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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梦华录剧照 最近《梦华录》掀起一番热潮，其中女主赵盼儿、女二宋引章的名字来源于元曲四大家之首关汉卿的《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梦华录》也比较完整的把《救风尘》的故事都纳入剧中，然而，虽然用着同一个名字，形象内核还是很不一样的：此“赵盼儿”非彼“赵盼儿”。 首先在主题上，二者就截然不同。 《救风尘》是以元朝为背景的杂剧，外族人作为统治者和上等人肆意为非作歹，社会无比黑暗，中原汉族百姓灾难深重，妇女更是苦不堪言。关汉卿同为社会底层人，创作出一系列作品，发出苦难人民的呐喊。 他先是在《单刀会》中呼唤像关羽一样的英雄，拯救天下苍生；而后发现这是一个英豪死于小人的时代（《西蜀梦》），他开始迷茫，到底谁能救天下苍生；后来他写了《窦娥冤》，是弱者对社会不公的强烈控诉，发出时代最强音；但是只能到控诉这一步吗？不是的，他用《救风尘》讲出赵盼儿救宋引章于水火之中，是下层人民奋起自救，英豪就在自己人中间！ 相比于电视剧，《救风尘》是一个很短的故事，第一折，宋引章不顾与老实读书人安秀实定的亲，执意嫁给周舍；第二折，宋引章发出求救信；第三折，赵盼儿救出宋引章；第四折，报官裁断，罚了周舍，将宋引章仍许给安秀实。它的精彩和关键之处在于，赵盼儿一个被压在社会底层的风月女子，通过对人情世事的洞察，用风月计谋解救了自己的姐妹宋引章，而不是坐以待毙。这是下层人民的智慧和生命的抗争，受压迫和侮辱的人要自己救自己！
图源：梦华录剧照 而电视剧的重点完全不在这里，当然不是说《梦华录》不好，只是古今这两部文艺作品各有其主题特征，不应混为一谈。电视剧仅仅是把《救风尘》里有趣和大快人心的桥段借鉴了进来，作为一个故事情节罢了。这段情节的作用，无非是产生喜剧效果，痛斥周舍贪财贪色的丑恶最嘴脸，并推动后续故事情节发展。 电视剧的主题和目的，还是在迎合当代人的娱乐喜好。为此，它把故事背景从暗无天日的元朝，改为文化和经济发达的宋朝；它把普通的风月女子赵盼儿抬高为流落的官宦嫡女，把普通女妓宋引章抬高为钱塘第一琵琶手，还安排上了新科探花前男友欧阳旭、和富贵有权有背景的男主角顾千帆——一下子把普通群众的故事，改为了“王侯将相”的故事。  其次从人物塑造上。 一是赵盼儿对自己的认识。《救风尘》的赵盼儿是一个社会底层的妓女，她豪爽刚毅、智慧老辣，但是她受的苦难和屈辱不比任何一个妓女少。她长期混迹与风月场，非常懂风月场上的关关窍窍、人情世故，她也擅长利用风月手段，与嫖客勾心斗角。在对付周舍时她说“不是我说大口，怎出得我这烟月手”，“我将他掐他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着那厮通身酥、遍体麻。” 她是一个清醒智慧、刚强有韧性、侠义又老辣的女子，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妓女的身份地位低，但并不以为耻，她自信周旋于各种嫖客之间，练出一身风月本领，来保护自己和朋友，与侮辱她们的衣冠禽兽作斗争。   图源：梦华录剧照 《梦华录》的女主赵盼儿，她的人设、她对自己的认识和前者完全不同。她对自己的认识首先是官宦之女，也时时处处表现这种上流的优雅：茶艺精通、诗词文赋、史籍律典。其次她自己其实也看不起妓女身份，并且不承认自己是妓女。她屡屡强调自己从不以色侍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是尊重妓女的独立人格，其实她还是看不起“以色侍人”、看不起以色侍人的妓女。而且这种辩驳，更是她想让自己逃离“妓女”这一群体的努力，以色侍人的才是妓女，她自己是靠一技之长生存的手艺人；而且她也对别人提起自己妓女身份十分敏感。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里的赵盼儿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接地气的“底层人民”，反而是一个“上流优雅”的大女主。更谈不上去表现出关汉卿想要表达的底层人民奋起抗争；而是一个落难的凤凰继续努力飞上枝头的故事。
