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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文骅回忆录(4)——百色风暴风云突变

 兰州家长 2022-07-24 发布于甘肃

“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大革命失败后,以蒋介石为首的新军阀集团掌握了中央政权,但各派新军阀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

1929 年春,爆发了蒋桂之间的军阀战争。蒋介石利用桂系内部矛盾,策动桂军前线指挥官师长李明瑞于武汉倒戈,进入广西。这场战争遂以桂系军阀的失败而告终。同年6 月,蒋介石委任广西籍军人俞作柏、李明瑞为广西省政府主席和广西编遣特派员(后改为第四编遣分区主任)。这一政局的变化,给广西革命带来了有利的转机。

俞作柏是新桂系元老之一,受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的排斥,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曾担任国民党广西省党部农民部长、省政府农工厅长兼国民党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一分校(又称黄埔南宁军校)校长,深受中共和工农运动的影响,倾向革命。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时,他被桂系军阀政府通缉并查封家产,被迫退居香港。李明瑞是俞作柏的亲表弟,曾任国民革命军第7 军旅长、师长,参加北伐战争,屡立战功,有“虎将”之称。他也遭受桂系军阀李宗仁等人的排斥,积愤不平,早就想摆脱桂系的羁绊,故在蒋桂战争中,与俞作柏一起,借助蒋介石的刀子,击败了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为首的桂系军阀集团,于同年7 月率部进占南宁,掌握了广西军政大权。

俞作柏、李明瑞主政后,要求中共派干部协助其工作,以便建立一个独立于蒋介石和桂系军阀集团之外的、类似北伐战争前广东革命政府那样的新政权。当时,中共中央和中共广东省委利用这一有利时机,先后派遣了龚楚(化名龚鹤村,后叛变)、邓小平(化名邓斌)、贺昌、张云逸、陈豪人(又名陈导民)、叶季壮、龚饮冰(又名龚仁)、徐冠英(又名徐开先)、石迟锋、史书元(又名史遽然)、何世昌、宛旦平、袁任远、许进、许卓、李谦、胡斌、冯达飞、李朴、袁振武(又名袁也烈)、余惠、沈静斋、李干辉、阎伯英、章健、李显、王展、张翼(后叛变)、杨茂、云广英、王逸(后被开除党籍)、林礼等40 多名在大革命遗留下来的有丰富政治、军事工作经验的干部,通过各种渠道,陆续进入广西。

他们与原先在广西工作的雷经天、俞作豫、韦拔群、陈洪涛等同志一起,开展革命工作,由中共中央代表邓小平负责统一领导。邓小平同志通过中共党员俞作豫与俞、李的关系(俞作豫是俞作柏的胞弟、李明瑞的表弟),做俞作柏、李明瑞等上层人物的统战工作,帮助他们整顿和培训部队,共筹反蒋、反桂系军阀的大计,又趁机开展兵运工作和发展革命武装力量。

经过邓小平等同志的细致工作和内部活动,使俞、李与中共建立了较好的合作关系,同意接纳、安排中共派来的一批干部到其军政部门任职;同意开放工农运动,释放政治犯,启用罗少彦、岑伯英、陈可福、陈可夫、张震球、陈漫远等中共党员干部和革命青年到省和县有关部门工作。从此,广西局势为之一振,各地的工农革命运动又蓬勃开展起来。

俞作柏、李明瑞非常重视扩建军队,邓小平等便趁机向俞、李建议,开办以培养部队初级军官为目标的广西教导总队,并活动由徐开先和张云逸分别担任总队长和副总队长。该总队设3 个营9 个连,共有学员约1000 人。党组织选送100 多名优秀青年,安插到教导总队当干部或学员。

9 个连的干部都是共产党员。排长也是挑选学员中思想进步的人来担任。各连队都建立了党的秘密组织。仅两个月时间,就发展了300 多名党员。该教导总队,名义上是训练军官,实际上是中共为改造旧军队、建立革命武装而培养干部。由于加强对学员的政治宣传教育,向他们灌输革命思想,使学员的思想政治觉悟迅速提高,结业后分配到各部队去,成为改造旧军队的骨干力量。

