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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故乡绍兴——名山游之五

 王力德个人馆 2022-07-18 发布于新疆

    五,拜谒鲁迅故乡绍兴  2011年5月20日

    1,绍兴车夫

    原计划中没有绍兴,同学老马说他最近要去绍兴丈人家,欢迎我去绍兴玩,这下提醒了我,对呀!我是鲁迅的铁杆粉丝,鲁迅全集通读多遍,连跟作家同学夏老夫子对话都用的是鲁迅现成句子,这样的鲁迅迷不去绍兴那还行?

    再说绍兴还有两位大师——书圣王曦之,和宋代最伟大的爱国诗人陆游,文化积淀该多么丰厚!就这样定了下来。

  

    2011年5月19日,游完千岛湖,坐大巴向东去杭州,再向东就到了绍兴。口里城市就是密集,一天之内,居然从黄山到千岛湖,玩完再跑两个城市。到绍兴天色已晚,买了一张图,就在长途汽车站宾馆住了下来。

    绍兴城不算很大,长途汽车站在城北,鲁迅故里大致在城中偏南,是一条东西向的短街。

  5月20日一早,我们正准备坐公交去鲁迅故里,一位长得像闰土,笑嘻嘻的车夫过来拉客,举一张彩图,说:坐他的三轮可以逛图中八个景点,包括鲁迅故里、王羲之故居、题扇桥、水乡古镇等等,而且含所有门票、船票在内,才130元一位,如果自己买票,光船票就得200元,听听确实划得来。


  

    但我们说:我们得边走边画,你等不起。车夫笑道:没关系,我可以等,时间不限,画多久都行。

    我们一想,这多方便。要我们自己去找这些景点,还得查公交线路,太麻烦了。说不定还找不着,而且还“画多久都等”。行,上车吧!

    说实话,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坐三轮。我俩本来就重,又背着沉重的行囊,压得三轮直晃悠。这么瘦小的车夫拉我俩,真有点儿于心不忍,尤其遇到上坡,他还得下来连推带拉,这不就是鲁迅笔下《一件小事》里的那位车夫么?

    车夫一面蹬车一面跟我们聊绍兴风土人物,骄傲自然是鲁迅,车夫说:“三味书屋、百草园还是原样——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是吧?它们都还在。”

    没想到绍兴随便一个车夫对鲁迅文章居然也跟我们一样地熟悉。

    2,书圣故里

  首先到王羲之故宅,此处自然是正在练书法的力凡朝圣之乡。我记得王书圣是山东琅琊人,跟诸葛亮是老乡。还记得他年轻时曾在南京乌衣巷的家中亮过肚皮(坦腹东床),到此处才知道原来老人家退休后定居于绍兴,怪不得著名的兰亭就在绍兴。

    门前有一池塘,据说正是当年的“鹅池”,大门旁顺理成章地摆着卖字画的摊子。不料进得门来,迎面居然是“大雄宝殿”,难道王羲之在佛寺里安家度晚年?

  

  

    一看说明才知道,王羲之生前曾因明珠丢失冤枉过一位老僧,竟致老僧自杀!(原来儒雅的王书圣居然也当过以言杀人的刽子手)后冤情大白,王羲之去世前“舍宅为寺”,名唤“戒珠寺”,以回报老僧。

    只可惜故宅里连一块王羲之书法石碑也没有,无法满足书法爱好者的敬仰,当然,“鹅池”中更没有鹅了。

    3,题扇桥

  再往前走,是“晋王右军题扇桥”。这故事我早听过,说是王羲之见一位老婆婆在蕺山街桥头卖扇,生意不好。王羲之在她的每把扇子上都题了字,说:你只要说这是王右军题的字,扇子必能卖出高价。老婆婆将信将疑,果然扇子一抢而空,大捞一把。贪心的老婆婆再去找王右军题字,王右军却笑而躲避了。

  

  这婆子颇像普希金童话中的老太婆,而王右军却比那小金鱼聪明多了。

    这座石桥不大,上面还用水泥修补过,也许是真迹?王羲之当年就站在这儿?

