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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煎饼

 李玉的文字 2022-07-12 发布于广东

 撰文|李玉  编辑|Roy.He

1

从小生活在北方农村,家里有一种常年不断的干粮,那就是煎饼。

在粮食缺乏的年代,煎饼还有玉米煎饼、高梁煎饼、粗面煎饼等等。

日子好了以后,我们常吃的就只有了细面煎饼和健康的杂粮煎饼了。

母亲摊的煎饼是方圆几里有名的——干净而且薄厚均匀,干湿程度正好。

那时候的农村,煎饼是家家户户都要吃的,而摊煎饼这个活就落到了每家的主妇身上。

在村里,谁家有事儿,都请邻里帮个忙。

完事后,请干活的人在家里吃餐饭——主食还是煎饼。

于是,谁家的煎饼好,谁家的煎饼不好,就在这些“食客”的口中得以传播。

而提到我母亲的煎饼,几乎是众口一词:是我吃过的,摊得最好的煎饼。

母亲虽然不言语,但我们都能感受到母亲的骄傲。

在当时看来,对于一个家庭主妇来说,没有比摊得一手好煎饼更值得骄傲的了。

2

记忆中,我家的煎饼都是在一间低矮的草房里摊的。母亲早早地将面粉倒入水桶,加上水和成稀糊,静置上一两个小时。在这个中间的空,母亲会架好鏊子,准备好麦草,还有一个只有20公分高的小凳子。

开始摊煎饼了,矮小的房间很快被鏊子周围冒出来的烟所充斥。

这时候的母亲,眯着眼睛,用油絮擦一下鏊子以防面糊糊沾上去揭不掉。

之后的大概两个小时,甚至更久的时间,母亲就蜷缩在那里,重复着舀面糊、在鏊子上滚开、加麦草烧火、取煎饼的动作。

煎饼摊成后,母亲会像耍杂技一样将直径一米左右的煎饼“漂移”到准备的盖帘上。

这样的场景,母亲每周都要上演一次。

那样烟熏火燎的环境,我待过几次,每次待过几分钟就受不了了。母亲也总是让我出去,不要待在那个现场。“快,快出去,待在这里干嘛。”

3

母亲常常训诫我的姐姐们,让她们好好学习摊煎饼的手艺。“以后到了婆家,煎饼摊不好,是要受罪的。”二姐不以为然,大姐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母亲有时候会让大姐练手,大姐也总是学着母亲的样,有板有眼地摊,几次过后,竟然得了母亲的真传,煎饼也摊得像模像样了。

母亲赞许地看着大姐摊的煎饼说,“你摊成这样,我就放心了,就你二妹,摊得太厚了,还得多教教她……”

母亲这样说,但二姐似乎并不买账。

每次都要在母亲的威逼利诱下才进草房里坐下,而且,每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你不要不服气,就是将来嫁得再好,也得摊煎饼的。”

在母亲的世界里,给家人摊出好煎饼,可能就是女人的头等大事。

二姐经常不服气地抗拒,“这不用你管,我将来要嫁就嫁吃馒头的人家,煎饼吃够了……”

最终,二姐学摊煎饼还没有出师,就嫁了人家。而且果然是嫁给了一家吃馒头的——刚嫁过去不久,遇上拆迁,二姐一家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住上了小洋楼,楼下就有馒头铺。“那家馒头蒸得真好,软软的,又白……”二姐这样说的时候,还随身从包里拿出几个馒头来,“我今天特意带几个来给你尝尝,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吧?不会摊煎饼,也饿不着……”

母亲推开二姐递过来的馒头,“我不吃这个,还是喜欢吃煎饼,有嚼劲……”

4

一晃,母亲76岁了。76岁的老母亲,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肩周炎也让她不能蜷在鏊子前继续摊煎饼了。从什么时候,母亲开始老了呢?只记得前些年的某一天,母亲给我说过,“娘老啦,身子骨蜷不过来了,不能再给我儿摊煎饼啦……”这话,当时听得心酸,泪差点落了。

其实,市场上早就出现了一种煎饼机器——一头倒进面糊,另一头就出来香喷喷的黄橙橙的煎饼。母亲看到这些的时候,她一面说着,“这个好,这个好,人不遭罪,而且还干净!”我看到了母亲的失落,她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我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母亲的腰弯成一张弓,眯着眼睛吹着鏊子上的热气的样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吃母亲的煎饼长大的儿子,这一世,只记得母亲的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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