同意, 邓大姐也不高兴。但是维世觉得跟金山合得来, 剧本、演员、舞台、表演, 有说不完的话, 有共同事业。她还是不愿意嫁给当官儿的。金山是老地下党员, 做了很多工作, 而且艺术上才华横溢。但他天性风流, 1951年去朝鲜慰问志愿军时, 与朝鲜女翻译发生绯闻, 被送回国来, 面临着严重的惩治。维世压力很大, 没人交流, 就自己一个人跑到天津来找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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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维世与丈夫金山

那时我正忙, “左”的路线下, 整天得开会, 忙着批评和自我批评, 弄得人缩手缩脚的。维世那次来, 只住了一个晚上。维世说想跟金山离婚。我问她你们要是离了婚, 金山怎么办?他愿意吗?维世说, 他不愿意跟我离婚。维世那天情绪很低, 告诉我说, 人家开会批判金山, 要求她坐在后面听, 还叫她表态, 弄得她非常难受。从小到大, 维世总是那种开朗和倔强的样子, 我没有见她这样发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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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恩来接见正在大庆深入生活的孙维世,1965年

那天我们聊天到半夜。我看她难过的样子, 却无能为力, 只能尽量地宽慰她、温暖她, 跟她说别太难过了, 金山以后应该再不敢了, 还是帮助他改正错误吧。第二天早上, 维世从我家离开时, 情绪仍然低落。她那么伤心苦恼, 我却没能送她到火车站, 只把她送到门口, 看着她自己慢慢地步行远去。

维世要是跟金山离婚, 金山的后果就难说了。维世最后还是决定不离婚, 这等于保了金山。

维世让我烧掉了江青送的照片

一晃几十年过去, 家人团聚, 亲友往来, 一如既往。可是突然之间, “文革”骤至。谁都不会想到, 维世的生命旅程, 即将终结。

我清楚地记得我和维世的最后三次见面。地点都是在北京我的家里, 时间都是“文革”开始不久, 且都在晚上。

第一次是在1966年冬天, 维世戴头巾, 穿大衣, 急匆匆来到。她跟我说她成了反动艺术权威, 每天都在刷碗刷盘子洗厕所。还说:“六姨呀, 江青怎么能出来参政了呢?她出来对大家都非常不利, 我知道她在上海的事儿太多了, 而且她知道我讨厌她。她非整我不行。”我们聊了很多当时“文革”的形势, 还有江青过去的事情。

第二次是一天黄昏时分, 维世偷偷来找我, 进门说她已经被软禁了, 天天有人监视她,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一坐下, 她就告诉我, 哥哥孙泱死了。

然后我们一起还是说江青。她问我:“六姨你还保存着江青在上海的照片吗?”我说:“就是在东方话剧社, 她送给咱们一人一张的那个?签着'蓝苹’的?还在呀。”维世说:“就是那个, 六姨, 你赶快烧了吧。要不万一查出, 恐怕就是反革命了, 闹不好有杀身之祸呢。现在她们一手遮天, 说什么是什么, 咱们不能让她们抓着把柄。”我理解她的话——尽管我还以为毛主席会管着江青, 不让江青胡来的。维世走后, 我就把江青那张照片烧掉了。我知道维世需要有人聊天, 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倾诉。聊一聊, 心情会好些。

第三次, 也是最后一次, 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维世敲开了我的家门。她戴着帽子, 帽檐压得很低, 大围巾在脖子上围得很高。掩上门, 她把帽子掀开一点儿让我看。我大吃一惊:她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给女人剃光头, 是“文革”初期一种革命暴力方式。

看到她的样子, 我心疼极了。维世是个多漂亮的人呀!怎么能被弄成这个样子?维世告诉我:“六姨, 金山已经被抓起来了。”我说:“啊?那你可千万当心。你就一个人怎么办呀?他们会不会抓你?”她说:“六姨放心, 我没事儿!”我说:“江青可别不放过你, 还有那个叶群。”她说:“她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她江青能抓我什么呀?我没有任何把柄让她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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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邓颖超与养女孙维世

维世愤愤地说:“他们让我说总理的情况, 想从我这儿搞总理。总理 (的事儿) 我有什么可说的?我能说什么?我又不会胡编乱咬!我看不出总理有问题!”她非常自信, 相信自己没有能被整的问题。维世说:“搞问题, 就是想把主席身边的人都打倒, 他们好为所欲为!”我说:“他们是想'清君侧’。”那时候, 我们都以为是“清君侧”, 不知道是“杀功臣”。我和维世还议论说, 江青在毛主席身边这么多年了, 毛主席应该把她教育改造好了吧?不至于太坏了吧?

