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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密地图:19岁,深圳城里的落花时节

 李玉的文字 2022-07-12 发布于广东

01

19岁的我,虽然来自重庆乡下,但修长的身材,白皙的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使我在深圳这座有点妖冶的城市里,显得弥足可贵。

我没有想到,入职那家豪情酒店不久,就被50多岁的一个老头迷奸了。醒来后,我哭哑了嗓子,还不顾一切地往那老头的胯下砍了一刀,然后逃之夭夭。

我是一个传统人家的女儿,一直靠着自己的辛勤工作赚钱养家。父亲在一家常年发不起工资的轧钢厂上班,母亲多病,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和年仅4岁的弟弟。也正是这样的家庭环境,让我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若死了,我的一家人怎么办啊!

我第二天就换了地方,去了滨河路上的一家酒楼。不久,我认识了黑皮。他是深圳本土人。他的歌唱得很好。他对我说,他的梦想是当一个歌星,像周华健那样的。我笑着赞美他:你唱得比周华健好听。

黑皮来的次数逐渐多了,而且每次出门时都对我流露了一种不舍的意味。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一个来自农村的19岁的青春女孩,面对一个都市青年的爱慕怎能回绝?何况黑皮长得又是那样的帅?虽然我早知道黑皮没有工作,但一点不影响我喜欢他,那时,我单纯得不知道,城市里的人究竟是靠什么生存的。我答应了他的求爱。

我悄悄把行李搬到他家的一处房子里,那是他父辈留下的房产。开始同居。

当年春节,他跟我一起回了趟我的老家。那时,我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在家乡,我和他举办了很简单的婚礼。

02

7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男孩。黑皮以为是早产儿,我也以为是。而医生的话让我浑身冰凉,那是醉酒那夜留下的孽种。黑皮一点也不怀疑是他的孩子。我想,他是真的真的很爱我。

孩子满月后,我回了重庆老家。在家呆了几个月之后,我返回重庆。在车上,看着那个越长越像那个老混蛋眉目的孩子,我突然担心有一天黑皮洞察了一切,我狠狠心,把孩子丢在了火车上。

我心情复杂地回到家,却怎么样也打不开门。正在我发愣的时候,门开了,里面伸出了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对我说, 你找谁?我说这是我的家,你是谁?房内的女人说,这房子的主人把房子卖给我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仿佛一声霹雳,我一下子蒙了,黑皮把房子卖了?我打电话到黑皮的父母家找黑皮,接电话的是他母亲,听了我的声音就说,你以后不要再打这个电话找他了,我们已经与他脱离了关系。我差点晕倒。

在深圳,我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找不到黑皮,我只好再去酒店打工。心里却时时充满了不安和牵挂。空下来的时间,我开始在深圳的大街小巷找黑皮,去他以前常去的酒店找他,向他以前的那些朋友打听,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自己丢弃了的孩子和无家可归,还有一下子在人间蒸发了的黑皮都让我无法平静下来。

一个月后,又黑又瘦的黑皮找到了我。我抱着他哭着问了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为什么把房子给卖了?他打了自己几个耳光,说他不是人,不该和别人赌钱,结果把房子都输了。为这,他的父母和他解除了关系,说以后是死是活与他们无关了。这一个月他四处寻找发财的机会,想把那笔钱挣回来,可是,太难了。他流着眼泪看着我,说,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和我们的孩子了,卖房子还剩下几万块钱,我们重新开始吧!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哭着告诉他孩子丢了,在火车站丢的,我把孩子放在一旁,整理背包,等背上包,才发现孩子不见了。他愣了好久,喃喃地说,我卖了房子,你丢了儿子,这下公平了,我们重新开始吧。就这样,我住回了他的家—— 罗湖区东门附近一个只有20多平米的小房子里。

黑皮又像刚认识时那样对我好了,还时不时给我买鲜花和礼物,我心里的伤在他对我爱护里一天天痊愈。但心里的伤就像一个荡在空中的花瓶,随时都会有破裂的可能。

03

一天,下了晚班,回来住处时,我刚把钥匙插入锁孔,门就开了,黑皮蜷在餐厅的一角,嘴上还有血。黑皮说,几分钟前,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我回来了,就开了门,一下子涌进来几个陌生的男人,给他一阵拳脚后,还逼着他把屋里的现金都给了他们。黑皮说完这些,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我吓坏了,扑上去,不停地摇他,但他眼睛一直没有睁开,我找来了邻居,帮我把他弄下楼,送进了医院。

医生背着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黑皮有吸毒的嫌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有半年吸毒史。这个消息让我目瞪口呆!我明白他卖房的原因了,染上毒瘾的人,是没有退路的。想起他这一段时间对我的好,我泪流不止,我想,他一定是不小心染上然后无法自控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躺在病床上,我趴在病床边哭个不止。医生告诉我他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给他打了安静针,醒来就好了。

黑皮醒来后,我只字未关于吸毒的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如果能重新开始,我愿意赚钱让他戒毒。我问他感觉如何了。他挣扎着坐起来,说,好了,我们回家吧!

