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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丘北壮族吊丧习俗的巨变

 普者黑风情 2022-07-24 发布于上海
去年十月,我回丘北县官寨乡丫勒老家探亲期间,恰好碰到小妹近90岁的婆婆去世,便与家人一起到相距约8公里的布冲村去吊丧。在此过程中,我目睹了老家千百年来流传下的吊丧习俗变化,详细询问了近年家乡实施殡葬改革后丧葬活动正在发生的历史性变革,所见所闻使我受触动。

在老家壮族村寨里,当某个家庭(以下称“主家”)的后家(指妻子家,俗称娘家)或女婿家有老人去世需前去吊丧时,按老规矩,要请五服以内的族人,每家派出一人参与。所谓吊丧,又称吊孝或吊祭,指的是亲戚、朋友亲自或遣人前往祭奠死者并慰问家属的一种行为。“吊丧”一词在城市也是有人使用的。

若是在十年以前,赴丧前,主家要准备好给丧家用的
祭奠用白色布料和米制祭品。制祭品包括蒸糯米舂成糍粑后做成的圆形大块粑粑,以及以香米舂成粘团后用手捏成的微型马、牛、羊等动物。有条件的人家往往还会准备一只活羊。赴丧时,主家要带好上述祭祀用物品,牵上。而无论是主家人还是同去的族人,都要按礼尚往来规矩,各自带好一定数额的随礼金。如今,祭品的货币化和商品化盛行,上述由主家准备的传统祭祀用物品中,除了祭奠用白布外,其他已基本不再使用,而改为从商场上购买一两个价值不是很高但适用于农村的非棉制品被褥包裹。

过去,人们到外村赴丧都是以徒步方式到达。主家会掐好出发时辰,然后组织赴丧的族人一起出发,并赶在快天黑时到达丧家。这几年,家乡已村村通公路,有私家车的人家日益增。因此,人们现在到外村赴丧几乎都是乘车前往。

这次由我弟弟家作为主家的赴丧,应同去的五服以内族人共有16户,有人家在省外打工无法赶回来,实际参加赴丧人数只有12人。

赴丧这天,天气晴朗。因丫勒距布冲村不远,而晚上丧宴估计会在下午6点举行,我们一行人下午4点多才分乘三辆小车,前往位于村公路岔至布冲村路口的龙河村汇合。龙河村布冲村尚有一公里多,当我们汇合点时,发现同赴本次丧家的其他村子客人,几乎也是赶在这个时点到达此处。先到达的客人,担心布冲村小,入村道路又狭窄,不好汇车和停车,都龙河村岔口附近路边的空地上找停车处。我们只好也照模学样,停好车后,夹在步行的队伍中,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虽已是秋末时节,但在阳光照射下,步行在前往布冲村的这一段山村道路上,浑身感到燥热难受。我们缓步前行,看到前后行进的队伍中,一些男性手上提着作为祭品的被褥包裹或准备到村口燃放的鞭炮,还有人肩上扛着送给死者的引魂幡杆,杆上吊着五六个红色的艳丽灯笼。我感到纳闷,这不是汉族丧礼上才用的祭祀物品吗?一问才知,现在的壮族丧礼中,赴丧客人也开始流行给死者送这种引魂幡杆了。

更让我吃惊的是,走在路上的客人队伍中,有许多年轻女性,上下装都身着同一色的大红或大黄、大绿的民族服饰,这种装扮在过去是没有的。同行人解释道,如今在红白丧事中,一些女性就喜欢这样穿着打扮,以吸引众人目光。我知道,按壮族丧礼习俗,当天下午丧家会举行一场整个家族人共同参与的隆重堂祭仪式,仪式中死者儿孙辈的媳妇们须身着结婚时的盛装,但以往赴丧男女客人的穿着都较为普通。如今赴丧的年轻女性身着如此艳丽的服饰,给以白色为基调的丧事活动增添了一道亮丽的色彩,使人有一种丧事喜办的感觉。

到了布冲村村口,在小妹家门口附近响起的鞭炮声连续不断,这是前面赴丧的客人队伍正在进入她家中,祭典故去的老人。小妹夫上面有一个哥哥,其父亲三十多年前去世后,老母亲每年由两家人轮流照顾。最后几年,因母亲年岁较大,无论轮到谁家照顾,都要留下一人服侍老人。这一年刚好轮到小妹家,小妹一人从年初起就一个人在家中服侍婆婆到去世。因此,灵堂也就设在她家堂屋内。我们随着密集起来的吊丧客人队伍,停停,向小妹家走去


我们这群人到达小妹家门口附近时,只见附近小道上挤满了人群,路边一侧支起的一排正在煮丧宴食品的大铁锅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站在铁锅旁的男厨师们正在忙着用大碗分装各种菜肴,年轻的男托盘手们,则忙着配菜、端盘……分散安排在左邻右舍家中的客人,有的正在用餐,有的围在桌旁等待上菜。


