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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九十一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文存 2022-07-23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第九十一回阅读碎札

吴营洲

陈经济的“要求”与吴月娘的“浊蠢”
陈经济究竟是被吴月娘“赶出家门”的,还是他“愤然离去”的?两种说辞都有,也很难断定其中一说的对错。但是我看来,当以前者为是。倘若吴月娘不召集一帮媳妇、丫环揍他,他恐也不会“愤然离去”!
陈经济离去(回到自己家)后,吴月娘并没有把西门大姐送过去。这便意味着,吴月娘已不认这个“女婿”了,即已和他断绝关系了。
然而,当陈经济听见薛嫂儿说,西门庆家孙雪娥,被来旺因奸抵盗财物,拐出在外,事发本县官卖,被守备府里买了,朝夕受春梅打骂后,便使薛嫂儿往西门庆家对月娘说:一是“不要大姐”;二是让归还“西门庆在日,收着他父亲寄放许多金银箱笼细软之物”。
书中写道:
这月娘唬的慌了手脚,连忙雇轿子,打发大姐家去。但是大姐床奁箱厨陪嫁之物,教玳安雇人都抬送到陈经济家。
此时的吴月娘,与其说是“唬的慌了手脚”,不如说是“糊涂至极”:陈经济明明说“不要大姐”,她偏偏“打发大姐家去”;陈经济明明让她归还“金银箱笼细软”,她偏是送来些“奁箱厨陪嫁之物”!
“打发大姐家去”,这无疑是将西门大姐往火坑里送,致使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不归还“金银箱笼细软”等,倒是可以理解,就是想“赖掉”啊!她本来就是个“十分财迷”的主,何况现在又没了“经济来源”,更把钱看的至重了。其实,即便是“西门庆在日”,他们也已把这些“金银箱笼细软”视为己有了。
随后,陈经济又跟吴月娘提“要求”,说是“要使女元宵儿”。而“月娘不肯,只把中秋儿打发将来,这经济又不要中秋儿”。——就吴月娘的此举而言,肯定是她的“不对”。这种“不对”,似就不能以一个“愚鲁”论之了。关于这元宵儿与中秋儿,在上一回(第九十回)就已经交代清楚了:
这雪娥房中使女中秋儿,原是大姐使的,因李娇儿房中元宵儿被经济要了,月娘就把中秋儿与了雪娥,把元宵儿扶侍大姐。
既如此,吴月娘为何偏是不肯给元宵儿而是给中秋儿呢?真是有点儿不可理喻。
后来陈经济他娘张氏便向玳安说:“哥哥,你到家顶上你大娘:你家姐儿们多,岂希罕这个使女看守。既是与了大姐房里好一向,你姐夫已是收用过他了,你大娘只顾留怎的?”玳安一面到家,把此话对月娘说了。月娘无言可对,只得把元宵儿打发将来。经济这里收下,满心欢喜,说道:“可怎的也打我这条道儿来?正是:饶你奸似鬼,也吃我洗脚水!”
我感觉吴月娘仅就此事来说,当是“浊蠢”得厉害,乃至是“自取其辱”!
孟玉楼的“奴也吃人哄怕了”
李衙内托媒人陶妈妈上门向孟玉楼求亲。孟玉楼在给西门庆上坟时,曾经远远地打量过李衙内,心里是十分喜欢的,但陶妈妈上门求亲时,她还是问得很仔细。方方面面都问到了。当然都是她至为关心的。待陶妈妈的回答,一概都令她满意后,她才一面唤兰香:“放桌儿,看茶食点心与保山吃。”并道:“保山,你休怪我叮咛盘问。你这媒人们说谎的极多,初时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及到其间,并无一物,奴也吃人哄怕了!”
坦率地说,当我看到孟玉楼的这句“奴也吃人哄怕了”时,真的感到悚然心惊!
她是被谁“哄怕了”?乃至说出如此痛彻心扉的话来!
谁呢?
不用细想,就书中叙述的孟玉楼的个人经历来看,自然是那个当初给孟玉楼介绍西门庆的那个媒婆薛嫂!