图源：梦华录剧照 二是对婚恋现实的认识。《救风尘》的赵盼儿对现实和婚恋非常清醒，她劝宋引章：“做丈夫的做不的子弟，做子弟的做不的丈夫”，她自己也想从良找一个“称意的”，但是她又知道从良非常艰难：“嫁一个老实的，又怕尽世儿难成对，待嫁一个聪俊的，又怕半路里枉抛弃”，“好人家怎容这等娼优”。她已经看透了这个现实，并且几乎对之绝望了，因为这是她在黑暗社会的炼狱中亲身经历的、亲眼看到的。“好人家”是不可能娶一位妓女的，在她们身边周旋的嫖客没有一个好东西。 而电视剧主要就是围绕女主展开故事，不可能没有婚恋因素，她的身边始终没有缺过男人、没有少过爱情，即使在经历周舍事件之后，她仍然相信自己挑男朋友的眼光。女主在一个和平、看起来蒸蒸日上的时代，搞事业赚钱、憧憬爱情、和势均力敌的坏蛋斗争。虽然有波折，但也是一个当代人喜欢的“爽剧”。 
图源：梦华录剧照 三是人物身上表现出来的对女性命运的思考。关汉卿认为，沦为妓女不是妓女自身的堕落，更多的是强权黑暗势力强加给她们的。在元代“七伶八娼九儒十丐”，上等人随意掠夺妇女，而且杀妓女不偿命。沦为妓女是黑暗现实给她们的苦难，而不是耻辱，所以他认为不应该看不起妓女，而应该向这个满是黑暗的社会发出控诉。赵盼儿在戏剧中痛斥周舍这种衣冠禽兽的男人，正是她对社会发出的不平之声，是她流着血泪的教训、是她的怨愤和绝望。 而《梦华录》中的女主角，虽然是在古代，但完全是当代的观念。她有着当代女性越来越注重的女性自立、人人平等，以及平等的爱情观。她的重点还是在追求个人的金钱独立、平等的社会地位和爱情，并没有去关怀妓女这一社会底层群体，因为她自己就反复说明她是个良民，她在意的是自己身上贱籍这一个标签。
图源：梦华录剧照 说完了赵盼儿，其实电视剧在次要人物上也做了改动。在杂剧中，宋引章也是妓女，不过她有母亲，并与一个老实的读书人定下了婚约，比赵盼儿的处境好很多。电视剧则把宋引章设定为一个孤儿、是钱塘琵琶第一、在周舍之前也没有未婚夫，这其实都是为日后赵盼儿、宋引章、孙三娘一起去东京大展身手做的铺垫，如果她有母亲和未婚夫，那就不太可能和赵盼儿去东京，如果她没有琵琶技能，那就不可能在东京大出风头。当然电视剧还重新塑造了宋引章的性格，大家都说她“是有点风骨在身上的”，不仅给她加上了琵琶技，还加上了自傲的风骨。但《救风尘》里的宋引章和千千万万底层受害的妓女一样，是心思单纯的普通受害者，被救出来重新许给前夫就是她最好的结局。 经过以上讨论，我认为如果不是认真地去拍一部严肃文学，比如《三国演义》《红楼梦》，那就不要把其中的人名照搬过来，这就像借了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的名字去拍了一部《回家的诱惑》之类的电视剧，虽然电视剧里借鉴了宝黛钗的某个故事桥段，但总体上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就很不妥当。《梦华录》也一样，只是某一小部分借鉴了《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中的情节，人物形象和总体故事都是新的创造，而直接用“赵盼儿”和“宋引章”作为女主和女二，像极了对经典作品的碰瓷，像是用《救风尘》的名声来吸一波眼球。但实际上此“赵盼儿”非彼“赵盼儿”，此“宋引章”非彼“宋引章”，这种情况还是重新给人物起个名字吧。 毕竟这两部作品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一个是具有时代意义的经典文学，虽是轻松愉悦的喜剧，但人物背后有着深刻的悲剧内涵。一个虽展示了古代文化，但仍是当代的影视娱乐。也正是因为如此的区别，前者叫《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而后者叫《梦华录》。 作者：彳亍 本文为菊斋原创首发。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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