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western oder Die Balance des Glücks(1979) 编剧:玛格丽特·冯·特洛塔 两个女孩,一个六岁,另一个四岁,偎依着坐在黑暗中。姐姐在给妹妹讲一个非常可怕的童话。玛丽亚:后来她们走进一片深深的树林。天黑了下来,不一会儿,就黑咕隆咚的了,可怕极了,伸手不见五指。这是个漆黑的夜。从有猫头鹰在“咕、咕、咕”地叫,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咕一咕一咕!离天亮还远着呢;他们害怕极了……两姐妹中的妹妹很害怕。姐姐在她身旁保护着她。她偎依着玛丽亚。玛丽亚:她们紧紧地手拉着手在黑暗中走了一阵,双腿开始感到走不动了,小妹妹用恳求的声音对姐姐说:“我累了,好姐姐,咱们歇会儿吧。”“要是我们现在停下来休息,”姐姐回答说,“野兽就会趁我们睡觉的时候袭击我们,那我们就永远回不了家了。”安娜伏在写字台的书堆上睡着了。虽然晨光已透过窗帘射进了屋里,台灯却仍然亮着。看得出,她是通宵达旦在学习。房间的主要色调是绿和深红两个颜色。家具有老式的和新式的,有祖传下来的和新购置的,还有许多饲养着蜥蜴之类爬行动物的箱子。在一个房间里,住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比较喜欢整洁,尽量把环境搞得井井有条,而另一个却在破坏这种气氛。从这幢住宅的另一个房间,传来闹钟的铃声。安娜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迎接明亮的晨光。她有一副俊秀而十分宁静的面庞。她神色非常疲惫。她疲倦地合上摊在她面前、上面记着边注和划满重点的书,她睡意没有全消,站起身,跨过堆满地板的书籍,穿过这幢老式住宅(有两个房间,一间厨房和一间浴室)的前门走进响着闹钟的另一个房间。安娜把我们领进比她稍稍年长的姐姐玛丽亚的卧室。玛丽亚也被闹钟惊醒了,对她说来,这就是起床的信号。安娜却疲惫不堪地合衣倒在一张还没有睡过的床上,她马上就要入睡了。玛丽亚穿着睡衣从床上爬起来,姐妹俩匆匆地、站立不稳地拥抱了一下。玛丽亚走进浴室。姐妹俩的床就象分开摆放的两夫妇的床那样,沿房间两边的墙脚相对放着。玛丽亚的床铺周围收拾得规规矩矩,相反,安娜的床边却尽是书籍、纸巾、铅笔等。玛丽亚在十分科学和认真地刷牙。在梳妆镜边上的格子里,有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玛丽亚拧开了它,收音机放送早操音乐。玛丽亚尽管在刷牙,但还是尽量跟着做动作。玛丽亚在认真准备咖啡。谁也不知她是为谁准备的。可能是为她或者是为安娜。一小块糕点,一杯桔子汁。她把所有东西放进一个托盘,端起来朝一扇门走去,她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进!玛丽亚笑容可掬地走进去。微笑是一个经理秘书——即玛丽亚——最为重要的。这种微笑不是造作的,但却要含而不露。经理的屋子很大,东西很多,但是陈设并不华丽。木质地板上铺着地毯。有三个不同用场的角落:放写字台的角落,时兴而并不考究;开会的角落,摆放着长长的会议桌、许多软椅和一个大书架;闲坐的一角则有低矮的玻璃茶几和舒适的很讲究的沙发椅。在各个“角落”之间还有空闲地方。经理明青格尔先生年纪约在五十至五十五岁之间。他正坐在写字台旁,面前放着最重要的国际性报纸。在玛丽亚进来的时候,他高兴地抬眼看看。明青格尔:不,请端到这儿来。(他立即拿起点心)您看了吗?玛丽亚:是啊,真可怕……明青格尔先生,今天想必您要给我口授对意大利商会的讲演吧?十一点您要约见霍伊斯勒,我已经将卷宗给您找出来了。我马上给您拿来,还是等口授完讲演后再说?玛丽亚走回外间去取卷宗。从经理室可以看到玛丽亚在外间用一个小自动转笔力迅速地削好了两支铅笔,拿上笔记簿、卷宗走回经理室。明青格尔:(走到外间)苏德曼小姐,您知道有谁能把我儿子的博士论文打一打吗?当然得是一个头脑机敏的人。明青格尔:这事我不能请您干……我要求您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不,不,这不行。也许能找到个想随便挣点外快的女学生?不是有一种快速服务吗?玛丽亚:我真的是甘心情愿承担这件事。对我说来是一种调节。明青格尔:(当然对此他已有了周密的打算)您是一位天使……您会看到那是一篇非常出色的论文,题目是:《英雄与气象》,我儿子给我读过其中几段。他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位有声望的教授的……现在还不是,他太个人主义了……玛丽亚对明青格尔这种父亲自豪感禁不住莞尔一笑。电话铃响起来。她拿起明青格尔办公桌上的电话,是巴黎打来的,她用英语回答,眼睛看着经理,他示意他不接电话。她表示抱歉,说她的经理正在进行一次重要的会谈。玛丽亚:(用英语)我是明青格尔的秘书苏德曼……嗨,伊雷娜,亲爱的,今天早晨巴黎的天气怎么样?多好啊……这里正在下雨……哦,真对不起,他现在不在,我的意思是他在开会。我现在不能打扰他……还有什么事吗?再见,亲爱的。就在打电话的工夫,明青格尔用完了早点,也看了霍伊斯勒的裆案。玛丽亚在他对面坐下,准备好笔录。明青格尔:(开始口授)题目是《跨国公司的经营章程》。主席先生,女士们,先生们!我非常感谢诸位邀请我今天来和诸位进餐和交谈。我之所以接受贵方主席团的建议,不仅是因为我可以向您们报告一些新闻,而且还因为我能够再次来到意大利,来到一种特殊的关系将我与之联结起来的国家。我第一次出国旅行就是到这里来的。当时我的养父养母为奖励我通过了中学毕业考试送给了我五百马克。我当时用这笔钱在意大利北部度过的四星期成了至今对你们的祖国表示始终不渝的好感和赞叹的开端……在我进入狭隘意义上的正题之前,我想就营业章程的对象、跨国公司本身及其产生简短地描述一下。第一,尤其战后时期的某些发展是深刻的、世界性的,它们以其今天的印记对跨国公司这种现象的出现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明青格尔口授讲稿的镜头转换为一位教授的报告,教授在讲授遗传工程学、遗传因子。安娜精神专注而又疑惑地在听讲,其他学生则把教授讲的一古脑儿地记下来(就如同在这之前的玛丽亚那样)。教授:一个有机体是由一个受精的卵细胞发育成的,这个有机体具有各种各样的细胞类型,如血细胞、软骨细胞和脑细胞。基因物质的不可逆转的变化对这些细胞分类是否必要呢?或者它们因此能够从不同的细胞中看出不同的遗传吗?通过在青蛙卵里进行细胞核的摘除实验,这一问题的答案是明确的,我已用图表形式画在黑板上了。(他转向黑板,借助所画的图表进行讲解)卵细胞的细胞核被从没有受精的青蛙卵中去掉了,因而也就去掉了卵细胞的遗传信息,它被不同类型的细胞(如表皮细胞)的细胞核代替了。从某个经过这样处理的卵细胞里是能够发育出百分比很高的正常青蛙来的,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不同的细胞仍然包含着适合于有机体正常发育的全部遗传信息。讲座结束了。学生们(大约二十人)离开了教室,只有安娜仍旧坐在凳子上。教授合上教案。安娜:是否可以设想这样的实验也可以用哺乳动物的卵或者用人来进行呢?教授:从技术上看也许比较困难,但却是完全可以考虑的。1972年罗伯特·津斯海默就淡到了有可能“用人作单位”来实验。安娜:我无法想象会存在我自己作为人可能多次出现在其中的那种生命。这样来,人的一次性遭到了破坏,而人的可替换性却是完美的。教授:当然,这种可能性有点儿吓人。不过另一方面,我们的文明的发展——由于环境污染、中毒和放射性——导致了坏的遗传物质令人担心地在居民中传播开来……教授:苏德曼小姐,我们现在正处在生物学上最激动人心的阶段。如果没有分子生物学取得的进步,我们将仍然相信着神秘的、模糊不清的“活力论”的概念。但是,生命在今天却被解释成是一个物理一化学的过程,因而也就这样被人理解。安娜:(自言自语)照这么说,我们的恐惧除了化学就再没有别的什么啦……教授:我三十八岁……已经有点儿老了(他笑起来)。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的教授却比较年轻。在一家咖啡馆里,安娜在坐着写日记(本子是个红黑两色的练习本,看上去象个单字本):会控制遗传因子,但却不会处理爱情。