通过党的内部活动,推荐张云逸、俞作豫分别担任驻南宁的广西省政府警备第4、第5 大队长。这两个大队是李明瑞回广西后收编一些土匪、民团和散兵游勇组成的,成分复杂,纪律性差,没有战斗力。张云逸、俞作豫等便按照党组织的部署,以合法的身份,对这两支部队进行改造工作。

首先在士兵中进行革命民主教育,提高他们的政治觉悟。在此基础上,发动士兵起来揭发反动军官克扣军饷和打骂、虐待士兵的罪行,果断撤换一批反动军官,另派中共党员干部去顶代。同时,吸收一批工人、农民、进步学生参加部队,增加部队中的工农成分比重,使这两支部队面貌一新,其领导权基本掌握在中共手里。

一天,我听到南宁来了新部队,狱中的罗少彦、岑伯英(《革命之花》杂志工作人员)等同志获得释放,并被安排在南宁的广西军官学校任政治教官,非常高兴,立即与刚出狱的原广西农讲所学员黄奇彦一起,到军校找罗少彦。他和岑伯英热情接待我们,我俩要求到广西军校学习,以掌握武装斗争本领。他们答应把我们的情况和要求向党组织反映。过了两天,经组织同意和罗少彦、岑伯英介绍,我俩便于7 月中下旬,考入了广西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分校)校长由李明瑞兼任。

对李明瑞的名字,我早就听说过,知道他能征善战,是北伐军赫赫有名的“虎将”。回想过去自己是个文学生,被捕入狱,束手无策。现在,我是“虎将”的武学生,将会学到更多的军事本领,日后带兵,国民党还能随便捉我?因此,我俩高兴地跑到军校报到。

该校位于南宁南门外旧飞机场的广西教导总队西边,与教导总队只隔一个大操场。学校刚成立,学员有200 多人,还有继续入校的。开始设两个班,第一班学员是连排长,第二班是青年学生,后还扩大若干班,我和黄奇彦被分配在第二班。

我五哥文骢见我入军校学习,很羡慕,也想进军校学习。我便去找罗少彦商量。他问了我五哥的情况,我说,他在旧军队混了几年,当排长,混不出什么名堂,后生病,流落梧州,是父亲寄钱去才回来,其思想倾向进步,就介绍他入军校,以给他一次学习改造和参加革命活动的机会。罗少彦听后表示同意。过几天,五哥被批准入军校学习,因他原是军官,故分配在第一班里。

军校毕业后,他到李宗仁部队当连长,人家把他看成是李明瑞的人,一直不被重用。连长干了十几年,直到1949 年才升为代理团长。解放战争后期,他随队伍逃入越南,后来去了台湾。也许由于我的关系吧,国民党不用他,后来让他退伍了。为维持生计,他办过鸡场,摆摊卖过童装。1992 年他回广西定居,翌年在家乡去世。他身为旧军人,爱国之心和道德意识比较强,几十年一人在外,一直没有再婚,他生前立下遗嘱决定把自己的大半积蓄捐献给家乡的亭子小学校。

同年8 月中旬,随着各地农民运动的蓬勃发展,广西省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在南宁召开。会议决定成立广西农协会筹备处,选举雷经天、韦拔群、陈洪涛等11 人为执行委员。大会还决定出版《广西农民》三日刊,这个刊物实际上为中共广西党组织的机关刊物。会议期间,经党组织安排,俞作柏会见了右江地区农民运动领袖韦拔群,并同意成立“右江护商大队”,拨给东兰、凤山地区农军一个营的武器装备,训练农军。