维世告诉我的那些事情, 使我想到戏剧故事中的乱臣贼子, 对一哄而起的“文革”忧心忡忡;对维世的处境提心吊胆——那时候好多人都非正常死亡。但她的自信又让我心绪稍安, 而且我觉得, 有周总理、邓大姐在, 维世起码能有生命保障。临告别时, 维世说:“六姨你也小心, 咱们家的人都得小心。现在斗的斗抓的抓, 能说话的人不多了, 我总会有机会再溜到六姨这儿来的。”

可是, 从那以后, 她再也没来过我家。因为周总理、邓大姐也保不了她了。她为孙泱之死和金山被捕鸣不平, 发出了五封申诉信, 分别发给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康生、江青。没想到, 孙泱、金山的事儿没人理, 维世自己也被抓起来了。从此, 我们再也没见面!

杀死维世的凶手, 我想宽恕你们……但你们是谁?

江青他们整维世, 主要目的之一是搞倒周总理。但是维世直到被害死, 也没有屈服。我了解维世的脾气, 她倔强得很, 肯定是越打她, 她越不屈服, 打死她, 她也决不低头, 也不会乱咬一句。她性格像极了她的父亲孙炳文。一定是这样的。维世被捕后, 直接被关进北京德胜门外的监狱, 死在那里。

后来听说, 是江青派人搞了份孙维世是特务的文件, 送到周总理那儿。过后总理批捕了维世。维世死后, 邓颖超曾跟维世的妹妹孙新世谈过这件事。她对新世说:“当时想, 放在里面也许比在外面更安全。而且江青他们说她是特务, 抓了起来, 他们得给个交待。”谁都没想到, 他们这么阴险, 直接给害死了。周总理和邓颖超曾索要孙维世的骨灰, 得到的回答是, 作为反革命处理了——大概就是当垃圾扔了吧。

我想, 邓大姐说的“得给个交待”, 指的是政治方面的规则。当时总理一起批捕的人包括他自己的弟弟、他的养女等。这说明他这次批捕的对象, 是他自己的人。这样的话, 政治上的对手就必须对他有个交待, 不能任意处置。这里面按说是有平衡有制约的。没想到江青他们胡来, 不按规则出牌, 使总理没能保住维世。现在有文章怀疑说总理为了政治计算, 想让维世死, 这也太不着边际了。

“文革”中邓小平复出时, 有了给维世平反的希望。我和一达, 还有新世、金山, 四个人曾一起到一个地方去看“中央文革专案组”认定孙维世是“现行反革命”的结论。结论总共只有短短几行字, 维世的“罪行”只有一条, 就是她“在50年代曾给李立三的夫人李莎送过青年艺术剧院的戏票”。

维世和李莎, 还有林伯渠的女儿林莉, 在苏联相识相熟, 是一起从苏联回国的。50年代, 林莉曾住在李立三家里, 维世只要有戏票, 就送给她和李莎。后来, 江青掌控的“中央文革”, 找不出维世的问题, 就拿10多年前的这件小事, 给维世作出了“现行反革命”的结论。

看到这个如此简单的结论, 我心里很惊讶。老话儿说“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江青他们, 却连借口都不用找, 随便就说人家是“反革命”了, 随便就把人弄死了。那材料不让抄写, 我忘了当时是一达还是金山, 组织我们每人背几句, 把给维世的结论背了下来。然后, 以这个结论为根据, 由新世以妹妹的名义上书毛泽东, 要求给姐姐孙维世平反。

邓小平主政期间, 批准了给维世平反的事。但是还没办, 他就被“四人帮”和造反派们鼓噪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给整下台了。“文革”结束后, 才正式开了给维世平反的会。

维世死的日子是1968年10月14日, 五年以后, 家属才得到她死亡的正式通知。没有任何家人见到过维世的遗体。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

只是到现在也不知道, 维世和她的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杀害他们的凶手, 一定希望自己被人忘掉, 但一定更希望自己被人宽恕。因为, 唯有被宽恕了, 他们才能免下地狱。其实, 他们可以用真相换取宽恕。告诉人们真相, 他们才可能有真诚的忏悔, 才可能得到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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