咖啡馆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个青年男士坐在一张斜对面的桌旁,观察了她一会儿。他很喜欢她。安娜发觉了他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她也报以微笑。他站起身端着碟子放到她的桌上。就在这时她留下钱站了起来。他对她的反应感到很失望。在咖啡馆里人们就已经听到远处的笛声。安娜走下街道,笛声越来越近。在人行道街口的地方,有个年轻的女子迎风站着,在吹奏横笛。安娜停住脚步认真听着。她们彼此微笑,但吹笛子的少女却没有停止吹奏。安娜把一枚硬币放进少女的钱堆里。办公室的走廊和旅馆的一样:墙上是铜板雕刻,脚下铺着柔软的天鹅绒地毯。米丽亚姆走出电悌,谨慎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随后便消失在离电梯不远的一扇门里,门上印着“D”字。这时玛丽亚沿走廊走来,腋下夹着手提包,面带自信的神色。在设备十分舒适的厕所里(有漂亮的瓷砖、淡雅的灯光、式样时髦的冼脸池等),米丽亚姆站在镜前修饰打扮。米丽亚姆有一头卷发,她的服装颇引人注目,和穿着朴素的玛丽亚形成鲜明的对照,此外她还过分地浓妆艳抹。不知怎么地,米丽亚姆和经理这一层楼的风格很不相宜。玛丽亚略为不满地瞥了她一眼。米丽亚姆:是啊。不过这里的手纸柔软一些。哦,您身上带着口红吗,能借我用一小会儿吗?我忘记带了。玛丽亚一言不发从手提包里取出口红递给米丽亚姆,她先在手心里涂试一下,玛丽亚进了厕所。她耸耸肩膀,往嘴唇上涂起了口红。玛丽亚上完厕所又走回来,走到冼脸池去洗手。米丽亚姆:我倒乐意认识他的儿子。(她指着嘴唇)您不觉得太淡了吗?您这种口红是没人看的。尽管这样,还得多谢您。米丽亚姆:要是您经理的儿子下次来,您会告诉我吗?或者您到厕所来,给我在窗台上放个字条。在这个角上。行吗?我有个请求……我想什么来着。当她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个穿着得体、系着领带的小伙子(罗伯特·埃德尔施奈德)等在电梯口。她朝他微笑。他也以微笑作答。这里的走廊不再铺有地毯,而是铺的漆布,一切布置都讲求实际和适宜办公。可以看出和经理所在的那一层有明显的不同。五十名妇女各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字。每人跟前连接着一台记录口头指示的录音机。米丽亚姆到她的位置上坐下,发出长吁短叹,瞟瞟挂在墙上的大表,随后几乎愤怒地望望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埃德尔夫人,她作为监工在别的妇女面前坐着,满怀责备的神色盯着米丽亚姆。埃德尔是唯一没有打字机的人,她坐在一张上面放着卷宗和文件的办公桌旁。在办公室的一角有一盆阿尔卑斯山的紫罗兰。妇女们的座位是按年龄排的:年轻的靠前,年纪大的在后。米丽亚姆坐得相当靠前。她二十岁出头。埃德尔夫人起身走到米丽亚姆的桌旁,审视她的工作。埃德尔夫人:格劳小姐,您的工作要完不成了。象这样干法您连基本工资都拿不到。而且也听到对您工作的批评意见。您知道,校对是您份内的工作。埃德尔夫人:那您得尽快把病治好才行。(稍稍和善了一些)我有一种非常好的茶叶,逢到这样的情况下我就喝它,我把名字开给您……米丽亚姆仰面朝上看看继续打她的字。埃德尔夫人继续往前走,来到米丽亚姆旁边的妇女跟前,检查她的工作。米丽亚姆不停地在打字。安娜站在她那一个个饲养箱前给动物喂食。她放上一张唱片,那是普赛尔(注2)的歌剧《狄朵与伊尼阿斯》中的《当我长眠地下》,随后她走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折回来。她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她又转回到写字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架激光照相机,一张接一张地自动拍了一些照片。后来她写起了日记:我做的关于生命的梦正在夺取我的生命。就在这功夫,照片一张张冲洗出来了。照片全一个样。她打开窗户,随着巴罗克音乐十分缓慢地跳起舞来。从外面看,安娜停止了跳舞,向开着的窗户走去,音乐声大得外面都能听到。安娜坐在写字台旁,埋在高高的一摞书里。她的背后放着动物饲养箱,她在学习。玛丽亚走进来时,她放下学习抬起头看看。她给人的印象是心情不快、神情恍惚。玛丽亚:我不得不工作这么长时间啊,明青格尔也这么干的。我得为三次会议和他到米兰和南美的旅行做准备。很难说服他我不陪他去。玛丽亚象在此之前埃德尔夫人在米丽亚姆那里一样,对自己的妹妹露出轻视的目光。玛丽亚:走吧,我们到意大利人那里去吃饭,这样你可以分散一下脑子,你的学习很快不就结束了嘛。玛丽亚:那也好,过会儿我做点东西我们在这儿吃。你想吃什么?玛丽亚走进厨房时,被许多未倒空的面粉纸袋绊了一下,其中一个袋子翻倒了,面粉撒了一地。她自言自语小声骂起来,再把撒的面粉收进袋子里去。随后她拧开收音机,开始做饭。收音机里正在报道,在某珊瑚岛上的美国的一次核试验后,一些老鼠大难不死而作为唯一的生物幸存下来。过了片刻,安娜也来了,她在门口站住了,长久地端详着玛丽亚。玛丽亚:(看也不看安娜)你至少可以把面粉袋扔掉吧。她使劲拉过来,以致有一个口袋又翻倒了。这次是安娜把面收拾起来,玛丽亚继续在做饭。玛丽亚:总是这样。明青格尔今天签订了一项非常奇特的合同。他可真是个谈判的天才。安娜从后面走到玛丽亚的身边,把自己的脸贴在玛丽亚的背上。安娜继续坐在写字台旁学习。玛丽亚坐着,背对着安娜,在沙发上“她的”那个角落里看书。安娜暂停学习抬头朝玛丽亚看去。她看着玛丽亚的颈项和后脑勺。她想起她们俩小的时候。当她们又走了一阵,森林仍然没有尽头时,妹妹第二次请求道:“好姐姐,咱们坐下歇会儿吧,我的腿再也拖不动了,我一定不把眼睛闭上。”推着一辆小车的收发员,他已经上了年纪,很快就要退休了。玛丽亚离开她的办公室,经过他身边。他打算把邮件递给她,但是动作很笨拙,以致一部分邮件掉落在地上。玛丽亚并不生气,无疑这种笨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他身上了,她也没有帮助他把信件收起来。年轻的会计员罗伯特·埃德尔施奈德在计算机室里站着,他在监视计算机的工作程序。他的一个同事在谈论毛皮大衣,他很着迷,在详细打听。玛丽亚走进计算机室,请求罗伯特可否把某些数据完成,她急需。罗伯特指着一台计算机。罗伯特:假若它愿意,十分钟之内它就会把数据显示出来。罗伯特:象您工作得这般快速麻利的计算机我们这儿可没有。罗伯特:(心平气和地)我马上给您送到楼上去。不过只要您能同我们抽根烟。斯汤格尔先生,请您拿我的烟敬苏德曼小姐一根!斯汤格尔先生忙不迭地去完成指示,但是玛丽亚往回走出去。一个气色很好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进玛丽亚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到玛丽亚对面的椅子上。玛丽亚:请看吧。“在狂风中,奥托·路德维希(注3)的英雄正站在摇摇晃晃的梯子上拯救这座城市。”莫里斯:您打得非常好。全都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您不觉得过于枯燥和无聊乏味吗?玛丽亚:恰恰相反。很有风趣,一点儿都不枯燥。我确实有兴趣去查阅您所提到的书中的一切。玛丽亚只是微笑。莫里斯又看起他的论文来,接着又把注意转向玛丽亚。玛丽亚:象往常那样您父亲只要一旅行,肯定又是很晚才回来。莫里斯:(嘲讽地)我母亲……一定猜想……因为他回家总是那么晚……玛丽亚:(驳斥地)他离开办公室后干些什么与我无关……莫里斯:(十分殷勤地)那您离开办公室后做什么呢?今天晚上我可以请您去吃顿饭吗?玛丽亚:那好。是不是请您到您父亲的办公室里接着喝咖啡?后来又是玛丽亚一人。她盖上打字机的机罩,锁好办公桌,她环视屋子一圈,确信一切都收拾利索后才关上了灯。米丽亚姆在一格厕所里,坐在马桶盖上,她把门虚掩着,只留一条缝,她在等人。还没等玛丽亚走进厕所,她就走了出来。米丽亚姆:我等您一会儿了……我们可是说好的,他一来您就会告诉我。玛丽亚长叹一声,梳起头来。米丽亚姆相反,这次却不梳头。玛丽亚忍不住笑起来,显得有点神经质,但又感到好笑。