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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实成了呆子的同义词。 我有一个堂哥，智力有点问题，见人总是傻乎乎地笑。 但他身上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诚实友善，助人为乐，童叟无欺。 这些优点，简直和我们提倡的核心价值观完全吻合。 他不会撒谎，即使是面对三岁小孩，都会一本正经地说话。 虽然很多时候，说实话会像刺一样戳到别人，遭人白眼。 上学那会，我在山坡上偷偷吸烟被他瞧见，他就口无遮拦在我父母面前抖出来。 我非常恨他：你的舌头怎么那么长，想要绕地球三圈么？ 但是转念一想，人家说的都是实事，没什么记仇的。 虽然他有这些优点，但大人小孩都嘲笑他：你个呆子。 后来，在我一个叔叔的嘴里，老实这个词居然变了味。 他是这样向外人介绍我这位堂哥的： 我这个侄儿人“老实”，跟大家不一样，你不要一般见识。 在说“老实”二字时，他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画圈圈。 意思很明确，这个侄儿脑子有问题，别当正常人看。 就这样，老实和呆子，奇妙地划了等号。 这也不怪我叔叔，现在大家都是这种腔调。 我们都是文明人，就要说文明话。 就像把小姐叫做“失足妇女”，把小偷叫做“梁上君子”。 我还注意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农村的媒婆。 在我小的时候，媒婆介绍小伙，恨不得拿着喇叭喊三遍： 这个孩子能吃苦，有手艺，还特别老实。 媒婆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小伙子如何老实描绘得天花乱坠。 老实，曾经是黄花大闺女选女婿时考虑的主要因素之一。 可是后来，媒婆们的关键词变了：这个小伙子人机灵，脑子活，挣钱多。 再也不会有人说，这个小伙人老实，你嫁了吧。 就像小姐、同志一样，老实这个挺好的词，说变坏就变坏了。 小时候，我是个特别老实的好孩子，当然，现在也不奸。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在操场边的垃圾坑里玩。 谁知道我的眼睛居然像青蛙一样犀利，在一对废字纸里，火眼金睛般发现了一张五毛钱。 这时候，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老师的谆谆教诲： 孩子，你要诚实。 于是，我不顾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像小鹿一样飞驰而去。 去哪里呢？当然是要交给警察叔叔。 但我们小村子没警察，就只能去交给校长。 校长很高兴，狠狠滴把我表扬了一下。 我整理了一下红领巾，顺便整理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 然后，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又像一位获得勋章的将军，昂起头颅拉风地穿过校园。 我以为我是英雄，结果被大家嘲笑成了狗熊。 他们说：你个呆子，垃圾坑里捡的钱，自己不收着干嘛？校长能找到失主么？ 我哥和我同校，上五年级。 听说他有这么个呆弟弟，大家白捡了一块茶余饭后的笑料。 放学路上，有人还热情地询问： 你在垃圾坑里捡到五毛交给校长，是真的么？ 那神情，就像吃瓜群众问祥林嫂阿毛的故事。 后来，很多小事教训了我，老实人真特么太吃亏，要变聪明。 有一次，和小伙伴们偷杏子，状子告到了校长那里，一群犯罪团伙被揪了出来。 校长笑盈盈地问我：小旦同学人老实，学习好，肯定没有去偷杏子。 我默默无语，一脸无辜，就这样幸免于难。 尝到了聪明的甜头，我决心改掉老实的坏毛病。 长大了，发现老实人在社会上同样吃不开。 坐公交、医院挂号、交电费，你老老实实排队，可别人在前面横冲直撞。 这时候，我不淡定了。 参加自学考试，你老老实实看书做习题，白头搔更短，人家一张夹带轻松搞定。 这时候，我很不淡定。 写稿子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去扫街，去采访路人甲，人家坐在家里，随便就脑补出个李大爷说、王大妈说。 这时候，我特别不淡定。 在单位上，你不平则鸣拍案而起，结果，你成了大家嘲笑的不懂规矩的异类。 这时候，我尤其不淡定。 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改正劣习，想要做一个人家人爱的聪明人。 但是，还是没有触及灵魂、入脑入心，整改的不彻底、不纯粹。 在亲戚、朋友、同学里，依然有很多人这样说我： 旦人挺聪明的，就是太老实。 这听起来就是个病句，怎么叫挺聪明又太老实？ 意思是说，还是挺笨的，死心眼，不聪明呗。 结婚之前，我相了好多次亲，其中两三次被人发了老实卡： 人挺好的，就是看上去太老实了。 我差点郁郁而终：老实怎么就成了贬义词？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呆。 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是个例，整个社会都在嘲笑老实人。 我们喜欢的，是聪明人。 就像北京大学钱理群教授所说，大家都想活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很多时候，老实是老实人的墓志铭，聪明是聪明人的通行证。 说了这么多废话，我不是来装逼的，只想与大家共勉：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做一个聪明的小孩，不要做皇帝的新装里那个笨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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