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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有此?谁能为是?

 天地闲人 2022-07-15 发布于陕西

曾经有个姑娘听见李商隐的诗歌,发出感叹,谁能有此,谁能为是?谁有这样的情感,谁又能把这样的情怀表达出来。

我现在感悟到,这种表达还分为:书面表达和口头表达。想到下周要讲苏轼——我最喜欢的诗人,很多信息一下涌上来,像短路了一样,竟没有头绪。

前几天碰见画家朋友,我说,你这个人很真,像苏东坡一样;他说,真不一定能出艺术品,但不真一定出不了。世间的人不是不愿意真,是因为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这一下就找到讲苏轼的线索了——真性情

童言无忌。苏轼小时候听见老师们在谈论一些朝中的官员,于是问,他们都是什么人啊;老师说,小孩子懂什么,不想理他。苏轼说:“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老师就告诉他了,因此后来苏轼说八岁的时候自己就知道欧阳修这样的人了。他敢说,甚至有点儿像《世说新语》里的儿童,不仅聪慧,而且有胆识。有胆才敢于抒发自己的见识和见解啊!魏晋南北朝,思想大繁荣的时代会孕育出那些天才儿童,北宋也能,陈寅恪先生曾说,中华文化造极于赵宋之世!我每每想到这一段就想,家长总是抱怨孩子怎样,教育制度如何,但从不检讨自己,苏轼如果不是出生在北宋那个时代,遇到那样的老师,苏轼也不会成为苏轼。

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苏轼第一位妻子王弗,曾经劝说过夫君总是交浅言深”,就是说在没有深入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轻信对方,这样容易惹祸上身。事实上,这跟交情深浅没关系,苏轼是个真人,毫不掩饰自己,也无意掩饰自己,无论对方是谁。苏轼曾说过,在他眼里世间没有一个坏人。苏轼和王安石是政敌,也是朋友,他反对王安石变法,并不是针对王安石,而是针对新法的过激;苏轼和司马光同样是保守派,他后来又反对司马光,他反对司马光对王安石变法的完全否定,苏轼对其中的许多利民政策还是认同的。司马光和王安石都是苏轼的朋友,也就是说苏轼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个原则就是他的民本思想,也是他本性的流露!乌台诗案,苏轼几乎丢掉性命,王安石一句“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一言九鼎救了苏轼;苏轼在王安石死后,写下挽联“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可别忘了他们是政敌,这就是北宋文人的精神境界。即使是对曾经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他也从未放在心上,更别说打击报复了。他的真诚和性情,或者所谓的交浅言深,也收获了很多友谊,如果你把苏轼的朋友圈扒拉一下,就是北宋半个文坛和艺术史!

“苏家的子瞻和子由说,来世还要结为兄弟”——余光中。这世上的兄弟很多,但都有才华的却很少,都有才情并彼此一生一世真心付出的,恐怕就只有苏轼苏辙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曾经一直以为是描写爱情的句子,原来是苏轼在中秋之夜想到七年未见的弟弟,有感而发;而弟弟也每次在哥哥落难后,奔走呼告,并且愿意为了哥哥搭上自己的仕途生涯。哥哥在遇难后,自觉来自不多,给弟弟写下: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真”,或者说坚持自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余秋雨的《黄州突围》:中国世俗社会的机制非常奇特,它一方面愿意播扬和哄传一位文化名人的声誉,利用他、榨取他、引诱他,另一方面从本质上却把他视为异类,迟早会排拒他、糟践他、毁坏他。起哄式的传扬,转化为起哄式的贬损,两种起哄都起源于自卑而狡黠的觊觎心态,两种起哄都与健康的文化氛围南辕北辙。苏轼这个人特别善于自嘲,苏轼在北归的途中,曾吟诗,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我年轻的时候看见这两句,躺在床上笑了;但当我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再看时,我哭了,人生的悲凉和落寞都在里面了。他在一篇小文中谈到,刚到儋耳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海南岛,后来看见一只蚂蚁在一洼水中附在一片叶子上,飘摇无所依,没多久,水干,蚂蚁与亲友重逢,诉说了刚才的经历,感慨人生。东坡啊东坡,在那种境地下也没忘化身蚁类,自娱一下。难怪余光中会说,如果要我选一位古人一起旅游的话,我不要李白,他不负责任;我也不要杜甫,他苦哈哈的,我要和苏轼在一起,他有趣、好玩。我也不喜欢杜甫,他的诗像饥荒日记,朋友说老杜苦啊!我反驳道,东坡比他还苦呢,但他无论何种境遇都能发现生活的美好和从容。他到惠州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他从儋耳北归,写下: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但这“奇绝”背后的绝望、无助和艰辛,又有谁知道呢?

千载之下,也只有寸心知。

李泽厚说,中国古典文学里那种对人生的空漠感,没有人比苏轼表达得更深刻了。我觉得所谓的空漠感,其实是一种超然,一种对一切事物理解后的超然,对善与恶的一视同仁,用同情和悲悯的目光看待世界。

不是吗,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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