回到住处,黑皮把我搂在怀里,说,怎么办?以后怎么办?卖房子的钱被抢走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我安慰他,你找份工作吧,我2000多块钱的收入够咱们省着花的。我看着他,希望他能坦诚地告诉我什么。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某天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惊醒,一看,身边没有人了,我听到厅里有人压抑的低叫,我没有开灯,悄悄打开卧室门,顺着窗外射过来的一缕灯光,我看到他正在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冲过去,把他揽在怀里,但我根本控制不了他,他推开我,在地上滚成一团,面目痛苦不堪,我怵然一惊:他的毒瘾来了!我该怎么办?情急之中,我只好打了120。

这次,黑皮被送进了一家戒毒所强制戒毒。而我,则开始为他筹备高额的戒毒费用。

我一个酒店打工妹,如何能赚得到那近天文数字的巨款呢?我想到了酒店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赚男人钱的女人。想到黑皮被毒瘾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的尊严被爱他的心打败了,我选择了出卖自己肉体的方式赚钱。

我开始不再专心干自己的工作。把工作安排好以后,我就打车去各种主题的夜总会、酒吧,化着使自己面目全非的浓妆。在各种各样的包厢,还有各种各样的房间,去经历各种各样的男人。

到周末,我就穿着从前那些很旧的衣服去看望黑皮。像一个纯洁的良家妇女。

04

在一个房间很暗的场合,那个在我身上无力的蠕动着的男人,突然说了一句,小姐,我以前好像玩过的唉!瞧,你腋下这肉瘤子,我有印象!

我平放着的双臂慢慢的抚上男人的后背,记忆在一瞬间回到了2年前那个醉酒之夜,是他,没错,就是他。

我拼尽全力,把那个像猴一样的男人踹下床,飞快地套上衣服,拧亮灯,盯着正准备嘶吼的他看,黄老板,谢谢你提醒了我,是的,我们是玩过,那是我的第一次!我“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说,你把我害惨了!

黄老板捂着脸,又猝不及防地把我推在床上,“臭婊子,你一刀差点砍掉我的命根子!害得我住了三个月医院,还花了5万块,你不好好侍候我,还打我,没有我当初的开发,你能做职业妓女吗?今天,我要你好好补偿我!”说着,他用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说,“告诉你吧,你的男人吸毒,是我派人诱惑的,因为,你走以后,我一直在找你,等找到你以后,才知道你被黑皮泡上了。黑皮有一个当大官的父亲,在这个城市还是有些势力的。我只能曲径通幽。诱惑他吸毒只是第一步,打劫你们是第二步,一切,我都为了报你那一刀之仇。没想到,你化了浓妆,我没能认出来……”,我挣扎着掰开他的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睛一闭,我实在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

那天,走出那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屋子时,黄老板恶狠狠地告诉我,你只要向我认错,黑皮戒毒的钱,我出!这句话,仿佛一丝曙光,照亮了我的方向,为了给黑皮筹钱戒毒,我连人格尊严都不要了,向一个魔鬼违心地认个错,又有什么呢?我从他手里接过了支票,他说他不稀罕钱,也不稀罕女人,但他稀罕有女人伤害他,在女人那里失去的,他还要在女人那里得到。他为此不惜千金。

这之后,我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轨道,天天素面朝天地去酒店工作,晚上浓妆艳抹地出门。我掩饰得很好,没有谁怀疑,我的身体曾经脱离了轨道。

05

黑皮戒毒所出来了,我给他买了一辆摩托拉客,他是一个好强的人,我知道他不会再去上门求他的父母,从戒毒这件事上,他知道了,这世界上,只有我是关心他的人。

我们搬离了罗湖区,到福田区水围村租了一间房子,开始新的生活。

我的心里一直隐藏着那一段迷失的、不忍触碰的荒唐、靡乱、坠落的记忆。黑皮对我一直很好,说我是拯救了他的女人。他不知道,是我让他落入了因我而设的圈套。我有时会在夜里惊醒,推拉撕扯着什么,被吵醒的黑皮总是打开灯,把我揽在怀里,说我做恶梦了。无论我活得多么累,我始终把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深藏着。就连那个被我亲手丢弃的孩子,我也不再提起,尽管在生活的某一个偶然,我会想起他,会想像他变成什么样子。

一次,在经过一个车站的时候,一对男女对一个卖花的男孩推来搡去的,那个男孩始终不放手,缠着他们买他的花,我走过去了,又禁不住地回头看一眼,就这一眼,却注定让我今生无法安宁了,那个花童的左耳边,有一颗桃形的胎痣!几年来,我一直无法控制地去看任何一个七八岁男孩的左耳,那是,我对他唯一记忆。仿佛一记耳光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我只能走开,坐在黑皮的摩托车后,催他快点离开。

06

女儿爱爱12岁了,我还会做那样的梦,在梦中推拉撕扯。也许,曾经迷失的灵魂,是无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直到那一个偶然,彻底把我伤口翻开。

2014年6月,黑皮因为一场车祸住进了医院。我在期末考后,第一次去爱爱的学校参加小学家长会。在那里,我觉得周遭的人群气息森冷,因为有人一脸淫亵的看着我。

那目光像一把利剑,穿透我的胸膛。我的心脏一阵一阵的紧缩。我知道,我再无幸福可言。尽管那件事情的背后有着那么多的原因,可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爱爱从学校里回来,问我,你是不是做过妓女。我知道逃不脱,我只有点头。

她离开我的视线,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再不出来。我神情恍惚地去医院看黑皮,在他面前心神不定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

回到家的时候,我叫爱爱的门,她仍旧不开。我撬门而入,看到爱爱小小的身体上染满了血迹。我把她送进了医院,她活过来了,我的心却是真的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救活。

我走到窗前,看到檐下的栀子花花期尽了,落了一地的花瓣。我回到爱爱的床前,用那个还残留着爱爱血液的刀片轻轻巧巧的划下去,我听到皮肤一点点开裂的声音,只是感觉不到疼。血花大朵的喷涌出来。

恍惚中,看到十九岁的我,穿梭在深圳这座美丽的城市。

我人生的戏落幕了,只可惜的是, 这辈子,我是个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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