孟玉楼一直忌恨着薛嫂当初“哄”她!也一直后悔嫁到了西门府成了“第三房”!尽管她一直不说。
孟玉楼的“好性”与“好命”
在西门庆的妻妾中,或属孟玉楼最“好性”,也最“好命”。她入西门庆宅后,在众妇女间俱各温柔和气,好像和谁都没红过脸,也和潘金莲关系最恰,常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这自然和她的性情有关,或也和她的年龄有关。她比吴月娘都大三岁。
孟玉楼爱嫁李衙内时,月娘看着,但是她房中之物,尽数都教她带去。原旧西门庆在日,把他一张八步彩漆床陪了大姐,月娘就把潘金莲房那张螺钿床赔了他。玉楼教兰香跟他过去,留下小鸾与月娘看哥儿。月娘不肯,说:“你房中丫头,我怎好留下你的?左右哥儿有中秋儿绣春和奶子,也够了。”玉楼止留下一对银回回壶,与哥儿耍子,做一念儿,其余都带过去了。
这与春梅、潘金莲比起来,对照强烈。——吴月娘是让春梅罄身出门的,让潘金莲也是仅仅带了几身衣服被王婆领走的。
孟玉楼最终的命运也好,嫁得李衙内后,夫妻恩爱,后又归李家原籍枣强县去了,得享天年。
以孟玉楼的智商与心机,“玩”李衙内那肯定是小菜一碟。她想好好过日子,就能过上好日子。尽管李衙内“一生风流博浪”,但终归属于“花花公子”性质,肚子里除了“花花肠子”,可能就只剩下囊膪了,而孟玉楼则是见过“大阵仗”“大世面”“大人物”的,“除却巫山不是云”!
孟玉楼的“出嫁”与吴月娘的“大哭”
孟玉楼出嫁时,“月娘守寡出不的门,请大姨送亲”……
孟玉楼出嫁后,“做三日”。吴月娘那日亦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通袖袍儿、百花裙,系蒙金带,坐大轿,来衙中赴席。
两厢对比,令我有些困惑:孟玉楼出嫁时,“月娘守寡出不的门”,待孟玉楼“做三日”,吴月娘怎么就“来衙中赴席”?那她就不是“守寡”了?
书中写道:
吴月娘回家,因见席上花攒锦簇,归到家中,进入后边院落,见静悄悄,无个人接应,想起当初有西门庆在日,姊妹们那样热闹,往人家赴席来家,都来相见说话,一条板凳姊妹们都坐不了。如今并无一个儿了!一面扑着西门庆灵床儿,不觉一阵伤心,放声大哭。
而我忽然觉得,这吴月娘或也不能不哭。其“家破人亡”等等且不说,单是孟玉楼“改嫁”这一点,对她就足够“刺激”的!孟玉楼“改嫁”了,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而她却不能。她也不敢,甚至都不敢想!可她她才三十几岁啊!书中说她得了“善终”,活到了“古稀之年”。可是,这一天天她又是怎样熬过去的?虽然她有些“愚鲁”,有些“浊蠢”,可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就正常的人性而言,倘若说她不歆羡孟玉楼、不大哭自己,或是不正常了!
玉簪儿的“被丑化”抑或“被作践”
玉簪儿原来李衙内先头娘子丢下的大丫头,约三十年纪,实际身份当是李衙内“侍妾”。
我不明白,兰陵笑笑生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人极力“丑化”。
在兰陵笑笑生笔下,玉簪儿的一切都是“丑”的。从长相,到衣着,到做派,乃至性情等等,都是“丑”的,不招人待见的,人见人嫌的。
兰陵笑笑生为何会如此“丑化”,乃至“作践”这样一个人?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玉簪儿除了长得丑点儿,年纪大点儿(她比孟玉楼小好几岁),不会打扮,不懂审美,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儿外,所有的诉求或心愿都是极正常极合理的!
不过客观地说,在这世上,似玉簪儿这样的人的确有。兰陵笑笑生也许是想特意展示一下这类人。也许,他曾受到过这类人的“伤害”。不然的话,他怎会把她描写的如此不堪,乃至恣意“作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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