    不料一看说明,原来这是道光年间才建的“假遗迹”,不过位置应该错不了。

    4,水乡画境

    路上碰到一间美术用品店,力凡买了支毛笔,我买了一堆马克笔。

    到谢公桥时,我们发现桥下水巷景致很有味道。好,就在这儿画吧。

    小河两岸人家各有不同,一面有小路,廊檐,那么这一岸就全是各家的“前门”。另一面无小路和廊檐,那岸就算各家“后门”。只是有些人家的后厨房另开一门,有石阶通向河边,便于洗菜淘米。

  我坐在廊下画,马克笔是水彩色,试图用来表现水乡意境。吴冠中大师最擅长画江南水乡,独创一种中国画风格的油画,尤善表现江南水乡那种黑瓦白墙,水影飘摇的高雅意境。我等只能欣赏,无法学得。

  

  

    眼前有位妇女在洗衣,用木棒敲打,亦画在里面。后来我在回新疆的火车上恰遇一位绍兴人,他看了我的画说:绍兴人没有这样用木棒敲打洗衣服的,这人肯定不是绍兴人,也许是乡下来的保姆,言语中透出鄙夷。

    5,水乡古镇

    然后来到一段专门乘船的河道,实地体验一下鲁迅笔下的“乌蓬船”。一说到乌蓬船,我便不由想起鲁迅描写的那段最令人神往的文字——

    “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的向船尾跑去了……”

    “我们中间几个年长的仍然慢慢的摇着船,几个到后舱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剥豆。不久豆熟了,便任凭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围起来用手撮着吃。吃完豆,又开船,一面洗器具,豆荚豆壳全抛在河水里,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豆熟了,便任凭航船浮在水面上。”多么浪漫悠闲,那豆又多么清香诱人,想想就醉了。

    今天我们就坐进这样的船里,车夫又拿出一顶闰土式的毡帽给我们戴上,说这样更能体验鲁迅笔下的生活。

  我第一次知道,绍兴船夫的划船方式很特别,一支大桨,一支小桨,都在右侧,用手划小桨,用脚蹬大桨,那脚似乎比手还灵活!还能左右脚轮换,另一只手更能腾出来抽抽烟,打打伞。而这个情节鲁迅却没有描述过,也许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小船顺着河道慢悠悠地无声前行,两岸的黑瓦白墙、石阶木栅、酒旗竹帘、盆花绿树,依次缓缓后退,偶有大嫂出来淘米洗衣。只是缺了“两岸豆麦的清香”,如果此刻船里有一钵“撮着吃”的豆,“便任凭航船浮在水面上”了。

    6,绍兴黄酒

    看酒史,绍兴黄酒要算中国最古老的酒。车夫带我们去参观一家作坊。那作坊是专门为了参观的,陈设得极具“文化气息”。一进门便是古意盎然的《曲水流觞图》,然后是制酒的一应器具,灶、锅、笼、缸。那挑酒的扁担很有意思,绳端有两根木条结成十字形,只要插入酒瓮,就能把酒瓮挑起来,热情的车夫还给我们演示了一番,而且等着我拍照留念。

  绍兴黄酒中“女儿红”自然是名品,有一首极具江南味道的歌《九九女儿红》唱道:“九九女儿红,酿一个十八年的梦。”把女儿们浸在酒中的情和爱演译得淋漓尽致。

    从酒作坊出来就到了咸亨酒店,门前是孔乙己雕像,立刻使人想到孔已己“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儿子还从北京来短信问我:“你没排出几文大钱么?”