米丽亚姆:在那个臭烘烘的商店里我可是呆不下去了,您不是在八楼上的玻璃大厅工作过吗?玛丽亚:我真的不知道,格劳小姐。请别拿这些无聊的事纠缠我好吗?玛丽亚:(象是用和妹妹安娜在一起时的声调)他不会爱您的,米丽亚姆!玛丽亚:我想是他母亲做姑娘的时候就仰慕莫里斯·谢弗里厄吧。米丽亚姆:本来我也喜欢唱歌的。象《比利的假日》……不过我不会英语。姐妹俩在厨房里。安娜又倚门站着,玛丽亚在摆放餐具。玛丽亚:(疲倦地)你连说句别的问候我的话都不会吗?安娜:(非常温柔地)你就没有过希望人家因为某种只有你在自己身上才了解的品质而赞赏你的时候?我也许……安娜:在别的地方……和别的人……你不会总只是工作的……玛丽亚:另外眼下我还在为明青格尔先生的儿子打博士论文哩。安娜:可这不属于你秘书的工作范围……我的你肯定不会打……玛丽亚:(激动起来)要是我不这么多干活,你早就学不了这么长时间了。安娜站在蜥蜴旁观察。她还透过饲养箱的玻璃朝玛丽亚看去。玛丽亚坐在她那“一角”的沙发上看书,没有看安娜。安娜想把玛丽亚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但是白费力气,她只有再次责备自己才能引起玛丽亚对自己的注意。安娜:你责备我说你是为了供养我才不得不做那么多工作的。这样说你是需要我的,我也需要你……玛丽亚呻吟起来,仰面向后靠在沙发上,她确实感到不很舒服。她疲惫不堪。当安娜感觉出姐姐需要她的那一瞬间便立即改变了自己的态度,骤然感到一种满足(幸福的平衡)。她向玛丽亚走去,帮她将头发松散开,抚摸她的头,轻轻地按摩她的太阳穴。安娜:你的眼睛,你的头发、你的双手,或者你的聪明,你的坚毅的品格,和你的外貌都是一致的……安娜:我没有信心,我非常孤独。我们那里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能够运用他们已经积累和学到的知识。你应该去看看,他们是如何把教授所讲的一切都胡乱记下来的。他们在把自己变成教授的知识的占有者,如果有人怀疑他们的占有,他们是忍受不了的。玛丽亚:你不认为,你的怀疑与你的心力交瘁有关系吗?安娜:不,玛丽亚。你看,到目前为止人们还从来没有放弃过知识和技术,那不过是为了能够滥用知识而已。我不想参与进么。别让我学下去了。我宁愿做点完全不同的事情,完全不同的事情!这时玛丽亚坐起身,拉过安娜的手,以十分平静、充分理解妹妹的口气说下去。玛丽亚:你现在可不能这么匆忙地提前放弃学习。你还是先参加考试,之后我们再看。你同意吗?玛丽亚:再说我相信,如果你一开始就搞研究工作,会使你感到快活的。“生物学代替了原子物理学”,这是你开始学习时说的话。你还想得起来吗?安娜走进国家图书馆,这是一座高耸的现代巨形建筑,宽敞的一间间阅览室。楼梯。学生的声音:经过定向的基因移植,能够改变人的性状吗?安娜的声音:(很兴备)生物学将超越生命的既定界限。那我们就大胆地来设想一下我们所面对的进化问题吧。至今为止,人就是宇宙本身。然而基因的变化是可以损害人的单一性和多样性的,多样性可以用种种性状来表述,而一般说来上述那些性状可以看成是一种紊乱。谁来评价一个人的生存能力呢?究竟什么是生存能力?生存能力究竟是什么?教授的声音:苏德曼小姐总是只想到我们工作的可怕之处……(重复地)——她忽视了迄今无法治疗的遗传病,如贫血将能够治疗。你们知道,贫血症的某些表观形式是由于血红素中缺少某一个基因而造成的。我相信,通过基因的移植——这样做将意味着对原来的遗传物质发生影响——是可以帮助有关的人具有生存能力的。教授最后这几句话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迄今无法治疗的遗传病,血红素……移植……生存能力……安娜已经在一排读者的座位中坐下。她翻开书本。她回头看看:一排挨着一排。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各自在看书,一间间很大的阅览室。安娜又向前转过身。她想起玛丽亚和自己的儿童时代。两个小姑娘对着一张镶嵌着分成三部分的老式折叠式镜的梳妆台梳妆打扮。双唇涂成深红。妹妹吻了姐姐的脸蛋一下,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印,反过来姐姐吻妹妹,两个人很开心。最后姐姐将镜子的外边的两部分折起来一点,这样她们的接吻咏叹调就变得没完没了了。埃德尔夫人目光锐利地扫了一圈,这对一个监督五十多名妇女的监工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并不是每个妇女都做得到的,在她们之中根本就一个都没有。米丽亚姆是她们之中的一个。她边打字边侧耳倾听,打打听听。玛丽亚走进大办公室,向这位守护神走去。埃德尔明显地感到受宠若惊。两个人的举动米丽亚姆都看在眼里:玛丽亚低声和埃德尔夫人交谈了片刻,两人都朝米丽亚姆望去,埃德尔夫人向她使了个过来的眼色。米丽亚姆马上停止打字走到埃德尔的办公桌旁。她们一起走在经理楼层的走廊上。她们飘飘欲仙(50个画格)。米丽亚姆感到如愿以偿:“总有一天他会到我这儿来的……”米丽亚姆:他在哪儿啊?您不是因为他才把我弄来的吗?米丽亚姆这时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玛丽亚给她安排了工作。玛丽亚:这儿是您的座位。但是在这儿您可别老是上厕所。电话响了。玛丽亚这次是用法语回话。米丽亚姆赞叹不已。玛丽亚:(严肃地)米丽亚姆,您也应该学几种语言。这可比盼望一个男人牢靠。您会速记吗?罗伯特·埃德尔施奈德来送文件。在玛丽亚的办公室里看到米丽亚姆,他感到很高兴。玛丽亚:明青格尔先生在等您呢。我可以给您帮点什么忙吗?玛丽亚:哦,对了。这是埃德尔施奈德先生。这是我的新帮手,格劳小姐。罗伯特:(对着玛丽亚奸笑)您应该介绍一下双方的名字(注4)就好了。玛丽亚没有理会话中有刺,她用传话装置向明青格尔通报了罗伯特的到来。罗伯特走了进去。玛丽亚:埃德尔施奈德先生是会计科的。一位出类拔萃的工作人员。安娜腋下夹着上课夹子走上相当黑暗的楼梯。她按按门铃。等了好一会儿,仍然毫无动静。她又按了按门铃。随后才听到从屋里传来一位老妇人询问的声音。老妇人:(声音高而且刺耳)谁来啦?是从大学生服务社来的小姐吗?老妇人:您好。快请进。天很冷。请在踏脚垫上把脚弄干净了。上一次那位小姐在地毯上留下了一道黑印,我妹妹刚刚才把地毯弄干净。门半开着,安娜走进一间设备完全破旧磨损的屋子。这里有一个铁的床架,一副电气灶具,烤盘里有种叫不出名的东西在冒热气,紧挨炉具是一张小桌,上面放着完全弄成碎块了的巧克力和沾满了巧克力的长把木勺。靠墙立着一个威廉时代的式样古怪的五斗柜,最下边的抽屉半开着。从里面露出当年是黑色的现早已变成绿色的衣物来。还有糖果盒和绘有玫瑰色蝴蝶结的纸盒。由于百叶窗的缘故,光线很昏暗,窗前放着一张摇摇晃晃的写字台,写字台前有一漆成白色的做饭时坐的椅子。老妇人跟在安娜身后进了屋。老妇人:写字台在那边,您可以坐到那儿去。您给我把我所要的那种信纸带来了吗?她把纸拿给她看。老妇人便伸手来抓。这时安娜才发现,她是双目失明的人。安娜惊异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拉过她的手,帮她拿住了纸。老妇人:什么?深玫瑰色的纸总是有的。您请坐。赶快写上“弗伦策尔”,我得给我在维也纳的园丁写信,他在替我规整我祖父母的坟墓。老妇人:为什么?不够高吗?那好吧。我付给过去那位小姐是一小时十马克。您同意吗?老妇人走到五斗柜跟前,从最下边抽屉的用绳子扎着的纸盒里取出一块已经切好的酥松的糕点,给安娜放到桌上。安娜很费劲地从被老妇人哆嗦的盲人笔迹涂得横七竖八的纸片上辨认出片言只语。老妇人:不是克拉默,而是克勒默,这是我在纽约的外甥女。我们先给她与信吧。那您写地址吧。不,还是先写信。就这样,亲爱的格蕾特尔。老妇人:不对,错了,您别写了,我的外甥女不懂德语。您得用英语写。请您拿张新的纸。亲爱的格蕾特尔:非常感谢你上次的来信及所附的——她顿住了——“处方”英文叫什么?老妇人:您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格蕾特尔会明白,我因为什么而感谢她的。“这儿雨水很多。”这我可以说吗?我什么也看不见。不,您别写这个。谈论天气太愚蠢了。弗里达的声音:(恼火地)可不是。还会是谁呢?我总是五点钟的时候散步回来。第一个老妇人:(此时差不多也生气了)这是我妹妹。她总是骂我,因为我这儿什么都乱七八糟的。