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雪玉
“妈妈，你别睡觉啦，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很认真很认真地爱另一个妈妈。” 2017年11月，医院住院部4楼，病床边一个5岁多的小女孩儿，抱着病床上快要沉睡过去的女人，轻轻地哀求着她，小女孩似乎有点明白，那个女人只要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一个神色凄楚的男人，脸色凝重地向那个女人承诺：“你放心，我们夫妻俩一定会把吴思琪当亲生女儿抚养。” 我站在病房外，冷漠地看着里面那一幕，直到清晰地听到男人的这句话，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拍着自己的脑门，难道吴思琪真的不是他和这个女人的孩子？ 我，韩佳欣，30岁，郴州一所中学的高级教师，那个男人是我的丈夫李昭辉，33岁。 我们结婚已经5年多，一直很恩爱，唯一遗憾的是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为了怀上孩子，我到处寻医问药，医生都说我体质差，不易受孕，几年来终究无果。 有一次听说桂阳有个名医，专治不孕不育症，我慕名而去。 那个老中医把脉问诊后，说我属于严重的宫寒不孕，需要慢慢调理，他一次性开了3个月的中药给我，还嘱咐我坚持每天用艾草老姜熬水泡澡，一定能怀上孩子。
我很郁闷，这几年我吃过的中药足足能装好几个麻袋，但老中医的话像一剂强心剂，让我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可半年过去了，我的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我很沮丧，心情跌到谷底，感觉生活没有任何意义。
李昭辉见我多方寻医问药无果，他提出领养一个孩子的想法。 我对此不置可否。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要去卧室里换家居服，李昭辉神神秘秘地要我去另一个房间换。 谁在主卧室？谁敢霸占我的床？ 我素来有点洁癖，一听李昭辉的话，浑身起疙瘩，一把推开他，不顾他的阻挡，气势汹汹地冲进卧室。 只见床上一个4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熟睡，她那两只雪白的手臂，虚握着拳头枕在脑袋两侧，白里透红的小脸在梦里微笑着，额头上翘着一缕细发。 我惊讶地捂着嘴，朝李昭辉狠狠地瞪了一眼，蹑手蹑脚站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小女孩的脸蛋，那软软糯糯的肌肤吹弹可破，瞬间俘虏了我的心。 我悄悄地依偎在小女孩旁边，贪婪地嗅着小女孩身上的奶香味，抚摸着自己的空肚子，忍不住流下失落的泪水。 “不要哭哦，我会努力爱上你的。” 一声软萌软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原来小女孩醒来了。 小女孩本名叫吴思琪，听李昭辉说，她父亲早亡，母亲有病无力抚养，才忍痛把她送走，李昭辉看着心疼，背着我偷偷领养了她。 吴思琪正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而又很有担当地看着我。 好有爱的萌宝，我的心瞬间柔软，从此把她视为已出，在她身上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当吴思琪有一天改口叫我妈妈时，我高兴得热泪盈眶。 可是我高兴了没多久，便发现了一个让人心碎的秘密。
李昭辉每个月都会找个理由，独自带着吴思琪出去玩，我开始也没在意。 直到有一天，我独自在北湖公园散心，发现李昭辉带着吴思琪，与一个面容消瘦的女人一起在游乐场游玩，我还听到吴思琪叫那个女人“妈妈”。 原来李昭辉早已出轨？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看到这一幕，我的两只眼睛像火山口，熊熊烈火喷涌而出，愤怒的我本想冲上去，可是转念一想，我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斥责他。 李昭辉是多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其实我知道。 为了成全他，我也考虑过离婚，可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我离婚，相反他比以前更疼爱我。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昭辉背着我早已出轨，还把他与他情人的孩子送给我养。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几欲昏倒，靠着前面的一棵绿化树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望着他们一家三口欢快和谐的那一幕，我心如刀绞，思量良久，直到手里的树叶被我揉烂了，才咬着牙，含着泪水，跌跌撞撞黯然离去。 我与李昭辉是大学校友，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的。 李昭辉高大英俊，性格沉稳，我漂亮知性，性格内向，两人聊着聊着开始互相倾慕对方。 半年后，我们俩携手走进婚姻，一直恩恩爱爱到现在，要不是遇见游乐园那一幕，我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很爱李昭辉。 但爱有多深，恨也有多深。
