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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水新营  1958年8月，彭德怀在山海关农村调查，查看高粱的长势 彭德怀是人民军队的卓越领导人之一，他一生戎马倥偬、功勋卓著而又命运坎坷、饱受冤屈。在彭德怀的遗墨中，曾留下两处 “想离开军队工作，是一次又一次的反复”的文字，但都没有留下对想离开军队原因的叙述。本文结合近年来新公开的相关资料，披露彭德怀九度欲辞军职前前后后的情况。 一 第一次：八路军改编之初欲离开军队改做地方工作 1937年8月，在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之际，彭德怀曾想脱离军队，改做地方工作。不过，即使当时同他多有接触的同志，也没有听到他在言谈中流露过想脱离军队改做地方工作的原因。彭德怀想脱离军职的原因，只能从他所处的客观环境中去探究。 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干部保存多，而部队减员严重。中央红军由长征出发时的8.6万余人，到陕北只剩下7000余人。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时，不少高级将领大都降级使用。此时，彭德怀或许感到自己不再担任军职，无损整个大局。 同时，红军编入国民革命军序列后，要同国民党政府的军队合作。国民党军队历来重视学历和资历，在当时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学历中，主要有“士官系”“保定系”以及“黄埔系”之分。而彭德怀仅从湖南陆军军官讲武堂毕业。在任职上，彭德怀的资历也比较浅，南昌起义前后只是国民革命军的团长，像贺龙、刘伯承当时都已是武汉国民政府任命的国民革命军军长了。这可能也是他想到地方工作的一个缘由。 另外，在长征途中会理会议上留下的阴影，或许还在彭德怀的脑海深处盘旋，使他不愿再任军职。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在毛泽东等的指挥下四渡赤水，摆脱了国民党军重兵围堵拦截。但在长途行军和频繁战斗中，红军一些指战员极端疲惫，又对中央的战略意图不明，产生了埋怨情绪。此时，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给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三人团”写信，建议毛、朱、周随军主持大计，请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任前敌指挥，迅速北进与红四方面军会合。1935年5月12日，中央政治局在四川会理县城郊外召开扩大会议。会上，毛泽东火气很大，严厉批评彭德怀：“林彪的信要毛、朱、周下野，是你鼓动起来的！”可能就是这种不愉快情绪的阴影，使得彭德怀在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时不愿再任军职。 尽管全面抗战之初，彭德怀曾想离开军队，改做地方工作；但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他无暇多虑，毅然就任八路军副总指挥，率八路军主力东渡黄河，奔赴抗日前线。在后来的征战岁月中，他也曾屡受指责，但仍坚持战斗在军事斗争第一线，终于迎来了人民革命战争的最后胜利。 第二次：1952年7月提出想去搞农垦 新中国成立以后，彭德怀“想离开军队”的念头，仍然“一次又一次的反复”。 朝鲜战争爆发后，彭德怀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率部入朝作战。到朝鲜战场后，由于长期在恶劣的条件下生活，旧病时常复发。不久，他的前额上方长了一个小肿瘤，而且越长越大，经常胀得头痛。1952年4月，彭德怀被接回北京治疗。经检查，他额上的瘤子是脂肪瘤，随即做了切除手术。5月初出院后，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是很快返回朝鲜前线，但是中央要他留下休养一段时间，并安排他住进中南海。 同年7月3日，在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上，周恩来提议彭德怀留京，以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身份兼代总参谋长，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原来的军委日常工作由周恩来负责，但周恩来身兼政务院总理等多重要职，实在无暇兼顾军委的工作。总参谋长徐向前则长期患病，职务由聂荣臻副总参谋长代理。此时，毛泽东对聂荣臻代总参谋长的工作不大满意，并提出过批评。 对周恩来的提议，与会人员一致同意。但彭德怀本人表示不愿接受这一工作。对于这次彭德怀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这一工作，人们无从知道，只是后来在他的笔记里，看到有这样的话：“因为当时总参谋长的工作确实繁重，自己难以胜任。原来的总参谋长徐向前同志久病不能工作，粟裕同志（时任副总参谋长）也有病，聂荣臻同志的身体被拖垮了，曾有一次昏倒在地。所以我想推举一个身体强健的人来顶住这个繁重的任务，这样也可以摆脱我自己的军职。” 会后，彭德怀专门去向毛泽东提出，自己担任总参谋长确实不合适，想担任王震那个角色，去搞农垦事业。当时，王震正率解放军10万官兵在新疆开启屯垦戍边的征程。彭德怀还向毛泽东建议说总参谋长可以让高岗来当，并列举了高岗的一些优点。高岗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东北局第一书记、东北人民政府主席、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等要职。在抗美援朝的前后方，彭德怀和高岗的配合比较默契。对于彭德怀的提议，毛泽东没有同意，反而问他：高岗难道没有缺点吗？ 随后，彭德怀又推荐邓小平来当总参谋长。邓小平当时担任西南局第一书记、西南军区政治委员等诸多要职，并已内定进京，准备担任政务院副总理。毛泽东肯定了邓小平的才能，并认为他同军队有着较多的联系，是合适的人选，可是他从现有的岗位上抽不出来。最后的结果是，彭德怀的愿望没有实现。