(恳求地)等会儿您能给稍微收拾一下吗?在暮霭中,安娜在一幢灯光明亮的大厦前等待着。玛丽亚终于从门厅里走来了,她把钥匙交给了看门人,走出门外。安娜迎了上去。玛丽亚感到惊异,因为往常安娜没有这样做过。安娜:最近以来只有当你在家,只有当你在家里不管什么地方我才能精神集中……玛丽亚拉着安娜的胳膊一起往停车场走去。她们走到玛丽亚的汽车跟前,玛丽亚先开了安娜这边的门。但是安娜没上车,而是伫立不动,这样她站着就能看到玛丽亚的脸。安娜从她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尊模样很滑稽的佛像递给玛丽亚。安娜:别担心,我不是用你的钱买的。我今天有工作了……(讥讽地)当私人秘书。安娜:给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干。你不是要我自己挣钱吗?玛丽亚:安娜,你为什么总把一切都往错处理解。你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玛丽亚和安娜驶过城北灯火辉煌的地区。安娜在讲她昨夜做的梦。安娜:我虽然没有去过纽约,但我在梦中却到过了,我想讲给你听听。我们开着车,就象现在一样,我指点给你说:快了,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马上就会出现的。然而相反,我们却一下子沿着一幢灰暗、阴森、没有尽头的水泥结构的建筑物走去,它完全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它的一楼全都是商店。在一家商店前,拉着一根绳子,上面用晾衣服的夹子悬挂着砍下来的人的四肢:一条条腿、胳膊,还有头颅、一颗头上的眼睛还在转动。我停住脚步,仔细观察起来,因为我觉得他在向我眨眼。这时那颗头的眼睛却转向了天空,眼晴这才真的睁开了。玛丽亚和安娜在河岸上走着。一艘灯光明亮的汽船无声地从她们身边驶过。安娜端详着玛丽亚,温柔而又难以捉摸,她抚摸着玛丽亚的面庞。玛丽亚只顾看着那艘船。妹妹突如其来的温柔使她感到不是滋味。米丽亚姆独自一人疯狂、放纵、卖弄风骚地前后左右地跳着。米丽亚姆很晚才回家,一切都处在黑暗中。她穿过过道走进房间。只有一扇门里还亮着灯,门虚掩着。一位老人在叫米丽亚姆的名字。那是她的祖父。米丽亚姆推开他的门问道。米丽亚姆:“亲爱的乔治,我来到美丽的波罗的海已经一星期了。它可比我们的北海美丽多了。象我们的北海一样,这里没有落潮和涨潮。水面老是在同一水位上……”母亲穿着睡衣走进来,呵斥米丽亚姆又是这么晚才回家,也责怪祖父,老人嘿嘿地笑了。母亲:(小声地)你别明天一早又从床上爬起来,会和你父亲吵起来的。米丽亚姆:但愿他早点起床。如果我要洗漱,那他就别老泡在浴池里。米丽亚姆:晚安。我将来不会这么跟踪自己的孩子的,这点我向你保证。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母亲一直等到她走进去不见了为止,然后才折回卧室。从室内传来他丈夫如雷的鼾声。莫里斯向屋里看去,他先将玫瑰花朿伸进屋里,随后自己才进去。玛丽亚:这是我的新助手格劳小姐。这位是明青格尔先生。很抱歉,您父亲在开会。很显然她是暗示他们共同的话题是“谈论父亲”,对此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谈这个,莫里斯“正中下怀”。这话对米丽亚姆是用不着说第二遍的,玛丽亚向门口走去。她走开了。显而易见她是想让米丽亚姆有机会和莫里斯单独在一起。米丽亚姆将咖啡递给莫里斯。他正在拿起自己的博士论文,往下看。她继续在打字,但是在挖空心思考虑她怎样才能接过话头。莫里斯仍继续专心读他的论文,他咂着舌说了个“不”字。莫里斯:得旅行五天,这只有退休人员或者作家办得到。莫里斯有点迷惑不解地朝米丽亚姆望去。之后又看看玛丽亚。莫里斯替玛丽亚脱下大衣。他对玛丽亚首次表现出的局促不安、完全和工作时相反的神情感到很高兴。他们在一张桌旁落了座。莫里斯含情脉脉地盯着她,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对付他的目光。会计师罗伯特·埃德尔施奈德出现了,坐到了钢琴旁,他边歌唱边疯狂地竭尽全力地跺着脚。玛丽亚的惊愕使莫里斯很开心。他正要进一步解释的时候,米丽亚姆突如其来地出现了,她装作不过是完全偶然走过这的样子。她的到来,玛丽亚感到如释重负。米丽亚姆的出现看来使莫里斯感到十分不快,他将玛丽亚拉到一个小面积的舞场,他们单独地呆在了一起。米丽亚姆感到很失望。这时一个女招待来到米丽亚姆的桌前,问她想喝点什么。他试图在跳舞的时候让她贴近自己。玛丽亚偷偷地向她强作微笑的米丽亚姆望去。米丽亚姆坐在一个角落里嘹啕大哭,整个脂粉顺着脸往下流。她难以忍受这种屈辱。玛丽亚在她身旁,尽力安慰她。米丽亚姆:(嚎哭着)他是紧盯着您,这您心里是十分明白的。米丽亚姆:没关系的。主要是他已爱上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了。(有点没有把握地又说)我们现在不还是朋友吗?米丽亚姆:你觉得他怎么样?……你就承认你是喜欢他的?米丽亚姆朝唱歌的会计师走去,向他微笑。他唱着歌也报以微笑。他唱的是关于寒冷的歌。她为之陶醉。过了片刻,她随着轻声地唱起了迭句。莫里斯和玛丽亚在舞场里。玛丽亚比平时要温柔。莫里斯试图劝说她跟他一同回家去。莫里斯:好吧,那明天晚上吧。我上班时给你打电话……玛丽亚很晚才回到家里,除了安娜的工作室有一只小灯外,住所里全都是黑的。她朝工作室看去,象往常那样,安娜并没有坐在写字台旁。玛丽亚打开过道上的灯。安娜坐在地板的一头瑟瑟发抖。她双臂紧抱身体。玛丽亚向她走去。玛丽亚想把妹妹拉起来。安娜非常冷漠,心不在焉。她吃力地把安娜拖回卧室。安娜自己几乎都走不动了。她将安娜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想从中发现所发生的事情。玛丽亚脱下衣服光着身子和妹妹躺下,安娜冰冷的身体紧贴着自己温暖的身体,温存地来回摇动着她。安娜睡着了。玛丽亚小心翼翼地把她安顿好,穿上自己的睡衣,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但是她没有马上入睡,而是望着睡着了的妹妹。玛丽亚和米丽亚姆一道工作着,米丽亚姆不时地偷看手表。突然她蹦起来,盖上打字机罩。米丽亚姆:(不情愿地)现在都五点钟了。而且是周末。米丽亚姆勉强地照办了。当她刚一走出办公室,玛丽亚就给安娜打了个电话。米丽亚姆:我无法理解你。你反正是不会嫁给那个男人的……你周末还和莫里斯会面吗?米丽亚姆:多有意思啊。要是你肚子饿了,这儿有吃的!玛丽亚带着她的速记本和削好的三支铅笔走进明青格尔先生的办公室。明青格尔:请您看看这儿。所有的信件都掉出来了。您那位格劳小姐并不认为费心把它们整理好是重要的。玛丽亚:(为米丽亚姆开脱)她有个约会,她不想错过了。明青格尔:不管怎么说,这位小姐不是很称职的。整个八楼上还有更好一点的吗?明青格尔:我儿子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拿到第一张文凭了……一帆风顺。人们从大厦里涌到街上,米丽亚姆和几个同事也在其中。“多美的周末”。她在等罗伯特·埃德尔施奈德,他此时正和他的一位同事一起朝她走来,和同事道别后走到米丽亚姆身旁。“我可以带您走吗?”罗伯特变成了罗比·布鲁,脱下会计师的服装,头发也梳成另一个样。同时他自个儿练唱起来。米丽亚姆在观看这种乔装打扮。罗伯特:在德国这样是不行的,要是你这样唱,在这里你就得有点变化。他拉着她进了还没有人的观众厅,向舞台走去,在钢琴旁坐下,弹起一首比利·霍利戴的歌:《我爱的男人》。米丽亚姆:比利·霍科戴站着一动不动……她闭着双眼……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唱歌。玛丽亚和安娜坐在玛丽亚的汽车里行驶着,她们已经出了城。收音机里在播放笛子音乐会。安娜同平时截然不同,显得很愉快。她独自占了玛丽亚一整天,玛丽亚也很高兴。安娜:或许我早该学学横笛……人们还用它向别人传达信息呢。安娜想拉住玛丽亚的手,但是玛丽亚得开车,将手从妹妹那里抽回来,安娜向窗外看去。她们正行驶在一条林荫大街上。安娜:在古代的克尔特人巫师眼里,树木是神圣之物,你知道吗?他们认为树有魔力……象桦树、赤杨、柳树、山楂、橡树、冬青树等。