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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这首夏词，是辛弃疾专门模仿李清照风格而写的《丑奴儿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辛弃疾与李清照，生于不同时代，人生几乎没有产生过任何交集。李清照1155年在金华悄然辞世时，辛弃疾也才不过十六岁，前一年他刚到金国首都参加科考，并借机观察当地地形，了解统治者内部矛盾、军队调动等重要情报，为以后南归打下基础。那时的他，梦想是做一个上马横槊的将士，至于诗词嘛，喜欢就够了，不会给予太多关注，他或许还没听说过李清照呢。 直到后来，辛弃疾硬生生被逼成一个专职词人，他或许才开始关注李清照，听她控诉南宋统治者不思恢复、偏安一隅的可耻行径，听她“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的深沉呐喊！特别是当他读到李清照婉曲的心声时，如“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菩萨蛮》），“元宵佳节，融合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永遇乐》），“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蝶恋花》），突然对这位老乡心生景仰，于是便有意模仿其风格作了这首《丑奴儿近》： 丑奴儿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宋·辛弃疾 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 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 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 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 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 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 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简 析 “博山”这个地名，在辛弃疾词中反复出现，不可轻易放过。与之联系密切的还有一个“带湖”，这是辛弃疾闲居20年的地方。二十年间，他多次来到博山，欣赏美景的同时，借以排遣失意落寞的情怀。 这个夏天，他又来到“博山道中”解闷，看“千峰云起”，“远树斜阳”，心情忽然大好。 “千峰云起”，谓夏云变幻多姿，正是陶渊明所谓“夏云多奇峰”的特点。“骤雨一霎儿价”，大致用李清照“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句意，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是说经过骤雨的冲洗，山林更显秀美，在斜阳的映照下，风景真是美如画图。“怎生”一词并非李清照原创，但自从“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一出，“怎生”才有了灵魂。所以，辛弃疾这里故意用此，是在向“易安特色”靠近。 接着“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点出作者的去处——酒家。好景须美酒来配，方不至辜负了这山光水色。“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无事”，不是无事可做，而是一种偷闲的心理，一种生活态度。周邦彦说过，“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在纷纷扰扰的尘世间，只要内心清净淡泊，不惹是非杂念，则体态安和，近于逍遥快活的神仙境界。对辛弃疾来说，沉浸在博山的“山水光中”，他便可抛却烦恼，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夏天。可话又说回来，越缺什么就越炫耀什么，辛弃疾的“无事”是否还包含了其他意思呢？
摄影 | 苏京伟 来看下片。“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他直接把自己给整醉了，是太高兴了吗？还是有借酒浇愁的嫌疑？他没点破，却把读者的关注点引到“万千潇洒”的“松窗竹户”上，因为“白鸥”要上场了。 之前专门写过辛弃疾与白鸥的纠缠，这里简单来回顾一下： 辛弃疾刚搬到带湖新居，就与鸥鹭结为盟友，称“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水调歌头·盟鸥》），意思是说，我既已归隐，便舍弃了“机心”（机巧功利之心），愿与鸥鹭坦诚相待，忽不猜疑。后来，他见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以为白鸥变了心，就作词调侃道“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丑奴儿近》）。实际上，这是辛弃疾自己心虚了，他清楚若真有了复出的机会，自己一定会背弃“旧盟”的。这个机会，终于在绍熙二年（1191）出现了——辛弃疾被起用为福建提点刑狱，擢升为大理少卿。他高兴坏了，第二年春天就迫不及待地去赴任。临行前，他写下《浣溪沙·泉湖道中赴闽宪别诸君》留别好友，这些好友，当然也包括白鸥。白鸥显然被辛弃疾给气坏了——“朝来白鸟背人飞”，不肯与之话别，它似乎已料到了结局：这个刚拙自信的工作狂，是不会被朝廷长留的。果然，辛弃疾卖力干了两年，就遭到了弹劾，说他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早晚要在福建称王。朝廷一听，这还了得，赶紧罢了他的官。于是，辛弃疾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带湖。当他悻悻归来时，就替白鸥作了首《柳梢青》，狠狠地嘲讽自己一番：“好把移文，从今日日，读取千回。” “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明白了吧？辛弃疾自诩“无事”，还把自己灌醉，的确是有苦衷的。至于原因，借用他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回答吧——“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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