之后，虽然彭德怀没有担任总参谋长一职，但以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身份主持军委日常工作。 第三次：1953年11月想把军委日常工作推给高岗 朝鲜停战后，1953年9月8日，彭德怀给毛泽东写报告，建议修改1952年6月拟制的《军事建设五年计划》，提出于当年11月下旬举行一次军事会议，由各大军区主要负责人出席，研究解决军队建设问题。报告很快得到毛泽东的批准，彭德怀立即着手军事会议的筹备工作。 10月3日，彭德怀主持军委例会，讨论军事会议的开法。他首先谈到一个新想法，说这次会议既要检查过去四年的工作，又要讨论今后五年的建军方针和发展道路，应当尽量给到会人员创造畅所欲言的气氛，使大家不受会议形式的拘束。因此，考虑最好不叫军事会议，可以改为军队党的高级干部会议。与会同志一致赞同彭德怀的意见，决定将会议名称改为“全国军事系统党的高级干部会议”。 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彭德怀召集聂荣臻等有关负责人，连续开会讨论研究高干会的主题报告。11月下旬，毛泽东主持讨论这个报告稿，高岗在发言中对报告稿提出了不少意见，说报告稿没有思想性等等。 为此，彭德怀建议以高岗为主负责修改，想趁此机会把军委日常工作推给高岗，并由他在会上做报告。但毛泽东一再说，还是以彭为主吧！这样，仍是以彭德怀为主修改，并由他在全国军事系统党的高级干部会议上做报告。此时，已接近揭露高岗、饶漱石反党活动问题前夕，不过彭德怀毫不知情。随着高岗问题的日益暴露，彭德怀的这种想法也就不了了之。 二 第四次：1954年8月提出不当首任国防部部长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是1954年9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决议设立的，隶属于国务院，主要负责国防建设方面的具体工作。 之前，1954年8月，毛泽东在北戴河主持召开中央会议，商讨提交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审议的宪法草案和中央人民政府机构及人事安排。会议提议彭德怀为国防部部长。彭德怀提出不当国防部部长，并建议由林彪担任。不过，林彪当时身体不好，正长期养病。因此，彭德怀的提议未获毛泽东同意。 9月29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正式任命彭德怀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部长。同时，一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设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委员会，从而不再设立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毛泽东为国防委员会主席，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邓小平、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程潜、张治中、傅作义、龙云等为副主席。国防委员会是一个咨询性质的机构。 第五次：1956年10月提出不主持军委日常工作或不当国防部部长 中共八大后，1956年10月11日，彭德怀主持召开中央军委会议，主要讨论继续裁减军队和增补中央军委委员名单问题。参加会议的有林彪、刘伯承、贺龙、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黄克诚、陈赓、谭政等。这是中央军委委员到会较多的一次会议。 会上，彭德怀谈到增补中央军委委员的问题。在和大家的交谈中，彭德怀表示：自己可以只担任国防部部长，对付外事，不担任军委日常工作的主持人，请另一个军委委员来主持军委工作；或者自己只搞军委工作，不当国防部部长。 此时的中央军委指的是中共中央军委。鉴于新成立的国防委员会是咨询性质的机构，不是全国武装力量的领导机关，为加强中国共产党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领导，1954年9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做出 《关于成立党的军事委员会的决议》，认为必须同过去一样，在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之下成立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领导中国人民解放军和其他武装力量。新的中共中央军委，由毛泽东、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邓小平、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等12人组成，毛泽东任主席。中央军委不设副主席，彭德怀主持军委日常工作。 会上，与会的林彪、刘伯承、贺龙、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等对彭德怀的提议都不表态。之后，彭德怀这次半脱身的努力，也没有最终结果。 第六次：1958年2月提出辞去国防部部长职务 彭德怀从朝鲜战场回国之后，一直主持中央军委日常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与毛泽东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并且，随着党内“左”倾错误的发展，彭德怀和毛泽东的分歧也进一步扩大。 据《秘书日记里的彭老总》一书记载：1956年11月，彭德怀到某部视察，看到墙上《军人誓词》第一条是“我们要在毛主席领导下……”时说：“这个写法有毛病，现在的军队是国家的，不能只说在哪一个人领导之下。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毛主席死了谁领导？今后要修改。”在其他场合，他也说过类似人不能万岁的话。这些话虽然也很客观，但是在那个个人崇拜已开始抬头的年代，听起来是很刺耳的。而且这些话很多时候都是在公共场合讲的，也很难说不传到毛泽东的耳边。 这一时期，毛泽东和彭德怀在军队建设方面也有不少分歧。