克尔特人按树木来划分一年,每一种树都和季节有关。比如桦树由于它的叶芽在春天最早绽开是代表开始的树。因此它是生命之树,有擒缚恶魔的力量,眼下我们正处在常春藤的月份(安娜颤粟起来)。夜又长起来了,人们将会感到黑暗的优势,冬天要来临了……玛丽亚停住车,安娜下了车,徒步走在公路上。她穿一件红色大衣,在灰白色的景色中形成一个蓝红色的斑点。玛丽亚迷惑不解地看了她的背影片刻,之后慢慢开车跟着她,一直到无法再开为止。安娜先是转过身,笑起来,然后又上了车。姐妹俩朝一幢房子走去。玛丽亚手中拿着一束鲜花。另一幢房子的一位妇女在向她们挥手致意。她们也同样向她致意。可以看出,她们到这里是到家了。安娜和玛丽亚问候完母亲后,和她一起坐到一张铺着台布的咖啡桌旁。桌上插着鲜花。母亲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来到她这里显然感到很高兴。玛丽亚:妈妈,很遗憾,我不能留下来,我还有个约会。安娜象母亲一样,对玛丽亚的消息感到出乎意外,不过却做出相反的反应。玛丽亚:(满不在乎地)和莫里斯,明青格尔的儿子……到现在他已经邀请过我许多次了,我却总是拒绝他……母亲:做的真漂亮!他和明青格尔先生一样富有同情心吗?玛丽亚点点头。母亲觉察到安娜的目光,她想再倒点咖啡,但发现壶里已经空了。安娜:(竭力抑制着自己,直到母亲走出房间)你为什么现在才讲这事?你从昨天起就知道……你一整天你都知道,在吃早餐的时候,在我们来这儿的路上……安娜:……你不过是装着好象在听我说话,而你却想着“经理的儿子”。安娜:你真俗不可耐!你无聊、狭隘而又庸俗,就象你天天讲到的你的办公室的那一切事情一样……玛丽亚:你还记得我和来希在那儿(她指着窗外)一起玩耍——我很喜欢他——和你一下子就踩到玻璃碎片上的情景吧,就为了这个,我不得不又一次来照顾你,这样玩耍只好停下来……(玛丽亚又以和解的语气说下去)要是你先把试考完,那么其他一切事情对你说来就轻松多了……安娜:你的意思是象你那样轻松。对你说来,一切事情都是非常轻松的。难道你没有发觉今天晚上妈妈多么想把我们留下来!可是我们对她关心太少了。安娜:你看看这儿,她在读什么吧!她在读因忧郁致疯的诗人莱瑙的诗呢!(她几乎是大喊着把一首诗读给玛丽亚听)玛丽亚:我发现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爸爸去世后她感到孤独……玛丽亚:我的哭声帮助不了她。不过她没有必要为我操心了,正象现在对你这样。安娜:你才难受呢,因为你还得等两个钟头才能见到他……玛丽亚:要是我象你眼看就考试了,我会留在家里学习的,别的什么都不管。玛丽亚去捂安娜的嘴。安娜把她的手推开。玛丽亚愤怒地摇晃着安娜。母亲端着新煮的咖啡回来了。安娜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母亲:(和蔼地)安娜。你快考试了。你一向是很聪明的,不是吗,玛丽亚?玛丽亚:(若无其事地)她当然会考好的。妈妈,你还要点心吗?母亲:(对安娜)今天晚上你可以留下来,明天坐火车回去。我找出了你爸爸的旧信。我很愿意读给你听听。安娜又坐在写字台旁,装着在学习。玛丽亚已经穿戴停当准备出门,要和安娜告别。安娜看着书眼睛连抬都不抬。玛丽亚踌躇地在门口站了片刻。她刚一出去,安娜便抬起头朝上看了看。走到唱机旁,又放上一张普赛尔的唱片:“当我常眠地下,请不要对我的过错耿耿于怀。记住我,记住我,但请忘却我的命运,厄运。”她走到窗口,望望姐姐的背影,走近饲养箱,又回到写字台前,从抽屉里取出日记本,在上面写道:我扯碎了大自然一项规章。她举目向上呆呆地疑视着。莫里斯和玛丽亚相爰了,但是他们却谈的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莫里斯:在从事科学工作时最大的问题是很难估量我已经做了什么和还要做什么,人们往往感到面前的工作没有休止,看不到头,于是就变得胆怯起来。为此我创造了一种好方法:我就总想着我一天中能够完成的那部分,甚至我老是只想做很少一点,这样我多做一点,我就有一种令人愉快的成功之感……这时我就用看连环画来慰劳自己。玛丽亚:考试的时候你是怎样克服恐惧心理的?还是你根本就不害怕?莫里斯:我当然害怕啦……我象扮演一个角色那样干脆装成个好学生。演员在每次演出前也一样有恐惧心理。关于这一点,调査说明,根本与知识和表演没有关系的。你表演时越信心十足,你就越谈笑自如,你对角色越熟悉,评论反应就越好!莫里斯:这你得劝劝她。这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还喝点吗?玛丽亚把杯子递过去。他给她斟酒,吻吻她拿杯子的那只手。玛丽亚: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母亲也想到她也很快会死去。因此她就杷我从学校接了出来,送到高级商业学校……我很愿意在你父亲那里。玛丽亚: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晚上我很难得到人多的地方来。从这所住宅可以看出,主人并不缺少金钱,虽然金钱在他的生活中不是最重要的。玛丽亚和莫里斯躺在床上。他从头到脚吻起她来。这对她是个补偿:因为在长时间的聚精会神工作之后她感到肉体的困乏。莫里斯还在睡着,玛丽亚小心翼翼地起了床,穿上衣服。姐妹俩在吃早饭。安娜给玛丽亚倒上咖啡,但是两人彼此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玛丽亚试着开了腔。玛丽亚:你干脆把整个情况设想为发生在剧场里……而你扮演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角色。安娜:(讥讽地)生活……世界剧院……再加快乐的结局。安娜:我做了个梦,我在照镜子。我看到了我的后脑勺。不管我怎样转过来转过去,我都看不到脸。玛丽亚:和我握握手吧……今晚和我们一起去不好吗?我管保莫里斯会喜欢你的。玛丽亚为安娜不再觉得“受到伤害”而高兴。他站起来,吻吻妹妹的头发,走了出去。安娜以难以言状的目光目送着她的背影。从她的面庞上看出玛丽亚的话语:晚上见。我不会回来太晚的。安娜站起身收拾餐桌。她把杯、盘等整齐地摞起来,什么都是两个。随后她走进卧室,收拾打扫起来,把她的书整齐地堆放好。米丽亚姆:我是格鲁内米勒,明青格尔先生的秘书……格劳……你好……请等一会儿。玛丽亚:哪位?我是苏德曼。我身体很好,谢谢。(当着米丽亚姆的面,她尽力谈业务上的事)对,对,好的……(她拿起她刚刚写好的纸)翻到第93页,第12章,(她读上面的文字,拿起铅笔)校正样本,我会添上的。好,我照办。不,我还得替你父亲办点小事。除非你马上聘我当私人秘书!赎回?……最好别那样。我的身价太高了。玛丽亚把车开到家门口停下,她抬头看看自己的家,看到卧室的窗户还亮着灯光。玛丽亚拉开门,除了卧室的灯光外,一切都在黑暗中。她朝里面望去,估计安娜还在工作。安娜躺在写字台上。台灯还亮着。起初玛丽亚想,她又睡着了。最后她看到安娜已把静脉血管切开了。血从写字台上流到了地板上,流了一大摊(估计已流了五公升,这是致人死命的)。玛丽亚不知所措。她起先感到十分惊骇,跑到过道上,把脸紧贴在墙上,好象不想承认她看到的事情。随后她便走到电话机旁,给急救站打了电话,接着又跑回房间,这房间一反往常,收拾得非常干净。地板上再也没有书了,有的只是血。这时玛丽亚的血往上涌,陷入到惊慌失措之中。她试图把安娜的手臂包扎起来,但六神无主,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到动作上来。玛丽亚在医院的一个出口处等着。那里钉着牌子:急救站——探视者请勿入内。牌子上面是一个大钟,正来回摆动着。一位医生走出来,玛丽亚边提问边端详着他(虽然她已经知道,他再也帮助不了她)。医生将玛丽亚请进他的诊室,在惋借地打量她的同时,观察了她片刻,他请玛丽亚坐下,但玛丽亚谢绝了。医生:我们已经停止抢救您的妹妹。因为已经没有希望了。她失血过多。医生:是的。经过这段时间抢救无效我是高兴的。如果活下来的是个功能有限的活死人,您还要吗?医生:您现在开车回家吧。要是您已经和警察谈过话了,请您服下这粒胶九,尽量睡上一觉。如果您愿意,我们明天再谈一次。玛丽亚步行穿过清晨空荡荡的大街,一辆汽车紧挨着她开过来,缓缓前行,有个男人问她是否搭车,她点点头,汽车继续行驶。玛丽亚合衣躺在床上,她失神地疑视着。对面靠墙放着安娜的床。