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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记事·人物记·“正牌儿国民党员”

 文石斋 2022-07-15 发布于河北

故乡记事·人物记·“正牌儿国民党员”

时移世易,陵谷变迁。百十年过去,同祖同根的于家泡老李家人,也有了穷富之分,因为家谱散失,老李家人的确切谱系已不能确知,按故老回忆,四世“大老太爷”、举人李顺兴一系及其哥哥李顺旺一系、五世“二老太爷”、进士李如汉(荣周)及其弟弟李如沣一系,日子过得富足起来,家有地亩,也有能力供孩子念书,他们的后人大多走出了“三家村”于家泡。李顺旺的孙子为“老牌国民党员”、滦宁县党部书记李树蔚,1948年随国民党退逃台湾,李顺兴的孙子李树凡即前文所记“安东叔”的父亲,“土改”时被定为“恶霸地主”,安东叔读书识字,两个妹妹或许曾在北京读书,后来都定居北京;李如汉后迁居大顾庄,其次子、我们叫二爷的学医,在扒齿港镇卫生院当了一辈子医生,老李家人尊称“七老太爷”的李如沣有三个儿子,长子“解放前在北京上交通学校”,在学校加入了国民党,次子大约也上了大学,学了财经类专业,幼子是我的祖父辈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我们尊称“老爷”,年轻时在高泡小学当体育老师,应该也是念过书的。

因为李树蔚从小儿在外念书,加之是抗战初期秘密加入的国民党,且“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提及,虽然老李家人偶尔会以他当过“管倴城以东、山海关以西、铁道以南三个县的县委书记”为荣——实际仅是所辖略当今日之滦南县的“滦宁县”国民党党部书记,庄里人对他作为一名国民党员,却所知不多,倒是李如沣的长子,人们说起,往往称之为“正牌儿国民党员”。

随着时世的变迁,到了我的祖父辈,虽然给“小子”起名儿还在依传统按照统一的“行字”排行,但一族的兄弟,却不再走“大排行”,只以各人在自家兄弟的年序,称大称二,“七老太爷”李如沣的长子,我们尊称“大爷”。大爷书念的是“国民党的交通学校”,而且可能是一所军校,“年轻的时候回家,穿的是国民党的军装”,“看那样儿还是个军官,戴着大檐儿帽,穿着长腰儿皮鞋”,“家来了爱围着场边儿转,也不大搭抻人”。“解放”后,大爷辗转到唐山市交通局工作,“当总工程师还是啥的”。“文化大革命”兴起,高泡的“造反派”追查出庄里还有这么一个“正牌儿国民党”,到唐山市交通局联系,要求把大爷“揪回原籍,批判斗争”。不久,交通局派人把大爷“押送”回来,但在办理交接时交代:“人是给你们送儿来咧,但批判是批判,斗争是斗争,不能动武,将来回去,可得来的时候啥样儿走的时候还啥样儿,不能差样儿。”市交通局是“大单位”,“一句话镇住了他们”,庄里对大爷的批判只能“虚皮聊生儿”地草草了事。不久大爷就回了唐山。

大爷的二弟、我们的“二爷”则“落”在了开滦唐庄子煤矿,在煤矿所属的一家“白(石)灰厂”“当会计”。地震以后,庄里拆瓦房盖平房,需要白灰搀“渣子”即企业烧锅炉产生的煤渣“打顶”,老李家我的一位大叔带着我的大哥赶着牛车到唐庄子找二爷。到那儿一打听,当天二爷没上班儿。经手的人问:“你们是老李的啥人儿啊?”大叔说:“我是他侄儿,这不,这是他孙子。”“是亲孙子?”“那可不咋的,他老太爷和我二叔的爸爸是亲哥儿俩呀!”经手的人一听,非常客气地说:“要是这样儿,你们也不用等老李了,赶紧装车吧。那堆是好的,是矿上使的,不外卖,你们就从那堆上装!”——灰场里的白灰分大小块儿堆着,大块儿小块儿都不好使,只有大小适中的“中块儿”合用,大叔赶紧带着大哥满满装了一车。交了钱,感谢了经手人,并拜托人家等二爷上班儿跟二爷“说说”后,爷儿俩回家:“当时排着那么多车,就我们爷儿俩装的那个呀,还不用排队,心里那个欢喜!”

我记事儿的时候,七老太爷已经去世,七老太太还活着,老人一个人住西屋正房,头上一年四季戴着精致的黑色镂织发罩儿,穿细布斜大襟儿衫子,干干净净,“服服实实”。母亲说:“你老太太那可是个享福的人哪!你大爷、二爷总往家儿捎钱哪!”

现在想来,通过大爷、二爷得到的单位、同事的“看待”,二位老人虽然念了“洋书”,“出门在外”,老李家人特有的一些品质、性情,并没有失去,甚至有所发扬。在一个单位、一个人群,日日相处,事事相交,时间长了,人们认可、看重的,恐怕还是一个人的品质、“人心”,有多少人会心心念念戴在他头上“正牌儿”这个、“正牌儿”那个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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