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奶奶的小菜园

梦里依稀田畴间，老妪踽踽荷锄还。

 椒翠葱茂柿粉面，待到熟时送儿前。

梦里的老妪，是我的奶奶。

放暑假，我就有时间回老家。回老家，会见到几个叔、婶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种起了小菜园，每当来到三叔、四叔的小菜园，收获的不仅是各种蔬菜，还有一份熟悉的回忆。回忆里的主角，就是我的奶奶，她曾经在这片小菜园里挥洒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种下了瓜果蔬菜，品尝了人世的酸甜苦辣。奶奶如果活到现在，也九十多岁了，她会看到这片小菜园，收获的不仅仅是菜蔬，还有许多更美好的东西。

奶奶是一位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却又精明能干。奶奶一共孕育了六个子女，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在以前的农村，五六个孩子很常见，只是这六个孩子活得像一个孩子的情景不多见。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冬天，奶奶几乎每天都耗在小菜园里干活-----拔草、翻土、浇水、除虫、摘果子。矮小的奶奶在黄瓜架、豆角架中时隐时现，一头银发在满目翠绿中分外耀眼。奶奶很能干活，不会偷懒，她在我回忆里的形象大多是头发蓬乱、汗流满面，被岁月涤染的黝黑的皮肤布满沟壑，粗糙的双手被锄头、铁锨磨出厚厚的茧。奶奶收获的蔬菜，通常会分成数量均等的四五份，常常是在傍晚，夕阳披上金色的头纱的时候，奶奶沐在一片金色的光中，从外面蹒跚而来。或许是被沉重的劳作禁锢了面部肌肉，奶奶每次笑得都有些僵硬，她拿着还带着泥点的黄瓜或是西红柿、茄子等，放在我家的桌子上，和准备做饭的母亲说，菜园里新摘的菜，赶紧吃，别放坏了。金色的黄昏中，奶奶走入四个儿子的家中，把菜交给每个准备做饭的媳妇，又在一片金色中离去。这个场景，成了我们一家人对奶奶最深的记忆。

奶奶的小菜园

奶奶收获的菜除了分给儿子们，她还要去赶集卖。父亲和三个叔、两个姑很孝顺，每年新下来粮食都会给奶奶放到她的大缸里----那时候都是给老人粮食，但是奶奶还是喜欢去赶集。她虽然不识字，但是脑子好使，会算账。婶子们经常说，奶奶的账头村里没几个人能比。奶奶赶集赚来的钱，平时会给我们买冰棍，给自己买药，过年时就给我们压岁钱，我记得直到我上大学，奶奶还给压岁钱，小时候是两毛、五毛，等大点了，长到两块、五块。这片小菜园，是奶奶的小金库，本该拿着马扎到墙根下晒太阳的奶奶用汗水换来自己的财务自由。

奶奶的小菜园，不仅长出蔬菜，还编辑成一本生动的教科书。小时候父母干活，没人照看我们，奶奶就带我们几个孙子、孙女去小菜园里玩，我们在这片小菜园里知道了种庄稼需要翻土，翻土能翻出许多小动物，比如白白胖胖的地蚕、会在地里打洞的蝲蝲蛄、滚着粪球的屎壳郎、能咬人的节节虫，有时候还会在某个土堆下翻出一个大家伙----地皮子，就是我们说的鼹鼠。即使不翻地，也会逮住许多好玩的动物，豆叶上粗糙瘆人的豆虫、草丛中蹦蹦跳跳的蚂蚱、草堆里蜷成刺球的刺猬、菜叶上漂亮的七星瓢虫、满天飞的蜻蜓和蝴蝶。几乎逮住哪一种小动物，都会让我们玩半天。在这片小菜园里，我们学会了土豆种根茎，芸豆、黄瓜、西红柿种种子，大蒜种蒜瓣，地瓜插秧子。在这片小菜园里，我们知道了收获的瓜果需要挨家挨户送过去才算是真正的收获；我们学到了人需要靠双手才能吃饱饭的道理；我们明白了一个母亲不管孩子们多大岁数，都需要母亲来照拂；我们还懂得了，家里人需要忍让，需要互助。

苍老的奶奶如一棵遒劲的树，在这片小菜园里，竭尽全力生出六根壮硕的枝桠，这些枝桠开出美丽的花朵，有一些随风飘到广州、烟台、潍坊、淄博，有一些努力攀升做了大学教授，有一些守在根前在各个职位上建设美丽家园。

奶奶的小菜园，更是我们一家人的精神家园。奶奶如果活到现在，她看到一团和气的一家人应该会很高兴吧；她看到每个她关爱过的孙子孙女都在努力工作，也会很欣慰吧。

梦里依稀晚照暖，老妪负手立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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