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场大雪就是一张白纸，那这些映入眼帘光怪陆离的灯光，就像是四季的瞬变，耀眼而捉摸不定。这是我站在窑湾景区里，看到演出舞台上的第一感觉。
窑湾，或更适于夜游，妻子说。在她的鼓动下，带上儿子，急奔而至。时间尚早，先抵达码头看日落吧。此时，一轮夕阳如血从墨云里坠出，霞光万丈，靠近夕阳周围的光晕像一片桔色的雾，温暖地弥漫。夕阳的影子落在大运河上，层层叠叠，宛如向我涌来的一把巨大的火焰。一艘驳船缓缓驶过，像是撕开铺在河面上桔红色的绸，无声地华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觉悄然滋长，黯然却并不神伤。儿子正值年少，兴致有些寡淡，我们匆匆拍下几张照片，便向景区驶去。
此时，夜风漫拂，暑气稍减，街道两旁的路灯争先恐后地明亮。通向窑湾城楼的石板拱桥，两边水雾喷涌，桔黄色的灯光从水雾里穿过，人间仙境一般，路过的游客，特别是一些女子，纷纷打卡拍照，估计抖音平台就会上演一拨又一拨的仙女，跌落凡尘。
夜晚的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孩子们提着各种行状的灯笼，雀跃着，像许多放大后的萤火虫，在昏暗里穿行，只是增添了快乐的童音，飘在晚风里，很远。路右边的老沂河里（原来是沂河通往大运河的一段，后因防洪需要被围河堰掐断，故名老沂河），装了灯光的游船，弋于河面之上，是一个个多彩的精灵，悄然无声又带走一些无尽的想象。而左边是一些古老的门面，多是青砖黛瓦，并有飞檐高挑，一些门牌上的字竟也是古色古香，如“窑湾湾窑”、“窑湾商行”、“老杨药膳”等。门旁皆有对联，以正古朴。如窑湾商行的一幅对联：地造天成物华情更贵，乡风古趣店雅客来频，写的既风雅又纯朴。店门多延古风，用一块块门板组合而成，没有现代的元素。走廊里缀着一个个红灯笼，古色古香而温馨安静，给人以穿越感。
正行走间，忽听音乐乍起，于夜空中急掠而至。如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夺目；又如闷热的空气中，忽然凉风骤起，使人精神为之一震。寻声望去，一个璀璨的舞台盛装于老沂河之上，五彩的灯光摇曳于河面，并列队如柱探寻于夜空之中，未知有多遥远，似孙悟空的金箍棒任性地长。舞台周围尽是玉树琼花，璀璨夺目。北边点缀着荷花灯笼，粉色的花瓣竟是逼真异常，倒映在河面上就是粉色的锦簇。舞台上几个年轻的女子，长袖曼妙，舞姿翩翩，抒不尽的柔情似水。我们三人跨过后河上的桥，向南走几步，顺河边拾阶而下，找一块空的台阶我刚坐下，被妻子一把拽起：衣服脏了不要你洗啊？讲不讲卫生？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卷纸，铺上，三人方落坐。我是一个比较随便的人，被她一训，在黑暗中不免有些尴尬，有妻子在身边，有时真的很麻烦。恰好此时，时光忽暗，舞台上的歌舞已尽。
我向舞台的南边望去，新建的七孔桥（暂名）如长虹卧波，只是这“虹”不是彩虹，而两排桥拦尽点白色的灯光，桥洞下，却又是蓝色的，映在河面上，竟是七个蓝色的立体的圆，而桥栏上光影落下，竟如一个彩色的蜈蚣，百足明亮，肚圆身长，斜卧于河面上，仿佛是一个世外的精灵。此时，舞台上灯光又明亮起来，一男一女，随着音乐起舞，男者，高大威猛，女者小巧玲珑。男者举着一樽酒，间或一饮而尽，女者情意绵绵，也举酒而尽：莫非是表现霸王别姬的舞蹈？没有节目单，没有报幕，也没有对白，令人非常遗憾。我对舞蹈又是个门外汉，看着看着，虽然音乐高亢，但兴致渐落。
我想，此时若有人朗诵一段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多么应景，虽然这里的船已经无桨，没有桨声欸乃的情调，但是光影鲜亮，有船有游客，只是没有卖唱的艺人而已，虽然这老沂河也比不上秦淮河当年的繁华，但是此景，却仍然让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这篇文章。事过境迁，不知道现在的秦淮河是否还有桨声灯影？或许已没有了吧。你们在此看一会吧，我去别处再转转。告别妻儿，我顺着后河（与老沂河相通，水中的舞台就是冲着后河的桥）沿岸转去。后河的两边仍然是一排排古建筑，商铺林立。商铺里的商品完全是现代的，灯火通明，顾客并不多，我买了一瓶纯净水，边喝边逛。脚下的青石板高寿几何，我不知道，在这夜间也无法研究它的年轮，总是有些凹凸，自己小心地走过，让脚步总是实实在在，是的，无论什么时候，脚步必须实实在在，否则，有可能就会摔个鼻青脸肿。沿岸比较安静，远离了河中舞台音响的干扰，自己的心绪可以任性游走。后河里也有一条大木船，船上有一个舞台，两个年轻女子正在跳舞，一素面，一带面纱，不知何意，音乐声也比较低缓。如果说老沂河里的舞台像一朵盛开的牡丹，鲜艳逼人，那这个舞台就是一朵低调的菊，淡雅洁致。或许前者更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而后者就是一幅简洁轻笔的素描。
过了窑湾船菜馆不远，向东又有一座石桥，桥头南边有一小广场，广场西边正放映张涵予主演的一部电影，声音竟然也是不高，老式的荧幕，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电影的情形。往南就看到了解放前留下的窑湾炮楼，如果顺着炮楼再往西去，就是万国邮政局、吴家大院、山西会所等重点景点，因为这些景点看过几次，我不再过去，就让它们在这夜色里尽享一份宁静。站在小广场上，突然发现东边有一曲廊，廊下的几只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晃，仿佛故人的招唤。我惊讶于自己的马虎，来了数次，竟没有注意这里还有一个静守的曲廊。步入其中，灯光虽暗，也感觉到它斑驳与落寞的气息。是的，与窑湾里所有的景点相比，它都微不足道，而且又存在于偏东位置。我扶摸着它粗陋的廊柱，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它的寂寥。所有的热闹都是它们的，你什么也没有。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我不知道你像不像梅花，有没有梅的傲骨，但是你在这热闹之中的寂寞，无人体会。
古镇窑湾，在夜色里既有现代的光彩照人，也有古朴的淡定沉稳，相比于声光夺人的热闹，我更喜欢它的淡泊宁静。在热闹中甘守孤独与淡定，才是窑湾古镇的另一种值得欣赏的引力。
作者简介：包容，本名，纪华峰，江苏省新沂市人，徐州市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协会会员，常有作品发于报刊杂志，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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