会后,中共推荐了一批共产党员和革命青年,由俞作柏委任为右江和左江地区各县县长或农运特派员,进一步推动左右江地区农民运动的蓬勃发展。

同年9 月10 日至14 日,邓小平和贺昌同志指导广西特委,在南宁津头村秘密召开中共广西第一次代表大会,通过《广西党的政治任务决议案》,提出了“深入土地革命宣传和行动”、“准备武装暴动夺取政权”的正确主张,对后来举行百色起义、龙州起义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党代会结束后不久,汪精卫派薛岳到南宁游说俞、李与广东军阀张发奎联合反蒋。俞、李迫于形势,决定参加反蒋战争。俞任讨蒋南路总司令,李任副总司令。邓小平等人得到这一消息时,立即与其他负责同志进行了研究,认为俞、李掌握广西政权只有3 个多月,立足未稳,加上其部队内部复杂,仓促出兵,必然失败。因此决定:一方面劝说俞、李不要出兵参加军阀混战;另方面,做好应变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不利局面,以便使我党掌握的武装部队,随时撤离南宁,到农民运动基础较好的左、右江地区建立革命根据地。

根据这个决定,中共广西特委对左右江地区的工作进行了部署,并派出一批党员干部建立和加强地方党的领导,为战略转移做准备。

俞、李不听中共的善意劝告,于10 月1 日在南宁举行反蒋誓师大会,会后即出兵广东,进攻亲蒋的广东军阀陈济棠。

中共以广西教导总队和广西警备第4、第5 大队未训练好,后方需要保卫为理由,向俞、李建议让这些部队和军校学员留守南宁,俞、李同意这一建议,并同意由张云逸担任南宁警备司令。

几天后的一天下午,李明瑞骑着一匹白马来到我们军校。军校的全体人员集合在操场上,李明瑞下马走到队伍前面,这是军校开学以来他到军校的唯一一次讲话。他中等身材, 30 岁出头的年纪,结实而健壮,是个相当标准的军官。他讲起话来,一口广西官话,声音洪亮、有力。他历数了蒋介石的罪状,说他把北伐战争的胜利果实归之于己,贪天下之功为己有,是独夫国贼,号召我们要好好团结起来,若每人毕业后能带一个连的兵,那就可以打垮蒋介石,打遍全中国。他说完便骑马走了。

我听了他的讲话后想:为什么他在讲话中不说一句勉励我们学习的话?

难道军校要停办,要拉我们学员上前线?

南宁的风声一天天吃紧。听说李明瑞在军校讲完话后便上前线指挥去了。原来,他这次讲话是向我们作告别的。

不出中共所料,俞、李的讨蒋部队尚未走出广西,他的16 师师长吕焕炎、57 师师长杨腾辉和15 师44 旅旅长黄权都被蒋介石重金收买后倒戈投蒋,俞、李只好带几个随从仓皇逃回南宁。

俞、李反蒋失败的消息传到南宁后,在教导总队里掀起一场风波。听说讨蒋的部队已倒戈,部分从部队来的学员闹着要回原部队去。由于有些坏分子从中煽动,弄得人心浮动。

一天夜里,教导总队的电闸被拉断,顿时枪声大作。总队中一些反动分子起哄闹事。事发后,张云逸闻讯赶到教导总队平息骚动,稳定局势。

当晚,他把各支部书记和委员找到一起开会,决定在教导总队中开展一场投向革命还是脱离革命的说理斗争。第二天,学员分组开会,各小组都有党员参加。会上,用事实揭露投蒋分子的反动本质和可耻行为,使他们在群众中孤立起来。同时,向广大学员指明革命光明前途。经过一天争论,使大部分学员分清了是非,消除了顾虑,表示站到革命方面来。

当天下午,张云逸把全体学员集合起来讲话:

“革命是光荣的,反革命是可耻的。每一个人都要认清形势,对自己的命运和要走的道路作出慎重的抉择。我们革命队伍是由有觉悟的人组成的,来去自愿。现在,南宁已不能停留,凡是愿意跟总队部到右江地区干革命的,站到这边来,要离队的,站到那一边!”张云逸的话音刚落,大部分学员纷纷拥到继续干革命这一边;少数反动军官、兵痞、坏分子到离队的那一边;还有一些人犹豫不定站在中间,许多党员和进步学员就朝他们喊话宣传。那些犹豫的人,又陆续站到革命队伍这边来。最后查点人数,愿意到右江干革命的有500 多人,要离队的只有百人左右。南宁局势的变化和广西教导总队发生的骚乱,在我们军校学员中有很大的震动和影响。学校的训练已不正常。