床上空空的,没有人睡,闹钟按时响了。她任它响下去。住所已经变了样。饲养箱不见了,许多装进了木箱,家具重新挪动了。母亲和玛丽亚身穿黑色衣服,正在收拾安娜的东西。电话铃响了。玛丽亚没有动。响了好多次后,母亲想去接电话。母亲:她连一封信、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你真的到处都察看过了?母亲:那样会使人有点安慰……也许她生过病。最近她去看过病吗?母亲:原谅我吧,我翻来复去总是这些问题,这些念头,因为对这件事我无法理解。你能理解吗?母亲:那天晚上我本该把她留下来的。我要是不让她和你一块走多好,也许她还活着呢。玛丽亚向母亲正在包捆东西的角落走去,她紧紧地拥抱着母亲。母亲忍不住又哭起来。为了不让玛丽亚干太重的活,她尽量竭尽全力使动作显得敏捷有力。她把一个木箱搬出去。玛丽亚正在清理写字台的抽屉。她在最下面发现了安娜的日记,坐下翻阅起来。内容几乎令人毛骨悚然。在第一页上,安娜把一张自己的照片和玛丽亚还是小姑娘时候的照片贴在一起,显出一幅和谐亲密的气氛。她接着翻下去,轻声念道:“我的神经并没有失常,不过恐惧在增长。”后来翻到一些令人惊愕的照片:一张奥屯教堂里的雕塑,是一张正在喊叫的大嘴。戈雅(注6)和蒙克(注7)。她继续往后翻,念道:“我做了关于生命的梦夺走了我的生命。”再往后是两个赤身裸体拥抱在一起的女人的照片。安娜把自己和玛丽亚的照片贴在这两个人的脑袋上了。玛丽亚惊呆了,随后又继续翻到日记末尾。这是一首诗,标题是《献给玛丽亚》(“玛丽亚”几个字用红铅笔框了起来)。玛丽亚乘一辆长途公共汽车穿过平坦的原野。汽车里,除了她,还坐着一位上了年纪、戴着助听器的男人。玛丽亚在一个荒凉的地方下了车。这是个风天,天气很冷。她提着小箱子沿公路走去。玛丽亚走进靠近堤坝的一家偏僻旅馆。她朝柜台走去,里面站着一位肥胖的和蔼可亲的老妇人。玛丽亚的到来看来并不使她感到意外。她赶快给玛丽亚递过一杯酒。老妇人:自打从你母亲那里得到消息以来,我们就一直等待着你。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老妇人:他在他房间里。我们这儿丝毫没有变化。只是我的两腿一年年觉得沉重了。你马上到他那儿去吧……你可以把他的饭带上去。这是一间书房,壁橱里全是书,屋里有一张写字台,一张大床。一切都不十分整齐。弗里茨(沃东夫冈·贝希勒)坐在写字台旁写字。当玛丽亚在门口站定,他便朝她走来。看到她,他感到很高兴,但是如同他姐姐出现在旅馆一样,他并不觉得意外。他从她手中接过饭食放到写字台上。他们友好地拥抱起来。弗里茨:我差点违背我的原则进城去看你。但是我姐姐预感到你会来。玛丽亚落了座,他背靠着写字台,默然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此时他神情很严肃。弗里茨:我也许做不到,但是这里风景好。这一直对我很有好处。玛丽亚:(恼怒地)是她使我痛苦,而不是我使她痛苦。弗里茨:这一点你说得多么肯定。但你大概没有想过把她培养成和你一样十分有用的人吧?玛丽亚:(激动地)为了帮助她。我确实想过。要是搞出成就对她该多有帮助。弗里茨开始吃起来。胃口很好。谈话因此停顿了片刻。玛丽亚走到窗前,朝堤坝和向前延伸的田野望去。远处是第二条堤坝。玛丽亚:弗里茨,我怎么都睡不着。我只要一想睡,总觉得安娜出现在我眼前……我害怕。玛丽亚和弗里茨在窄窄的堤坝上漫步。左右是无垠的原野。他们迎风走去(全景)。玛丽亚在梦中:她回家走进自己的住所,打开门,顺着走廊走去,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一个房间里亮着灯光,一个女人切开了静脉血管躺在写字台上。当镜头推近时,可以看得出,那是玛丽亚自己。安娜身着黑衣悲伤地站在门里。玛丽亚从梦中醒来,客房里一片黑暗。她拧亮了灯,穿上晨衣,走出了房间。弗里茨:(读起来)六月五日夜里我做了个梦。我冲进一所空荡荡的房子,这是在一个被敌人包围的村子里。我小心翼翼地隐蔽着朝前走,唯恐被人看见,我怕子弹射中我,不光怕从房子里射的,还怕从窗外射进来的。我找到了一个房间,墙壁是新油漆过的。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是放在中间的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个漂亮的红苹果。我拿起苹果,离开了房间,继续逃跑,我不知道往哪里逃……弗里茨:那是因为你没有把它们写下来!(弗里茨继续往下读)二月六日和七日的梦。我同赫列娜·韦格尔及其他人在一条船上讨论问题。我醒来的时候说的话是:“天哪,一切又都炒糊了。”玛丽亚:你可从来没炒过菜啊!你的最后那本书怎么样?销路好吗?玛丽亚:我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出现了。不过是我感觉到她会出现。玛丽亚:(痛苦地)安娜心目中只有她自己。她的死是她的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表现。弗里茨:我认为她是丝毫不想放弃她的本性。玛丽亚你那么期望她取得好成绩,关键就在这里,犹如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卖身。有人会尽可能从有利于自己去显示自己的品行、知识和才华。这一点,她和我一样是难以做到的。玛丽亚:(驳斥地)你这种解释只适合你。为避免显耀自己,安娜在学习上是得拖就拖。因为只有就职以后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他的价值何在。玛丽亚:我如果不这样认为,我也就不会一大早就起床了。玛丽亚跪在床前,上身伏在床上,脸埋在床单里,双臂伸开。弗里茨来到她的房里,挨着她坐到床上。他是让她明白,如果她需要有人陪她睡觉,如果也许这能够帮助她,那么……米丽亚姆象先前玛丽亚那样从同一辆公共汽车上下来。她以捜寻的目光环视四周。远处是旅馆。她朝旅馆走去。他指给她一辆自行车,那是辆男车,靠在墙边。米丽亚姆表示感谢,骑上了车。米丽亚姆骑着自行车来到公路上,停下来,把车放到草丛中,朝堤坝上爬去。米丽亚姆朝她跑去,和她拥抱,随后把她从淤泥中拉了出来。米丽亚姆:我给整个汉堡和周围的苏德曼家的所有人都打了电话!一直找到你母亲。她告诉我,你有时就溜到这儿来。米丽亚姆:我一再往你那儿打电话。你为什么老不接电话?莫里斯也找过你。米丽亚姆:什么!我找到你,你一点儿都不高兴?罗比可是相反,他跟我说过:“如果她寻找孤寂,那她就应该得到。……但是我想……也许你并不真的在找……”玛丽亚又梦到了安娜。就象玛丽亚的住所那样,床是分开摆放的。米丽亚姆还在睡梦中。玛丽亚从梦中惊醒,房间里一片黑暗,玛丽亚一开头就把对面床上的人搞混了。米丽亚姆:我做了个梦。我们到了美国。你、罗比和我……米丽亚姆:天很冷。让我钻到你被窝里去吧……这难道不是个主意!你会说多种语言……罗比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歌唱家。我也学会了一点英语。(她小声地唱起来)“有朝一日,我爱的人他会来的,我爱的人他将长得高大粗壮。”米丽亚姆:(惊愕地)对不起,玛丽亚,我并非有意……玛丽亚和米丽亚姆坐在空荡荡的客房的一角。玛丽亚向正在打字的米丽亚姆口授弗里茨的文章。这时弗里茨则跑来跑去侍候这两位妇女,给她们送饮料。玛丽亚:二月十九日至二十日的梦。我越过辽阔的奥德施特雷肯向一座永远看不见的城市走去,按时间我早该到达了。在途中不知什么地方,我的父亲遇见了我,说道,风景真是太美了,走这段路程是值得的。当我到达那座城市时,我感到那里陌生而孤寂。米丽亚姆:(不相信地)那我就再也用不着回玻璃匣子(注8)了。米丽亚姆向柜台后的弗里茨的姐姐跑去,高兴得和她跳起舞来,绕着柜台跳来跳去。弗里茨的姐姐说道:“我的腿,我的腿。”但尽管如此还是笑着。弗里茨和玛丽亚向两人看去,随后米丽亚姆朝玛丽亚走来,也想和她跳舞,但是玛丽亚笑着拒绝了。弗里茨对此似乎也很高兴。他们彼此推来搡去。后来玛丽亚的目光重新回到稿子上来,继续口授下去。玛丽亚和米丽亚姆一起驾着汽车回城。她们从推着自行车、站在路边的弗里茨身旁驶过,他在后面向她们挥手致意。罗伯特:不,都不是。我想完全停止工作。我只想唱歌。我自己作词,自己编曲……因此我需要时间。明青格尔:我想起来了,我儿子对我谈起过您的歌唱艺术。不过您能以此为生吗?