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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和你成为一样的人

 幼痂 2022-07-18 发布于上海

▣文/幼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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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记忆。

从南到北,我们下意识地寻找着靠山的城市。山间轻柔舒爽的凉风能吹散夏天热量的聚集。我们也会短暂休憩,努力在记忆中寻找不同点,以便用这样的方式能区分我们刚好走到了哪里。可惜事与愿违,我们找到更多的是极其相似的重叠。

牛群换成了羊群,仿古的牌子立在那里,同一色系的石头静悄悄地呆坐,连山间设置的游戏都仿佛没什么不同。我听过很多人跟我讲南北差异,可除了我的身体记忆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后来在几处古城中游历,不太好走的石板路上是唯一表现“古”的地方,装了玻璃门的楼阁看起来像是刚完成的赝品,城墙上垃圾分类的四色垃圾桶醒目地摆在那里,几位穿汉服的朋友嘟囔着“无论怎么拍都不是那个味道。”

山间的蝉鸣声在傍晚时逐渐响亮了起来,我们也做好下山的准备。从包里拽出一件长袖衬衫的时候,朋友问我,“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天,我们在川南的山里躲雨,一摸一样的长袖衬衫。”我把相机递给他,“你看,这些都一样。”所有依山傍水的山区修建的如此相像,就仿佛这里是一座巨大的迷宫,我们都在努力从南到北寻找真相,但其实迷宫的真相就在于脚下的方圆几里——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因为那些自以为看过的“世面”不过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定位,拍了很多组动作相近的照片,捶了很多次疲惫的双腿栖居在不同的旅店,然后睡前在地图册上标记——我来过这个地方。

我在盛夏的南方除了喂蚊子还参加过一座农家庄园,葡萄园里各种种类的葡萄长得正好,我最喜欢吃的青提味道也是刚刚好。在庄园外围种着供人观赏的向日葵地,我使劲咧开嘴大笑,证明我在这里有多开心。没过不久,我在北方蜂农的养殖地里品味到底该有多甜,在我们离开时刚好碰上她的妻子,晒得有些蜡黄的脸却笑得灿烂邀请我们这些购物者再喝一碗下火的米汤,我装模做样地拒绝其实心里早就跃跃欲试。坐下来聊天时老板娘给我们讲到自己是去庄稼地里,我多插一句嘴,“种什么庄稼呢?”她答,“葵花。”

然后我便见到了另一片向日葵花海。

*

回程时我在车里昏昏欲睡,他们几个还在讨论当天的所见所闻。一边在争执景区的破坏程度,连公共卫生间看上去都仿佛是有一个月没有人打扫;一边在感慨为什么饭菜的味道总是低于预期。我仿佛进入一个梦中梦,很多面孔重叠的人却告诉我不同的名字,当我的脑容量开始有些难以填充的时候,我扶着撞到车窗的头醒了过来。

“也许下次,我们真的没必要再来景区了。”

“为什么?”

“因为都太相似了,到过一处其余的仿佛都去过了。”

“你总能找到点不同。”

“可我,不想再花时间找了。"

我们的对话停留在这最后短短几句,各自闷闷不乐地回到栖居酒店,我拒绝了晚餐。躺在酒店的房间里时所有当天的记忆都在复盘。总觉得自己掉进某种圈套,却找不到出逃办法。当我小时候的记忆全部被推翻的时候我觉得无比难过,那时候大家还不用住在不知道左邻右舍的楼梯间,而是一个大院栖居着很多人家,各家的孩子们聚在一起,连新年的窗花都不同;那时候我乘上南下的火车时,送行的人在窗口处和我挥别,拖着大包小包进城打工的农民工为了短暂的五分钟休憩座位吵的不可开交;那时候望着山顶的方向,云停在山的半山腰,我始终都相信山里住着神仙,只要等我长大,他便下山接我做客……

那时候我能分清差异,在每一次两地奔波后清楚地分辨出与众不同之处。我的心中总有一个向往的远方,相信那里将来是我心灵的故乡。而到今时今日,我竟然悲伤地发现,哪里都不是。

甚至更为悲伤的,是那些同质和相似的背后,清楚地记录了对个性的戕害。我看见外型完全一致的高楼大厦、不再过问邻居的名字、在熟悉的城市中迷路,我看见很多城市环境的设计图仿佛是一个模板的重复雕刻,古长城上修了一座凉亭、护城楼上建了一座庙,庙前的风铃清脆,却不能清明地捶击人的心灵。

后来我们聚在一个房间里聊起小时候的事,大家的记忆点很多都是通过食物来盛放的,只是那几家常去的路边摊再也无法开在同一条街上,为了一两个顾客争吵的面红耳赤的早摊铺子在城市规划的那年起就不再继续了。后来都变成一摸一样的墙,刷成一样的眼色,写上相似的标语。

“你还想去哪?”朋友最后一个问题又回到我这儿。

“我想……回家吧。”

*

我的上进心消失了。

当“卷”这个词变成大家的口头禅,走着往前的人被迫开始跑起来。小时候遇见一位可爱的婆婆,她摸着我彼时的小脚丫笑着说,“你这孩子,将来是那种走不了多少路的人。”后来每次我的小腿酸痛不愿再继续往前的时候,就会想起婆婆的那句话。直到今天,我觉得她好像看透了我的人生路。

我确实是个走不了很多路的人。在所有人都在拥挤着往前的时候,有时候我要停下来歇脚,有时候为了避免人多,我会选择另一条路。我无法和大家成为一样的人,在几十年间的人生路途中,我想好好享受我的生活。那些荣耀和成功距离我仿佛越来越远了,而我待在距离城市中心很远的地方,还在缅怀我记忆中的过去。

关于未来,我一无所知。车往前开的时候,随机播放到一首十年前的音乐,我跟着哼唱。我曾经也有很向往的城市,有始终要追逐的生活,要想实现多少个青年时期的理想。可步履蹒跚到现在,并未那些理想不复存在,只是觉得理想状态是一种美好的期待,它可以停留在那样年少的时刻,并非要真的实现。

我不要和“你”成为一样的人,在这个同质化的时候抹杀所有的个性。哪怕我付出的代价是终究无法实现少年时代的理想。我想自如在我的生活中,即便我将受到更多的批评与否定。我都始终期望,保持我内心的真诚,坦荡纯粹的继续下去。


 

 你好,谢谢你。

——幼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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