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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君玲·父亲,我以为我会忘记你

 我是朱成玉 2022-07-20 发布于黑龙江

作者简介:党君玲,七零后,秦人居晋地,因脾气太臭太大故而名唤“没脾气”!

  父亲,我以为我会忘记你

              作者/没脾气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而我与父亲之间刚刚好隔着一座不倒的山,直到他离开我。
对于父亲这个称呼,在我老家叫“大”(二声),叫的时候要带着上扬的音调,土生土长的人都这么叫,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叫,也没有追溯过来源,根据字面意思理解也有可能“大”这个字就代表了某种权威不可反驳的意思吧?
父亲四十八岁的时候我出生,我排行第八,六个姐姐,一个哥哥排行第六,我哥的金贵和重要一出生就注定了,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家里女孩们地位的清廉可想而知,以至于后来姐妹们每每在一起闲聊,唠叨的几乎都是父亲曾经的种种不是与对我们这一群女儿的淡漠,父爱,于我们这些姐妹的心底里,是模糊不清的一个概念,我甚至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像别人家孩子那样,从父亲温暖的掌心接过一粒糖的甜究竟是怎么样子的一种快乐。
我们家女孩完全是当壮汉用的,家里地里重活苦活几个姐姐们都干过。姐姐们一个比一个大两三岁,如果一个出嫁了,下面的那个就自动补位,接过上一个所有的担子,在我妈的带领下不管地里活还是家里活,都是一把好手。等到我大点了,农村环境好了很多,地里有机器可以代替人力,不管家里地里的活都轻了许多,就算这样,我就是那个最不听话的孩子,我不愿意在无足轻重的家庭地位上做着重要的家事儿,而这恰恰就是挑战了父亲的威严,我们常常在对对方的冷视里互不低头,直到妈妈一次一次来指使我去做事儿,我和父亲才会各自悻悻离开。
父亲对女孩儿的严厉以及苛责,周围十里八乡都知道。小的时候,我看见他头皮都是紧的,只想快速远离,只要不在他视线范围内,空气漂浮的就都是轻松和自由。老家的院子很长,只要从窑洞窗户瞄见父亲的影子,我便如同老鼠见到猫般贴着墙根溜出大门,等他进了窑洞,原来一群说笑吵闹的孩子已经一个影儿都没有了。
好在父亲退休以后没在家闲着,而是在离家很远的县城继续工作,只是一两个月回家呆几天就走。所以童年对我来说,只要父亲在家的时候夹紧尾巴装人就可以了。偶尔父亲会多呆几天,那时候我每天都会悄悄问妈妈,他啥时候走?
这种父女关系下使得我体谅妈妈多点,妈妈操持着全家人的日常,正因为有了妈妈的关爱,所以我的童年还是快乐阳光的!
后来初中毕业,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只有我知道,我一去不回头是因为要逃避继续和父亲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从那以后,过春节的时候我才回家住几天,和父亲最多的交流,也就是回家打个招呼,吃饭从不在一个桌上,哪怕是姐姐们拖儿带女回娘家拜年,离开的时候,再和他打声招呼,父女间的难舍难分从来不曾有过。刚开始离家那几年买东西给我妈的时候,也不忘记捎带着给他买了。在我心里,他只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我只是尽份作为别人家女儿的心意,回家也从不单独交给他,只是一股脑地交给母亲。后来因为我们起过别的冲突,我便再没买过任何东西给他,这使得有限的几次心意表达,成为记忆中寥寥可数的场景。
那时,进家门看母亲不在家,我便放下背包,和他打个招呼转身就出门找寻母亲,从不和他多说一句话,后来发展到他有话也不直面跟我说,而是通过姐姐们转达,我二姐曾给我说起过,说是他给我二姐念叨过哪个女儿给他买这个买哪个的,唯独不见我给他买过东西……二姐说着话望着我,我恶狠狠地回怼过去:他又不缺人买给他,他不是有儿子么,让他儿子给他买去吧。
我知道他是想通过我二姐表达自己的意思,但他不知道我对他重男轻女思想积怨已久,偏不如他的心意。我总是选择和他相悖的方式说话做事,家人眼里,我们不像父女,倒更像仇家。姐姐们和母亲总是很无奈地旁观我和父亲的战斗,因为她们明白我的不满来自哪里。我也知道她们希望我改变,让我顺从些父亲,毕竟他一把年纪了。但是她们的劝说总被我刻意无视,反而选择更强硬的态度去对抗父亲。只要他不让做的事,我肯定会去做,然后看着他瞪圆眼睛,不分场合地大声训斥我。而我就像在看别人的热闹一样无动于衷,只要能激怒他,我便达到了目的。直到后来,也不记得从啥时候开始,他不再生气了,随便我做什么他都当做看不见。
这么多年我不管有多忙,每年都会回老家一次。后来我有女儿了,也会带孩子夏天回去住段时间,一边是陪陪老妈,一边是继续和父亲作对。好像我能在和父亲的对抗里获得力量一样,且乐此不疲。
通常在临离开老家之前,我都会给母亲洗澡理发,剪指甲掏耳朵,有时顺带也会给父亲打理一下。这种时候,我总不忘记提起过去的事:你不是心疼你儿子么,你儿子咋不给你搓背呢?你不是爱骂人么?你咋不骂我了呢?你不是最不待见姑娘们么?现在老了谁照顾你的最多……说到来气的时候手也重起来了。之前他还会回头瞪我一眼,到后来就默不做声,任凭我的数落雨点子一般噼里啪啦地灌进耳朵。等给他浑身上下清洗干净了,剪了指甲,给他掏耳朵的时候,他便非常惬意的歪着头,闭着眼睛,似乎听到的数落,在此刻成为他非常期待的一种享受,而这个时候,也应该算是我离他最近的距离了。
傍晚,我会和女儿一起,陪母亲坐在院子里纳凉,他也会搬个凳子坐在一边,听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时候我们才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有次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要我女儿的照片,被我一口回绝,告诉他没照片,心里对他更是多了几分忿忿不平——你自己女儿都没见过你的好脸色,别人家女儿轮得到你喜欢么?我明白我的愤怒来自童年父爱的缺失,所以在我成年以后,我总在用我的方式报复着父亲,企图让他也感同身受。被我生硬的拒绝以后,他默默的摇着手里的蒲扇,印象里,这是他生前跟我提的最后一个要求。
再后来,那年的冬天,他在睡梦中离开了,只有我老妈守在他身边,其他所有的子女都没能见他最后一面。那个我叫“大”的人,从这个世界退回到一张黑白照片里,镶进镜框挂在墙上,依然一脸严肃,依然让人望而生畏。但是他不知道,后来很多次我在心里叫他“大”,声音柔软了很多……


End

 朱雀台编辑部 ----

主编:公子

编委:赟赟    沈珺    开心

执行:云兮    党君玲

文题: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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