我觉得形势的发展,自己的军校生活可能要结束了,今后工作,只好等待组织的安排。

这时,亲蒋的广东军阀陈济棠,按照蒋介石的命令,派香翰屏、余汉谋、蔡廷锴3 个师逼近南宁。中共广西特委在此关键时刻,当机立断,决定把党在南宁掌握的广西警备第4、第5 大队和广西教导总队这3 支队伍撤离南宁,挺进右江和左江地区。

1929 年10 月13 日是星期天,学校放假,我同好友黄奇彦一起回到我家,晚饭后,我俩启程返校。到了“洋关”,已近黄昏,邕江沿岸,景色如故,可行人脸上隐隐约约带着惊恐不安的神情。堤上,见有很多部队和满载军火的车辆开赴码头。一群工会会员和农会会员也走向码头,协助部队把汽车上的军械弹药搬上汽船。看样子,驻守南宁的部队要撤离了!

我俩顿时一愣,不知究竟。过一会碰到码头边站着军人装束的陈叔度,旁边还站有他的夫人邓仲琴、弟弟陈可禄、妹妹陈佩珩。陈叔度是俞作柏的少校秘书,又是我家的亲戚(他的夫人是我姐夫的妹妹), 1927 年5 月,他在南宁军校与我同一天被捕,同牢难友,俞、李主桂后他才被释放、启用。

我们彼此熟悉,因此,我和黄奇彦立即下去找他,问:“你们走么?”

“是的,走啦!”陈叔度点着头。

“去哪里?”

“百色!”他很兴奋,眼里放着亮光。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焦急地问。

“来不及啦!”

“我们也去百色!”我俩马上表态,并请他帮忙。

在当时的脑海中,只有从军革命,别无他路。“我无权决定。”他瞅着我们,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们更为焦急,再三请求说:“有这个好机会,不让我们去搞武装斗争,将来敌人来了,我们不是又要被捕、杀害?”他看我俩着急的样子,沉思了一下说:“有个办法:现有大卡车去西乡塘拉东西,我给你们写个条子,你们带此条子乘车到西乡塘找警备第4 大队长张云逸,看他是否收留你们。”

他说完立即给我们写了介绍信,并派人送我们上车,还给我们几元钱。

我们在西乡塘找到了广西警备第4 大队长张云逸同志。张云逸是一个30多岁的军官,留着一小撮胡子。他看过信后,扬起眉瞅瞅我们两人,笑眯眯地操着海南口音说:“你们都是大革命时期的共青团员、同坐过监牢吧?”

“是的。”我俩高兴地回答。

张大队长又问:“你俩又是军校李明瑞的学生吧?”

我俩又点点头。

张大队长站起来拍拍我们的肩膀,说:“好吧!你们在大革命时期就加入了团组织,经受了大革命的锻炼,很难得,欢迎你们来4 大队工作。现在任命你俩为中尉副官,快到大队部副官处报到吧!”

我们一听,真是高兴,立即到了副官处向刘健处长报到。他给我们发了军衔、胸章。这样,我来不及回家告诉父母,也来不及回军校告诉我五哥和取行李,便随4 大队去了百色。

第二天早上,张云逸大队长骑着一匹黑马,率警备第4 大队和教导总队向百色方向挺进,我和黄奇彦也随第4 大队出发。我俩的任务是负责押解现洋,共有十几个挑夫,每人挑500 块现洋。大队部考虑我俩任务较重,年纪较小,各配一匹马给我们。大约走了三四天时间,经隆安到达平马,顺利完成任务。

在此同时,邓小平等带领警卫部队和地方机关干部,指挥装满武器弹药的军械船,溯右江而上,经平马到达百色。

在我们第4 大队撤离南宁的前一天,俞作豫率领广西警备第5 大队挺进左江地区的龙州。俞作柏经越南到了香港,李明瑞则留在龙州,后参加了革命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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