罗伯特:(变得非常严肃)我还不知道。但是我注意到,人得干一桩事业,而且要干的圆满。为了过得美好,人可不能在罗网里工作。明青格尔:可您过去是很好的。我们对您的工作一向是很满意的。罗伯特:(讥讽地)我可没有感到您的满意,明青格尔先生,我倒觉得挺满意。明青格尔:这些事情我是听我儿子说的。拿定主意的人,我是不会挽留他的。因此我不会在您身上做这种尝试。很遗憾,埃德尔施奈德先生。您是不可多得的好职员,很可惜。他将罗伯特送出门,他们在外屋遇到坐在玛丽亚身旁的莫里斯。明青格尔感到十分意外。明青格尔:莫里斯!我刚才对埃德尔施奈德先生说,你肯定会同意他的决定的。埃德尔施奈德先生想离开我们,(嘲讽地)好去演唱……你到我这儿来一下好吗?莫里斯:好的,我马上就来。我还得和苏德曼小姐谈点事。他把事情告诉了莫里斯,显然莫里斯还没有将玛丽亚的事告诉他父亲。两人互致问候。莫里斯感到身体不舒服,他也就根本没有认真去想罗伯特的话,他只报以不得己的微笑。罗伯特:米丽亚姆已把情况对我说了。我为您感到非常遗憾。玛丽亚:我还有许多事要干。再说我没有把我们的会面看得这么认真。明青格尔:苏德曼小姐,请你订一份点心……今天晚上又得很晚回去。玛丽亚向莫里斯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你看,我不行吧。玛丽亚:周未我得去照顾我母亲……(解释地)她一个人生活。他激动地站起身,朝他父亲办公室走去,又尽量做出往日招人喜欢的样子。玛丽亚在梦中:她在冼手,想抬眼照镜子,看到的却是安娜的后脑勺,而没有看到自己。玛丽亚醒来,往另一个角落看去,那里放着安娜的空床。她感觉安娜随时都会出现在她面前,她拧开了灯,在床上坐起身,好让恐惧过去。玛丽亚等在校门口。米丽亚姆和其他女孩子走出来,她看见玛丽亚在等她,马上朝玛丽亚走来。玛丽亚:你乐意搬到我那儿住吗?你觉得怎么样?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很好地帮助你,比如每天晚上帮你练习听力。你现在是跟你父母一起住,还是住在罗伯特那里?米丽亚姆:和罗比一起住。不过反正我不会留在他身边的。因为他在到处巡回演出。米丽亚姆:(非常满意地)我们现在谁也不在玻璃房子里了。……只有你还在……不过你喜欢在那儿。你身体好吗?玛丽亚和米丽亚姆在厨房里用早餐,就象从前安娜和玛丽亚那样。看来她们两人对她们间的关系很高兴。米丽亚姆:在我们家,每天早晨总是闹哄哄的。父亲和我为洗澡,祖父和我为咖啡,母亲和我为父亲而争吵不休。过去你和安娜怎么样?米丽亚姆:只可惜无法到房顶上去。我非常喜欢在房顶上散步……米丽亚姆:(笨拙地念起英语)Gone with the wind……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我们一起看看,怎么样?玛丽亚让米丽亚姆在她的校门前下了车。米丽亚姆吻了一下玛丽亚的面颊。她再次向玛丽亚挤挤眼晴,玛丽亚也向她挤挤眼睛。仿佛她是第一次这么高兴。明青格尔办公室里,许多男子坐在会议桌旁。玛丽亚给他们斟酒,随后她坐回到明青格尔的身旁。与其说她在思考明青格尔说的话,倒不如说她是在想米丽亚姆。明青格尔:(在做报告)先生们,为对世界性的行动准则采取积极的态度,从中是可以探索出第三条重要的理由的。对所有重要的工业企业说来,企业存在的持久性就是企业成功的万应灵药。工业投资不是漂浮的木头,木头往往随政治的和经济的变换不定的风向从这个海湾漂向另一个海湾。正象诸位知道的,当技术发展愈来愈以高超、复杂的工艺为转移的时候,企业的持久性就更加重要了。因此,工业企业家,特别是一个跨国企业的领导,必须把他的企业及其所有的股份的持久性放在最优先追求的目标上。否则他对他的经济和社会环境就无法负起重大的责任。玛丽亚回家的时候,米丽亚姆正在重新油饰卧室。灰暗的颜色不见了,代之以令人欢快但有点粗俗的色彩,她用花环将床的四周装饰起来,花环上吊着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灯泡。为了向玛丽亚说明如何的美,米丽亚姆躺到自己的床上按动按钮,使彩灯一灭一亮的。玛丽亚送给米丽亚姆一对旧耳环。她说这是她祖母的,但米丽亚姆只想带一只,她说作为她们友谊的标志,玛丽亚应该带上另一只。但是玛丽亚不肯,说耳环对她不适宜了。玛丽亚:你不想把你的头发稍稍改变一下?不要全都是乱七八糟的。梳成新发式的米丽亚姆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她在下功夫做一种菜,看样子是没有成功。“真倒霉!”门铃响了。她去开门。是莫里斯。两人都惊异地彼此看着。米丽亚姆:她马上就来。我正在做饭(因系着围裙表示歉意)。您喜欢吃爱尔兰炖肉吗?米丽亚姆:只可惜一点儿味道都没有。我完全是按着树上写的做的呀。米丽亚姆把他领进厨房,莫里斯尝了尝。他从架上拿起调味品,放了一点。对他这种表现,米丽亚姆挺高兴。米丽亚姆:即使我的问题过多,她也不会这样的。哦,您俩根本没有走开过。米丽亚姆:根本没有。不过您到这儿来,她一定会高兴得发狂。米丽亚姆:您知道吗,我一开始就爱上您了,比您爱玛丽亚还要深!莫里斯:这我怎么没发现!跟您背定就不会这么复杂了。他笑起来,米丽亚姆也笑了。由于只顾说话,两个人都没发观玛丽亚已经回来了,出现了尴尬沉默的局面。米丽亚姆试图第一个打破沉默。米丽亚姆:莫里斯帮我做饭来着……他同我们一起吃饭。我去摆餐桌。她拿起盘子消失在另一个房间里。玛丽亚和莫里斯面面相觑。莫里斯:你对你的女友说我旅行去了……其实我整个时间都在等电话或者等你的表示。玛丽亚没有回答。莫里斯朝她身边走去,想表示点温存,玛丽亚把他推列一边。玛丽亚考问米丽亚姆英语单字,同时总是围着桌子踱来踱去,她画了个圆圈。过了很长吋间。单字parlout,米丽亚姆不认识。玛丽亚:想到我不在的时候他到这儿来,我就觉得受不了。米丽亚姆:不用担心,我再也不会对他厉害了,他对我也根本不厉害。米丽亚姆:那我可办不到。除非我没认出他……真该死,玛丽亚,你毕竟和他挺要好的。米丽亚姆:你可蠢到家了。你大概再也不想从那玻璃匣子里出来了。尽干傻事。米丽亚姆:今天晚上我到俱乐部去玩。罗比已经回来几天了。玛丽亚:(抓住米丽亚姆的手)米丽亚姆,请不要再那样了。你需要集中精力学习。以后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米丽亚姆:(愤怒地)我和罗比相处得不错。我想这样保持下去。玛丽亚:那就白天和他见面,一夜夜这么熬对你没有好处。米丽亚姆,请你想想。米丽亚姆:好吧……我们这个班只有女孩子。她们都想当女秘书。罗伯特:(冷笑)你们的门铃按钮旁边是两个名字还是只有一个?米丽亚姆:两个。玛丽亚·苏德曼,按一下;米丽亚姆·格劳,按两下。罗伯特:是遮掩邻居的吧?你们怕人家说你们搞同性恋?米丽亚姆:(笑着)我也不相信你。在你们的俱乐部也常常是男的跟男的跳舞啊。罗伯特:我离开期间你也不想在这儿住。你只需稍稍整理一下就行。罗伯特:两个人中有一个会唱就够了。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吗?罗伯特登台表演,这次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和几个人。米瓯亚姆坐着认真地听。米丽亚姆很晚才回来。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住所,因为她断定玛丽亚已经睡了。通卧室的门开着,当她向屋里探头的时候,玛丽亚笔挺地坐在床上,目光迎着她。米丽亚姆感到很不舒服,但她又不想认输。玛丽亚:你好象对这一切都不是很认真……你现在不学习,以后要补可就很困难了。我认为也得有一定的纪律。有时我觉得你象一个意志薄弱的酒鬼。米丽亚姆:难道你认识某个酒鬼?我可是认识,我父亲就是,因为他得没完没了地工作。(她换了话题)玛丽亚,罗比只在汉堡呆三天,这你还不明白?玛丽亚:我已经跟你说过,你只能白天见他,或是你至少打个电活来,那我就可能睡了。我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呢……米丽亚姆在听写一封英文的商业信件。她的书桌上摆着一尊很小的质量很差的自由神塑像,亲切地看着她,她便进入了梦乡,停下了手中的笔。教师马上喊醒了她,为她重复一遍听写中的最后一句话。米丽亚姆穿过房间去练习英文单词。但她很快就乏味了,她去打电话,拨了号码;又杷听筒放下。她又去看报,上面写着:招聘女职。