  

  

    但我总觉得那情景过于寒怆,而我最感兴趣的是鲁迅《在酒楼上》中酒的情趣:“一斤绍酒。——菜?十个油豆腐,辣酱要多!”“我略带些哀愁,然而很舒服的呷一口酒。酒味很纯正;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可惜辣酱太淡薄,本来S城人是不懂得吃辣的。”

    尽管我不大习惯喝黄酒,但特别向往鲁迅笔下那独坐酒楼醉眼陶然的悠悠意境。

    7,土谷祠和长庆寺

    热情的车夫将我们送到这里,行程便结束了。这里是“鲁迅故里一条街”的西口,走进去,便是那些熟知的场景。

    车夫离开前指着街口北面另一条平行的巷子说,那里便是土谷祠和长庆寺。又给了我们一套鲁迅故里各景点的门票,然后离开。

    我们商量,先转完土谷祠、长庆寺,再正式进入鲁迅故里街。

    土谷祠也叫土地庙,是阿Q栖身之所。在我的印象中,它似乎应该在城外,没想到原来就在鲁迅故里旁边!

    土谷祠门前有简介:当年一位叫谢阿桂的农民,孑然一身,就住在祠里,他给鲁迅家打过短工,这就是阿Q的原型。我看看这座小院,想象着当年阿Q躺在这里做美梦想吴妈的情景。

  土谷祠里有一个展版:“画笔下的阿Q”,集中了我们所熟悉的各个画家如赵延年、裘沙、丁聪,及不熟悉画家笔下的各种阿Q形象。

  

    长庆寺不过是座极普通的寺庙,之出名全在于鲁迅。鲁迅说:“我生在周氏是长男,'物以希为贵’,父亲怕我有出息(鲁迅与灶王爷同生日,命中高贵,看来这个命还真准),因此养不大,不到一岁,便领到长庆寺里去,拜了一个和尚为师了。”因之,鲁迅也可算是“佛门弟子”。

    鲁迅文中有他师父的风流艳事,曾遭戏台下“甘蔗雨”袭击,颇有趣。鲁迅的叛逆性格是否与师父有关便不得而知了。

    8,故里小吃

    进得故里街,已经饿了,看看咸亨酒店,只卖酒,不卖饭,虽有名气但填不了肚皮。再往前走,就在鲁迅故居的对面,有一家小吃店,看看牌上名目:绍兴酒、茴香豆、萝卜饼、臭豆腐、牛肉丸、甜酒酿……

  

    不管那么多,各样来两份!吃的就是那种怀旧情调。

    茴香豆味道很淡,略带甜咸,和几乎难以察觉的茴香味,适合于南方人的精细口感。

    说是臭豆腐,其实并无臭味,我想其实是鲁迅文中的那种“油豆腐”,辣酱自己舀,“S城人是不懂吃辣的”,我们来自大西北“懂吃辣的”就来它个“辣酱要多”。

    有网友说,牛肉丸不能算绍兴小吃,但正合我们的口味。

    萝卜饼味道也不错,每人两个。奶油小攀?是甜的,也还行。

    还有一碗软乎乎、颤巍巍、透明的东西,忘了叫什么,像凉粉,吃起来却是甜的,怪怪的。

    这是我第一次把黄酒当酒喝,到底是酒乡的真品,又就着这样浓郁的文化氛围,喝了一碗还嫌不够劲儿,再来一碗!我们把精致的鲁迅文化当成粗汉武二郎的“三碗不过岗”了!

  酒足饭饱,已有点儿晕乎,再以鲁迅故里的大门为背景,坐在小吃桌前拍张留念,这才尽了兴。逗引得其它食客纷纷学样拍照。


  

    9,人去物非的百草园

    进入鲁迅故居,无非是些过去地主家庭的陈设。我的兴趣全在“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

    这样一座“无用”的荒园,百年之后居然存在,实在是个奇迹。其大小也正如我想象——相当于一座篮球场。遗憾的是,鲁迅最后一次见到它时,“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而现在一根野草也没有,却种植了十几行整齐的包谷!

  

    呜呼!“百草园”竟成了“包谷地”?难道为了农民意识的“开荒造田,铲除杂草”,连这样一座小小的文学名园的原貌都不容许保留吗?在如此整齐的包谷地里哪还有什么“鸣蝉”“油蛉”“蟋蟀”“蜈蚣”?哪还有什么“何首乌”“木莲藤”“覆盆子”“紫红的桑椹”?就算能收获几根包谷棒子,又值几个钱?