轮到我们这批客人进入小妹家院子时,按事先安排由一位男青年在队伍后面燃放鞭炮,其他人则顺次走进堂屋内的灵堂。只见孝子们正按传统礼义,披麻戴孝俯首在灵堂内棺木两侧迎接吊丧客人。我们一行人进入灵堂内,将祭奠白放在灵桌上,然后向死者灵柩行三次跪拜礼,再将一直俯地的孝子们一一扶起,吊丧仪式即结束 。

做完吊丧仪式,大家即到设在院子内一侧的祭账处,随份子礼金。各家所随的礼金数额不等,由各自决定,有的人家要参照之前自家有丧事时,丧家人作为赴丧客人所随的礼金数额。此时,因特殊原因不能赴本次丧的人家,也会委托他人代为其随礼金。


待众人全部随完礼金记好账后,天仍大亮,小妹随即招呼我们上她家楼厅就座。按习俗,晚上丧宴的安排我们作为死者媳妇的后家人,在她家楼上就餐;与死者同辈的后家人,须在楼下堂屋灵堂内就餐。我们上了楼,看到那里早已摆好两桌碗筷和酒水饮料。一行人刚坐好,负责上菜的人即端着托盘抬来菜品说摆好。大家经过一路奔波,又走了一段较长的路,此时,肚子已饿,菜一放好,便急不可待地吃了起来。我看了桌上的菜品,其数量和质量也是以前的丧宴中所不及的,现在的农村生活条件确实已经今非昔比。


在过去,按传统习俗,外地前来吊丧的客人,宴结束后,当晚就在丧家族人指定的户人家中过夜。次日上午出殡时,客人们都会和本村人一起,为出殡队伍送行至路祭地点。直至中午丧宴结束才又统一返程。

然而,现在情况变了。客人们都是坐车前往吊丧,客人用完晚上丧宴后,除了与死者同辈的后家人和死者的女婿家人需要留下过夜,以便在当夜和次日凌晨出殡时配合丧家人做一些丧礼仪式外,其他客人都在当晚即返回。也因此,现在的晚上丧宴活动一般都会在天黑以前完成,以方便客人离去

在进餐过程中,夫简短给我介绍了次日出殡的安排情况:殡葬改革推行后,现在的做法是,灵柩已不用棺木,而改用县里殡仪馆提供的玻璃棺材。出殡后灵柩按习俗抬至路祭点停,举行完路祭仪式,即由殡仪馆的专车直接将柩拉去火化,之后家人将骨灰盒直接送到墓地安葬。

我顺便问他布麽的三场亡魂超度活动,现在如何做,布麽吟诵的麽经,与过去土葬时相比是否有所不同。他说从其他做过丧事活动人家的情况来看,布麽的法事活动安排没有变化,但无人关心具体环节,因此布麽吟诵的麽经有无变化不得而知。此外,我还问到次日出殡时,过去一样以一只公鸡作为死者引魂生灵随灵柩、骨灰到墓地。他说,还是一样,只是这只鸡明天要到县殡仪馆转一圈,再随骨灰盒一起到墓地,之后再带回家一直养到今年大年三十烧死者灵位牌时才杀掉。

最后,妹夫特地说,明日一早县殡仪馆的专用车会提前开到路祭地点等候。届时,跟随殡仪车护送去火化的人都是他们几个孝子孝女和媳妇女婿,我们作为后家人不参与,叫我回去后次日不用再来了。听完他的一番话,我对当前县里推行殡葬改革后,老家的丧葬活动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整个丧晚宴活动大约花了四十多分钟。当大家酒足饭饱时,天渐渐暗了下来。我们急忙下楼,向小妹夫妇道别,即启程返回。让我没想到的是,当经过他们旁的一户人家时,看到与我们同一大家族的丫勒另一分支族人,共10多人也正在这家人的院子里用餐。大家相互打过招呼,我们便匆匆赶路。一问才知他们是作为死者几个女婿中的其中一个女婿家人前来吊丧的。我突然想起,妹夫家上一辈和他这一辈人的姑娘较多,再加上他们兄弟俩及其已成婚的子女后家人或婆家人,前来吊丧的客人多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很快就走到停车处,开车返回到丫勒家中时,天刚黑尽。

在回程途中,我一直在回味着当天赴丧过程中所感触到的两个重大变化。一是祭品的货币化和商品化。传统的以稻米制品和活羊做祭品的方式已不复存在,代之的是被褥包裹等可周转作礼品使用或变现的商品,外加随礼金即可。应该说,这种变化与市场化相适应,有经济意义。二是赴丧的车辆化和赶场化。现在人们赴丧都以车代步,当日出发较晚,到丧家后祭奠好死者、用完晚上丧宴,持续时间不长,晚上即返回家中,赶场的意味浓厚。这种变化,反映出老家如今的社会发展与经济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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