找女秘书,女秘书,翻来倒去的都是找女秘书!她朝唱机走去,放上她的《比利假期》的唱片,想把《昨天的幽灵》那首歌的词抄下来,翻来复去地听,一直到她记住了开头的歌词。她举着那张纸片,手舞足蹈,用英语随着唱起来,拿出了她所有的本事:玛丽亚和米丽亚姆在一艘游览船上,米丽亚姆很喜欢风。米丽亚姆:安娜是什么样子?你可从来没有给我讲过。她象你吗?玛丽亚和米丽亚姆在卧室里。黑洞洞的。两人躺在床上,但还没有睡着。玛丽亚:(轻声地)到最后时期,我起床的时候,她才上床。玛丽亚:(轻声地)写字台上全是血。我把一切都擦过了。她切开了血管,看着血慢慢从她身上流出去,扑到写字台上,倒在了地板上。直到她昏过去。她是看着自己死去的。米丽亚姆在安娜的写字台前坐下。她象安娜那样,把书翻开学习起来。突然她把书拿起来,放到地板上,仔细察着写字台,看是否还能在什么地方发现血迹。她看到那条狭长的小地毯,把它拿起来,看到了不明显的血污。她便围着桌子找起来。之后又看抽屉。终于她在最下面一层发现了安娜的日记本和照片,全都用棉纸包着,用橡皮绳捆上。米丽亚姆拿着她的发现重新坐到写字台前读起安娜的日记来。她看了那些粘贴着的照片。她一直翻到安娜为玛丽亚写的一首诗。诗的前面有《致玛丽亚》的献词:米丽亚姆继续翻看:“玛丽亚不知道她把才干用在别人身上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为此她打了我耳光,使我感到迷惑不解。我决不会象她那样。”米丽亚姆把她找到的物品重新包好——在安娜的一张照片上她发现安娜戴着玛丽亚给她的耳环——放回原来的地方,拿起提包走出屋。这时听到的也许是她的声音:“玛丽亚不知道她的才干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她使我迷惑不解。我决不象她那样。”母亲穿一身黑衣服。她把孩子们从前的房间指给米丽亚姆看。米丽亚姆环视屋里,象是在找某种证据。孩子们房间里挂着的那张照片跟安娜前不久粘贴在日记本的一样,那时玛丽亚和安娜还是孩子。母亲:就象姐妹们那样交往,我从不把她们的争吵当回事。母亲:安娜总是比玛丽亚招人喜爱得多。玛丽亚比较象我死去的丈夫,她是他的宠儿。她很早就懂得她要干的事。相反,安娜却总是有许多无法满足的愿望……她有那么一种作常难以遏止的幻想……她似乎性情忧郁,很象我。只有当结了婚生了孩子,才没有时间去想伤感的事。母亲:她根本就不怕,所以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干,这么短就了结了……母亲:现在我好象失去了两个孩子,玛丽亚几乎不来了。我也不强迫她,我知道,我会让她想起安娜。她总说我们俩太象了。母亲:好的。我会很高兴的。那您就至少可以给我讲讲玛丽亚的事了。母亲:(惊愕地)不,根本不是,格劳小姐,根本不是。玛丽亚很关心安娜。她让安娜上学,一切费用都是她付,她穿的,一切的东西。丈夫死后我没有能力做到。我要是不让安娜走就好了,我挡住她该多好!这是我的过错,我没有力量做,我没有能力让我的孩子们幸福。米丽亚姆:可是您并没有打扰您的孩子们。相反。玛丽亚却以她的能力和才干不让安娜安宁。母亲送米丽亚姆去乘公共汽车,可是车擦着鼻子开过去了。于是米丽亚姆挽着母亲说:“走吧,我们一起去喝点。”母亲有些犹豫地服从了。米里亚姆在听安娜的英文唱片《当我长眠地地下》。她重新打开安娜的日记本,注视着里面那些可怕的图片。她没有理会玛丽亚已经开门进屋了。玛丽亚立即走到唱机前关掉唱机,趁这时候米丽亚姆藏起了日记本。米丽亚姆无言以对,低下了头。玛丽亚走近她,抚摸一下她的头。玛丽亚从提包里取出一份《纽约日报广告》: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等你考完试,我们这夏天就去。米丽亚姆站在安娜的墓前。她从墓碑上抬眼上看,安娜站在距离不很远的地方,正向她微笑。米丽亚姆做了个梦,她一睁眼便朝玛丽亚望去,玛丽亚安静地睡着。米丽亚姆由于恐惧喊叫起来,目的也是要叫醒玛丽亚。姑娘们坐在板凳上,因为考试而汗流满脸,其中也有米丽亚姆。她的额头在冒汗。教师缓步逐排观察着,有时在某个姑娘身后停下看看,再向下一个走去。玛丽亚在等待米丽亚姆,这是午间休息的时间。咖啡馆装有玻璃窗,她从远处就看见米丽亚姆来了。米丽亚姆站到玻璃窗外面——玛丽亚就坐在紧靠窗户的一张桌上——一并做了个手势示意一切都很顺利。她这才进去,坐到玛丽亚那张桌上。她仍很兴奋。她们在家里庆祝。她们庄重地在起居室里摆好餐具,喝起葡萄酒,互相碰杯。米丽亚姆抓住玛丽亚的手,接着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亲吻她的头发,用双手去抚摸她的面颊。米丽亚姆:没有你,我永远不会有今天。谢谢你,玛丽亚。玛丽亚:我已经和人事部门谈过了。下个月出口部门有个空缺。文书中有一个要结婚。你文凭一到手,就可以开始工作了。米丽亚姆:那我得整天打字了,只不过这次是打英文跟大玻璃匣子有什么区别呢?米丽亚姆:(倔强地)反正几年之内所有雇员都得被计算机代替。米丽亚姆:你的明青格尔不是已经解雇了那么多的人了吗?玛丽亚:那都不过是水平很低的,那些好的主事的秘书总还是需要的,是代替不了的……这时,玛丽亚忍耐不住了,毕竟是她供米丽亚姆上的学。玛丽亚:换句话说,你对工作不感兴趣,我还得长期养活你。不,米丽亚姆,这可不行。真的不行……另外我们还想有一套更宽敞点的住所,如果你不挣钱是办不到的。米丽亚姆:今天我的兴趣是庆祝。我的兴趣是去跳舞。你一起去吗?她不等回答就走进浴室打扮去了,甚至就象往常一个样。米丽亚姆不让她拿走。为此她们真的斗了起来,大概她们都有点喝多了。米丽亚姆把送给她的耳环拽了下来。玛丽亚打了米丽亚姆一记耳光,她想捂住米丽亚姆的嘴。米丽亚姆:我发现了她的照片。我发现了她的日记本。你什么都骗不了我,你想让我象安娜那样自杀。玛丽亚气得难以自制,她摇晃米丽亚姆,米丽亚姆挣脱了。她抓起手提包,跑出了住所。玛丽亚精疲力尽地回到起居室,望着摆得很有节庆味道的桌子。她一切都想不通。米丽亚姆独自坐在一张桌旁。她已经完全醉了。过了一会儿,玛丽亚进来,坐到她那张桌子那里,想和她谈谈。她突然从椅子上滑到了地板上,玛丽亚想帮她起来。但是罗伯特来到了面前。他粗暴地将米丽亚姆往边上一拖,把米丽亚姆从地板上拉起来。玛丽亚已经无人需要了。米丽亚姆来玛丽亚住所取她的东西。她默默地包捆着。玛丽亚也不说话。她拿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假装在看书,似乎对米丽亚姆搬家毫无兴趣。她指指雕塑得缺乏艺木性的自由神塑像。米丽亚姆拿起塑像。她心情不踏实地朝玛丽亚望去,她想不起她还要对玛丽亚说什么。米丽亚姆:我会将一切都偿还你的……总有那么个时候……一定的。玛丽亚又在忙碌中,她一会儿写东西,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给她的上司送去通过送话器所要的咖啡。明青格尔:布赫死了。请您安排下,表示一下我们的哀悼,送个花圈。在挽联上……上次我们写的是什么?明青格尔:那这次我们就加上“不朽”或者“深表敬意和感谢”……玛丽亚顿时从惘然若失中醒来,满怀期待地朝那女的看去:她的装束式样和自己很相象。这么说也是经理这楼层的。她彬彬有礼地向玛丽业打招呼,玛丽亚同样很客气地相回。她用罩子将打字机盖好,锁上写字台,穿上大衣,关了灯,离开办公室。玛丽亚敲敲门,走进去。罗伯特刚刚为准备上台化妆完毕。玛丽亚:(犹豫地)我满以为能在这儿见到米丽亚姆呢。罗伯特:也不在。她跑了……(讥讽地)多亏您的合作。玛丽亚独自在码头上。她在回忆安娜。突然她转过身跑起来。玛丽亚回到家。她走进起居室,从抽屉里取出安娜用橡皮绳捆扎着的东西,将那些照片在自己面前的写字台上摊开,审视着,翻开日记本在安娜停笔的地方继续写下去:注1:马克斯·恩斯特生于1891年,是侨居美国的德国画家,超现实主义画派的代表人物。——译者注2:亨利·普赛尔(1659—1695),英国作曲家,《狄朵与伊尼阿斯》是他最著名的作品。——译者注3:奥托·路德维希(1813—1865),德国现实主义诗人。——译者注6:戈雅(1746—1828),法国画家。——译者注7:蒙克(1863—1944),挪威画家。——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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