  院中立了一块石,正面书“百草园”,背面书日文“百草的园”,现在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尚可聊以自慰的是,“光滑的石井栏”确实还在,只是并不“光滑”。想想童年鲁迅经常从井台上往下跳,孩子们游戏玩耍,自然打磨得“光滑”。而现在用一圈木框保护起来,谁都摸不上,天长日久,风吹日晒,那“光滑”也不复存在了。

    “高大的皂荚树”真的还在,整整一百年了,依然枝繁叶茂,再想想多少庙堂中的古柏甚至从晋代活到现在。而人的寿命呢?连鲁迅的儿子小海婴都已高寿去世了。

    离百草园不远,有一组“长妈妈给鲁迅讲故事”的铜雕,很自然联想起“美女蛇唤人名吃人肉”的可怕故事。

  

    10,三味书屋

    在我的想象中,三味书屋应该离百草园很远,因为鲁迅悲叹,“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实际上没那么悬乎,不过是街对面斜对门,没几步就到了。

    童年鲁迅是不是有点太矫情了?不过想想自己小时候,被送去上学时,也是同样的恐惧和悲伤。玩野了的孩子没个愿意上学的。

    三味书屋在鲁迅的记忆中是扼杀童年乐趣的囚笼,不过在我当年学这篇文章的印象中,亦有许多趣事,似乎现在空气中依然回荡着私塾先生那自我陶醉的朗诵声:“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中间挂着一块匾道:三味书屋;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匾和幅画都还在,甚至画旁还立着那位“渊博的宿儒”的照片。

  

  我最感兴趣的当然是鲁迅那个刻着“早”字的课桌,这课桌摆在教室最偏的一个角落里,讲解员说,这是因为鲁迅读书不喜凑热闹,怕干扰,所以躲在此间。整个教室被绳拦着,鲁迅课桌看不大清,右下角压着一块玻璃板,大概那个“早”字就在玻璃板下被保护了起来吧,我想,如果到课桌跟前应该能看到。查了一下网络,“鲁迅纪念馆”网站中果然有这个“早”字的照片。

  

  

    转到后院,有一座很狭小的园,这正是鲁迅所说“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车夫早已告诉我们,三味书屋后面有一条小河也可画。我们转过去,果然值得一画。

    河中泊着两条乌蓬船,岸边依然是白墙黑瓦,寻常人家。我用美工笔、马克笔、彩色铅笔结合起来画,效果出人意外的佳。夕阳照暖的粉墙上,绿树留下斑驳的青影。

  

    11,鲁迅纪念馆中的遗容石膏模

    鲁迅故居再往东就是纪念馆,外部古香古色,里面是现代化的二层楼。展览着鲁迅各个时代的照片和文物,我在此处发现了那个著名的“鲁迅遗容石膏模”。

  

    当年还不到七岁的周海婴后来曾这样回忆:“这时来了一位日本塑像家,叫奥田杏花,他走近父亲的床前,伏身打开一只箱子,从瓶子里挖出黄色黏厚的凡士林油膏,涂在父亲面颊上,先从额头涂起,仔细地往下,慢慢擦匀,再用调好的白色石膏糊,用手指和刮刀一层层地搽匀,间或薄敷细纱布,直到呈平整的半圆外形。等待了半个钟头,奥田先生托着面具边缘,慢慢向上提起,终于面具脱离了。我看到面具里黏脱十几根父亲的眉毛和胡子,心里一阵异样的揪疼,想冲上去责问几句,身子却动不了,母亲拥着我。她没有作声,我又能说什么呢!奥田先生对面膜的胎具很满足,和内山完造先生讲了几句,就离开了。”

  

  欧洲有为逝世者留下面模的传统,好象是石膏或腊之类的翻铸吧,看起来很有雕塑感,可以做永远的纪念。


                    2011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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