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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 江 人 文 西 塘 金山寺 北宋熙宁七年（1074）四月，王安石实施的“变法”遭到朝廷内外守旧势力的围攻，罢相转为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出知江宁府。在此期间，他途经镇江，作了一首集句诗《金山寺》。其诗云： 招提凭高冈，四面断行旅。 胜地犹在险，浮梁袅相拄。 大江当我前，飐滟翠绡舞。 通流与厨会，甘美胜牛乳。 扣栏出鼋鼍，幽姿可时睹。 夜深殿突兀，太微凝帝宇。 壁立两崖对，迢迢隔云雨。 天多剩得月，月落闻津鼓。 夜风一何暄，大舶夹双橹。 颠沉在须臾，我自檝迎汝。 始知像教力，但度无所苦。 忆昨狼狈初，只见石与土。 荣华一朝尽，土梗空俯偻。 人事随转烛，苍茫竟谁主。 咄嗟檀施开，绣楹盘万础。 高阁切星辰，新秋照牛女。 汤休起我病，转上青天去。 摄身凌苍霞，同凭朱栏语。 我歌尔其聆，幽愤得一吐。 谁言张处士，雄笔映千古。  (王安石) 集句诗又称集锦诗，就是从现成的诗篇中，分别选取现成的诗句，再巧妙集合而成的新诗，也就是用其他诗人的诗句写诗。明代宋公传云：“集句者，集古人之句以成篇也。”明代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亦云：“按集句诗者，杂集古句以成诗也。”  （《文体明辨序说》） 集句诗是文人彰显博闻与才识的一种游戏文体，古已有之，发源很早，但直到北宋才发展、成熟起来，王安石就是集句诗创作的代表人物，影响最大、艺术成就最高。南宋严羽《沧浪诗话》：“王荆公集句最长，《胡笳十八拍》浑然天成，绝无痕迹，如蔡文姬肺肝间流出。”北宋蔡绦《西清诗话》：“集句至元丰间，王公（王安石）益工于此。”北宋沈括云：“荆公始为集句诗，多者至百韵，皆集合前人之句……后人稍稍有效而为之者。”  （严羽） 《金山寺》全诗共有20联40句，基本为集古人诗句而作，但读来浑然天成，实属不易。北宋文学家陈正敏《遁斋闲览》曰：“荆公集句诗，虽累数十韵，皆顷刻而就，词意相属，如出诸己，他人极力效之，终不及也。”  （《遁斋闲览》） 南宋文学家叶大庆曰：“大庆观舒王诗集，其集句凡四十余首，如《题金山》（即《金山寺》）一韵乃四十句，信乎词意相属，如出一己。” 诗的上半部分是说金山寺建立在山脊之上，四面截断了来往的旅客游人，虽是名胜之地，但却地势险要，寺庙的浮桥犹如缭绕在云烟中。眼前就是大江，江水碧波荡漾，好像在翩翩起舞。蒸腾的水气就像厨房的烟火一样，香味胜过牛乳。江中的大鳖，优雅的姿态时时可见。夜深人静，大殿在漫天星光的照耀下更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山边的悬崖似墙壁一样平分两边，远远地阻隔着天上的云雨。月亮在渡口信鼓声中缓缓降落。夜风煦煦，江中夹着双橹的大船飘浮在水上。这里只有我独自一人在恭候它。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一个佛教徒，但愿能超度所有的痛苦。  （金山寺大雄宝殿） 首句的“招提凭高冈”中的“招提”是梵语，其义为“四方”，四方之僧称招提僧，后为寺院的别称。谢灵运曾云：“即时经始招提，在所住山南”（《答范光禄书》)。 第二联“胜地犹在险”为韩愈诗：“长沙千里平，胜地犹在险”（《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独宿有题一首·因献杨常》）；“浮梁袅相拄”为杜甫诗：“滑石欹谁凿，浮梁袅相拄”（《龙门阁》)。 第三联“飐滟翠绡舞”为杜牧诗：“弄水亭前溪，飐滟翠绡舞”（《题池州弄水亭》)。 第四联“通流与厨会”为杜甫诗：“触热藉子修，通流与厨会”（《信行远修水筒》)。 第五联“幽姿可时睹”为杜甫诗：“青白二小蛇，幽姿可时睹”（《太平寺泉眼》)。 第六联“太微凝帝宇”为江淹诗：“太微凝帝宇，瑶光正神县”（《颜特进延之侍宴》)。 第七联“迢迢隔云雨”为李端诗：“巫峡通湘浦，迢迢隔云雨”（《杂曲歌辞·古别离二首》)。 第八联“天多剩得月”为孙鲂诗：“天多剩得月，地少不生尘”（《题金山寺》)；“月落闻津鼓”为李端诗：“天晴见海樯，月落闻津鼓”（《古别离》。 第九联“大舶夹双橹”为李白诗：“大舶夹双橹，中流鹅鹳鸣”（《淮阴书怀·寄王宗成》)。 第十联“颠沉在须臾”为韩愈诗：“颠沉在须臾，忠鲠谁复谅”（《岳阳楼别窦司直》)。 第十一联“但度无所苦”，佛教曰：“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  （金山寺慈寿塔） 诗的下半部则是王安石的自我抒怀。变法受挫，政治失意，他积郁了太多的忧愤和苦闷。回忆昨日狼狈的样子，自己如同玩偶般卑躬屈膝，所谓的荣华富贵转眼即逝，跟石头和泥土有什么分别呢？人间的事就像摇摆的烛光，命运不为自己所左右。慨叹即使有豪华的厅堂，锦绣包裹的楹柱也皆为空。如果楼阁真的能高达星辰，倒可以一睹牛郎织女的风采。如果汤药真能治好我的病，就干脆搬到天上去。在云朵与彩霞之上，偎依着朱栏，我唱你听，把深藏的苦恼一吐而尽。到那时，看还有谁说张处士的雄笔不能映照千古。  （王安石雕像） 诗中第十二联“忆昨狼狈初”为杜甫诗：“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北征》)。 第十三联“土梗空俯偻”为杜甫诗：“真龙竟寂寞，土梗空俯偻”（《雷》)。 第十四联“人事随转烛”为杜甫诗：“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佳人》)。 第十五联“咄嗟檀施开”为杜甫诗：“公为顾宾徒，咄嗟檀施开”（《山寺》）。 第十六联“新秋照牛女”为杜甫诗：“入夜殊赫然，新秋照牛女”（《火》)。 第十七联“汤休起我病”为杜甫诗：“汤休起我病，微笑索题诗”（《大云寺赞公房四首》)。 第十八联“摄身凌苍霞”为李白诗：“摄身凌青霄，松风拂我足”（《题舒州司空山瀑布》)；韩愈诗：“一旦不辞诀，摄身凌苍霞”（《读东方朔杂事》。 第十九联：“我歌尔其聆”为韩愈诗：“辱赠不知报，我歌尔其聆”（《答张彻》)。 第二十联“谁言张处士，雄笔映千古”为李白诗：“谁言张处士，雄笔映千古”（《丁都护歌》)。 全诗上半部分写景，下半部分抒情，淋漓尽致地倾诉了作者的忧愤和不达。诗中借用金山寺的风景以及月夜下的大江风貌，寓情于景，借景抒情，体现了精妙的构思。其诗句虽均是前人之作，却使人感觉为作者的即目所创，毫无牵强违和之感，可谓“化用无痕迹，品读有新意”，足见作者的才情。  作者：孟宪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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