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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坝席

 余二娃 2022-07-13 发布于重庆


​那些陈年的咸菜,还有刚从蒸笼里端出来的扣肉,以及热气腾腾的下席汤,所有的香味在空气中渐渐散开,我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开始了燥动。

坝坝席,是一种说不清的味道。

在我最初的记忆里,那是苦涩的。

那时候,宴席是非常的简单。难得的打牙祭的日子,就是队里有人结婚,或修了新房,再不就是死了人,其他就别指望坐席了。

坝坝席的位置就是主人家自家院坝,那些年的地坝都是用泥土或乱石铺成,所以多是高低不平,遇上晴好天气还好,要是遇上连绵阴雨或下大雨,那简直就是泥泞不堪。所以,上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块碎瓦片或小石块,把桌子塞平稳。

而当时,一家基本上只有一张桌子,四根凳子,所以帮忙打杂的主要任务就是去邻居家挨家挨户讨桌子、凳子。当然,大家都习惯成了自然,去的时候都会顺带上。

而锅也都是东家借西家借。而当时全队最大的两囗锅还是集体留下的,一口用于蒸饭,一口用于蒸肉。灶则是现砌的,找来一堆砖头或乱石,垒砌好后,再去冬水田里挖一堆稀泥巴,把窟窿眼堵上,这就算大功告成。

咸菜是最先上场的佳肴。那些老一辈的奶奶、婶婶们做的水豆食、麦酱,还有酸咸菜、榨菜丝、洋姜等等,都是我们的最爱,一点都舍不得浪费。

最好的莫过于刚从热气腾腾的蒸笼出锅的灰面粑、酥肉、扣肉、烧白、排骨、喜沙等,那数量是一人一个,绝对没有多余的,很多时候都舍不得吃,找一个干净的袋子装好,拿回家重新热了慢慢吃。

那时候,还吃的不是白米饭,玉米粒饭已是相当不错。而第一次吃上白米饭时候的场景,如今仍历历在目,大家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整个院子都沉浸在幸福的生活中。从那以后,吃酒再也不是玉米饭,而是白米饭。

下席汤是压轴美味。每个菜盘子都扫得精光,酒足饭饱了,就坐在位置上苦苦等待那句“等到,看到,烫到,下席汤来了哟”,大家急忙找出桌子上最大的汤盆,或者是直接用饭碗,争抢着喝上一囗香香的,又酸酸的醋汤。


后来,坝坝席是拥挤的。

当生活条件慢慢的改善,坝坝席也发生了变化。原先开胃的咸菜慢慢没了,变成了瓜子、花生和烟、糖,而主菜虽然变化并不明显,但工艺似乎精减了许多,而随之增加了一些蒸菜,如鱼、蹄膀等;也增加了一些炒菜,如木耳肉丝、青椒肉丝和一些时令蔬菜;也增加了一些炖菜,如海带蹄花汤、萝卜肥肠汤等。

而随之的烹饪方式也悄悄发生了变化,从传统的土灶烧火蒸,变为了用蒸汽蒸。饭也要用蒸的,也要小火慢慢焖的。

而最深刻的印象,则是随着合村并社,原先的小生产队扩大了,大家原本虽认识没什么交集,但是合并后,大家都你熟我熟,遇上酒席都不好推脱,所以酒席的规模越来越大。原来大家坐席都有条不紊,但是如今都争相挤位置,记得最出丑的有一次,位置是挤上去了,筷子却没抢到,只得灰溜溜坐在桌子上,看人家从背后把香喷喷的菜夹走。自那以后,总是选择最早或最晚去,后来渐渐的对酒席也不再热衷。

而最有抵触的,是感觉味道没有小时候那么正宗了。而曾经渴望的下席汤,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时候,望着一大桌饭菜,都象征性的吃上两囗,留下了一大桌貌似都没怎么动过的宴席。

如今,坝坝席是一种奢望。

故乡,远了。人们,走了。越来越多的亲人们在城市、集镇安居乐业。越来越多的酒席都选择在了一个个看似豪华的大酒店,豪气的排场,盛大的仪式,拥挤的人群,震撼的音响,衷心的祝福,满桌的佳肴,但早也找不回曾经那咸菜、那酥肉、那醋汤带给我味蕾的触动。

而即使偶尔回到村里,你也很难寻觅到那曾经当成宝贝一样简单的饭菜,带给我们最快乐的记忆。

坝坝平了,而生活也似乎平淡了。我们再也不需要东拼西凑借桌子了,也不需要挑水了,甚至也不需要帮忙打杂了,只需要站在一旁,看一条龙的师傅是怎么调料、上笼,甚至看都没有心思,约上朋友搓几把、甩几张更有意思。

有时候,上了年纪的老人会窃窃私语,他那个是什么做法,他那个又有什么不好,他那个又有什么诀窍,但这一切,又有多少年轻人关心过。

当回到老家,天气晴好的日子,我总喜欢把桌子搬到坑坑洼洼的地坝,找几块碎瓦或石块垫平,津津有味的吃着红苕稀饭。

也许,这就是我要寻找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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