李昭辉有情人的事，像一根毒刺让我痛苦纠结。 吴思琪的乖巧卖萌，在我眼里不再是可爱，而是讽刺，搅得我整日里心神难安，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离婚。 李昭辉听了，翻箱倒柜找出体温计，把我抱在怀里，给我测过体温后，才歪着头盯着我说，你也没发烧啊，为啥老说糊话？ 要是以往我会觉得他好幽默，会靠在他怀里，跟他缠绵不休。 可是那天我很生气，不仅把体温计抢过来摔在地上，还揪着李昭辉的衣领，红着眼睛逼问他：“吴思琪是不是你的种？为什么要这么狠心羞辱我？” 李昭辉莫名其妙地盯着我，但他还是举双手发誓，说真的是领养的，不相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但吴思琪的父母是谁这个问题，他选择了逃避，只是一再重申，她的父亲早亡，母亲患病无力抚养。 李昭辉平时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爱他，如果真要离婚，我还真舍不得他。 但关于吴思琪的父母，李昭辉总是刻意回避，这也让我更加笃定，吴思琪一定是他与他情人的孩子。
从那以后，每次看到李昭辉与吴思琪亲密互动，我都会心生嫉妒，怨恨。 有一次，又高又大的李昭辉又趴在地板上，给吴思琪当马骑，他们围着桌子绕了一圈又一圈，李昭辉故意像马一样高声嘶叫，逗得吴思琪哈哈大笑，两人互相撒娇卖萌，滚在一起，一副父慈子孝欢乐祥和的样子。 吴思琪也没忘记我，一定要拉着我去骑她的马，我的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我觉得自己在他们父女面前就是一个笑话，这一切都是他和他情人的刻意谋划，故意让我羞辱难堪。 我越看他们越刺眼，越想越心里不平衡，每一次的嫉妒怨恨，都是对自己的一种煎熬，慢慢地我失去理智，内心充满了戾气，心灵扭曲的我决定偷偷把孩子卖掉，以报复李昭辉与他的情人。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一个高级教师，会在一个几岁的小女孩面前胆颤心惊。
那是3个月后，我通过老家串街走巷的媒婆，秘密地联系了一对不孕不育的农村夫妇，对方看了孩子的照片很喜欢，愿意以5万块钱买下这个孩子。 刚放暑假，我就找了一个借口，带着吴思琪前往约定的地点。 一路上，吴思琪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小鸟，不停地问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是要去外婆家吗？ 我一直忐忑不安，早上根本就没有心情吃早餐，坐在车上，肠胃开始翻江倒海，被吴思琪这一问，我心里更加发虚。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含糊地点点头，不安地环视周围，突然看见车子上的摄像头，我的心猛地一惊，急忙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脸上也冒出很多虚汗，我手忙脚乱地从手袋里翻出纸巾，用力擦拭。 “妈妈，你生病了吗？” 吴思琪感觉到我的异常，抬头望着我，一只小手还不停地拍着我的手背，不断地安抚着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时不时瞥一眼我的脸色。 我很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粗心，退路都没想好，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带着孩子坐班车？李昭辉发现吴思琪不见了，万一报警后一查监控，不就露馅了？ 我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它们像诡异的幽灵，一个个呲牙咧嘴地扑面而来，一个个又轻飘飘地一闪而过，耳边“籁籁”的声音呜呜咽咽，不停地敲打着我的心。 我越想越害怕，浑身直冒冷汗，一股股冰冷的阴风在四周盘旋，我瑟缩在座位上难以自控地胆颤心惊起来。 “妈妈，有病要去看医生哦。” 吴思琪看着我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扁着一张小嘴，开始奶声奶气地教育我，眼睛不停地向周围的乘客张望，似乎想要寻求帮助。
看着怀里的“小贱人”这么紧张，我的心脏瞬间被刺痛。 此时此刻，吴思琪对我的担心，单纯且真诚，对尚未知晓世事的吴思琪来说，我就是她的全世界，而我竟然把她当作报复李昭辉的工具，想把她卖了。 我突然很自责，自己怎么能把对李昭辉的怨气，撒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呢？ 抱着吴思琪，看着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我犹豫了好久，才咬着牙，定了定心神，带着她中途下了车。 这里离市区已经很远，周围都是高山峻岭。 烈日炎炎下，来往的车辆不多，等了好一会儿，还没有等到返程的班车，我却感觉到头昏目眩，浑身无力，不得不扶着路边的小树，坚强地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可我终究还是抱着树干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 “妈妈，你刚才吓倒我了。”吴思琪见我醒了，扁着嘴，竭尽全力也没有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她指着旁边的一个大叔，抓着我的手，心有余悸地哭着说，“是这个天使叔叔救了我们。” 原来我晕倒后，吴思琪口渴了闹着要喝水，见我没有反应，她吓得手足无措，张开嘴一边哇哇大哭一边使劲地摇晃我，又连忙向过往的车辆挥手，试图求救，但谁会在意一个小孩儿的挥手呢？ 无奈之下，吴思琪冒着炎炎烈日和生命危险，跪在滚烫滚烫的柏油马路上，拼命地向过往的车主磕头求救，多亏一个好心的大叔好奇地下车查看，才急急忙忙把我送到附近的诊所。 经医生检查，我是因为没吃早餐，有低血糖，加上从冰冷的空调车中下来，又遭遇到马路上的高温炙烤，寒热相交，才导致中暑昏迷。 我连忙向这个好心人道谢，大叔摆摆手，羡慕地对我说，你最应该谢谢的是你的小孩，好机智好可爱的小宝贝。 “不用谢我啦，保护妈妈是应该的。”吴思琪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紧紧地抱着我，很认真地说。 这个“小贱人”的一句话像一把利箭，瞬间又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她还是个5岁的孩子，还这么小，她毫无心机地爱着我，不顾一切地护着我，我却为了报复，想着要把她卖了。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克制不住心里的羞愧与震撼，紧紧抱着吴思琪，流下懊悔自责的泪水。