1958年2月，彭德怀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提出辞去国防部部长职务。毛泽东说，现在备案，以后不准再提。  1949年12月28日 ，彭德怀飞往北京，向中央汇报新疆的情况和面临的问题。图为朱德、聂荣臻等到北京南苑机场迎接彭德怀。前排右起：刘亚楼、聂荣臻、彭德怀、朱德、贾拓夫、许光达、杨尚昆、李涛、赖祖烈 三 第七次：1958年6月再次提出不再担任国防部部长 1958年6月9日上午，中央政治局在中南海召开常委会，会议通过的纪要有如下记录：“会议讨论了周恩来、彭德怀两同志的工作问题（周提出继续担任总理是否合适，彭提出不再担任国防部部长职务），会议认为他们应当继续担任现在的工作，没有必要加以改变。” 之所以出现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讨论周恩来、彭德怀两人的工作是否变动的问题，自然事出有因。当年1月，在南宁会议上，周恩来因反冒进受到毛泽东的严厉批评。为此，他先后在南宁会议、成都会议上做了检讨。5月，他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再次就国务院的工作做出了检讨。在重重压力下，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以后，周恩来提出了自己继续担任总理是否合适的问题。与此同时，彭德怀也又一次提出辞去国防部部长职务。 不过，此次彭德怀提出辞去国防部部长职务的时间却处在一个微妙的节点。之前，在1958年5月的中共八届五中全会上，在毛泽东的支持下，解放后长期处于休养状态的林彪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党内陆位首次超过了彭德怀。之前，林彪尽管战功卓著，历任要职，但在党内军内的地位一直低于彭德怀。在党内，彭德怀从1936年1月起就参加中央政治局的工作，林彪是于1955年4月被补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的；在军内，从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时起，彭德怀在人民军队军事指挥员中的地位就仅次于朱德。 此时，毛泽东对彭德怀提出辞职，心中有特殊的考量，也产生了一定的误解。这种误解也进一步影响了之后他们两人关系的走向。 第八次：1959年3月提出想去搞农业工作 1959年3月25日至4月1日，毛泽东在上海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主要讨论人民公社管理体制和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的政府人事安排；决定毛泽东不担任国家主席，由刘少奇接任；为中共八届七中全会做会议准备。其间，彭德怀又趁机提出，不再担任下届政府的国防部部长，想去搞农业工作。对此，毛泽东又有些误解，说：“让你当副总理兼国防部长，还不够吗？”彭德怀只好不再多说。 此次彭德怀提出辞职离上次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就周恩来、彭德怀两人的工作问题通过的决议只有半年多一点时间。对彭德怀再次提出辞职，毛泽东心中很不愉快。当时，他仍然认为彭德怀对林彪的职务安排有意见。 之后，在4月2日至5日召开的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上，毛泽东在批评国家计委工作的同时，忽然捎带批评彭德怀说：“我这个人是被许多人恨的，特别是彭德怀同志，他是恨死了我的；不恨死了，也有若干恨。”他还谈道：“我跟彭德怀同志的政策是这样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毛泽东在八届七中全会上的谈话，也显现出他和彭德怀两人之间的矛盾、分歧和误解进一步加深。 第九次：1959年8月庐山会议期间提出不再主持军委日常事务 1959年7月2日至8月1日，中共中央在江西庐山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这次会议的原定议题是总结“大跃进”以来的经验教训，调整指标，继续纠正“左”倾错误。7月14日晚，彭德怀针对当时客观存在的一些问题，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被称为“万言书”），谈了自己不便在小组会上谈的想法，陈述了他对1958年以来“左”倾错误及其经验教训的意见。 随着“万言书”问题的日益发酵，毛泽东主持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于7月31日、8月1日批判彭德怀的问题。为此，彭德怀在8月1日的会上说：管军队要党性纯的人，军委应掌握在一个得力同志手上，我下去，提议另一个人去主持日常事务。毛泽东说：“现在不谈此事，还是你干。” 8月2日至16日，在庐山召开了中共八届八中全会。这次会议的重要议题是对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等进行批判。毛泽东在会议期间做了多次讲话，他还谈道：“彭德怀与黄克诚工作改换问题要讨论。”全会通过了《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的错误的决议》等文件，决定撤销彭德怀等人分别担任的国防部部长等职务。对彭德怀，保留了他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以观后效。在中共八届八中全会通过的决议中，明确写入把彭德怀等调离国防工作岗位“是完全必要的”。 1959年9月1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发布命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九次会议的决定，任命林彪为国防部部长，免去彭德怀国防部部长职务。从此，林彪开始主持中共中央军委工作。 责编：王喻 编审：郑国伟 制作：王喻 本文为《党史博览》原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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