吴思琪就像一面镜子，我就是个小丑，通过她，我看见自己最丑陋最可恶的灵魂。 吴思琪也像窗外炙热的阳光，我那曾被猜疑、嫉妒、怨恨、恼怒挤压的身心，在她单纯热烈的炙烤下，慢慢的被蒸发掉，我的世界开始明亮起来。 虽然走错了路，但任何时候回头都不晚。 我决定，不管吴思琪是不是李昭辉与他情人的孩子，我都从内心真正地接纳她。 但李昭辉出轨的事，还是让我如鲠在喉，他似乎爱我如故，这让我很迷惑。 可不久之后，当真相被揭开，我才羞愤不已。
2017年11月的一天，我们正在吃午饭，李昭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急匆匆地赶到幼儿园，抱着吴思琪就往医院跑。 我偷偷摸摸紧随其后，发现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正是游乐园那个女人，原来是他的情人身患癌症，才想着让我照顾吴思琪？ 伤心的我，当听到李昭辉承诺，一定会把吴思琪当亲生女儿抚养时，很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再也忍不住，冲进病房。 原来这个女人叫廖小舟，是吴思琪的亲妈妈，也是李昭辉的前女友。 因为丈夫早逝，自己又身患癌症，一筹莫展的她，知道李昭辉一直没有孩子后，才将吴思琪托付给他。 而李昭辉怕我误会他们俩的关系，怕我不接受吴思琪，选择了隐瞒。 廖小舟已经完全不能说话了。她用一双失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抱着吴思琪，含着泪水告诉她，我早已从内心深处接纳这个孩子时，她才挤出一丝笑容。 李昭辉很惊讶，默默地注视着我。 “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不通情达理，根本不值得你信赖的人？”真相大白后，我羞愤不己，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轻轻地抱怨他。
李昭辉自责地敲着自己的脑门，轻声地乞求我原谅他，我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再理他，抱着吴思琪默默地陪着她妈。 当天晚上，廖小舟永远沉睡过去。 几个月后，吴思琪在我们夫妻俩的爱心温暖下，渐渐抚平了丧母的伤痛，她每天萌萌地搂着我的脖子撒娇：“妈妈，我爱你，我好爱你呀！” 整日被吴思琪这张甜甜的嘴黏住，我所有的遗憾完全被她治愈，全然不知一件惊掉下巴的事，不久后会在我身上发生。
那是半年后，我给吴思琪举办6岁生日宴，席间我胃酸得难受，一个劲地呕吐，李昭辉很担心我的身体，一定要带我去医院检查。 “你怀孕了。”医生的话无疑像个颗炸弹，震得我半天没有回过神。 李昭辉一连向医生确认了几遍，才紧紧地抱着我，流下激动的泪水。 吴思琪也蹦蹦跳跳地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刚才还黯淡无光的眼神瞬间又欢快明亮起来，她张着嘴，一遍遍地跳着向全世界大声宣布：“我要当姐姐了，我要当姐姐了。” 我紧紧地抱着吴思琪，忍不住喜极而泣： 谢谢你，我的宝贝，是你纯真的爱扼杀了我的恶念，才换来意想不到的好运。 8个月后，我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 一年后的一天，吴思琪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两人在院子门口说悄悄话：“弟弟，我们要快点长大，长大了要保护妈妈。” 我听了再次被吴思琪这个“小棉袄”震撼，让我不禁又回想起往事。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小小的吴思琪，单纯且真诚地爱着我，护着我，被猜忌蒙了心窍，一心只想报复李昭辉的我会及时刹车吗？ 如果没有及时刹车，误入歧途的我，此时此刻是不是在监狱里？如果……
我不敢深究，只为自己感到庆幸，是吴思琪让我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否则怎么会拥有这么可爱的一对儿女？ 其实，善与恶只是一念之间，而那一念之间，决定着一个人的祸与福。 所以，人最珍贵的是时刻坚守那份善良，这样才不愧他人，不负自己。 李昭辉看着倚在门口泪流满面的我，好奇地笑着问我，你怎么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我羞愧地一笑，指着一双儿女，慌乱地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知道我现在很知足很幸福，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感触。 其实我一直不敢告诉他，我背着他曾经偷偷摸摸做过些什么，但我时刻把这件事拿出来告诫自己，警醒自己。
作者：李雪玉。值班编辑：梁潇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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