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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名作】 刘政|宁州八景今安在(连载)(四)

 新用户98917666 2022-07-24 发布于甘肃

刘政,甘肃庆阳人,生于1958年,庆阳师专中文系毕业,现任政协宁县委员会主席。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庆阳市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出版散文集《岁月的背影》,2011年出版散文集《井坳》,2015年出版散文集《泥阳笔记》。冰心散文奖、黄河文学奖、梦阳文艺奖获得者。

刘政|宁州八景今安在(连载)(四)

最爱金泉崖畔涌

“最爱金泉崖畔涌”,王忠先生吟咏的金泉,明嘉靖年间的《庆阳府志》和清乾隆年间的《甘肃通志》都有载。《庆阳府志》云:“金沙涌泉,在州城南李思齐城山麓,泉流若涌,清澄淀彻。其汀有沙,光明映日,人疑其为金,好奇者亦趁时寻赏,以为地之胜云。”《甘肃通志》记:“金沙泉,在州南一里。沙色如金,有泉悬崖而下,入九龙河。”按两志记载,金泉应该在南山周围,但我几年间数次登临寻找,却从未见到金泉的影子。

今年4月20日上午,我又一次来到南山脚下。一位在菜园里正玩弄菜架的老者抬头问我:“你寻啥哩?”我说:“对不起,打扰了,随便转转。”老者客气地站起来说:“我认识你哩,你不就是刘某某吗,你来我们这里,肯定不是闲逛,走,进去喝口水吧!”我也觉得这位慈祥而客气的老人有些似曾相识。我给老者递过去一支烟说:“不瞒您说,我还真想在你们这里寻到一样东西。”老者说:“你在寻找一股水!”我觉得非常惊奇:“您是怎么知道的?”老者呵呵笑道:“今早上喜鹊在我的门楼前叫了三声,从东山豁口透过来的朝霞正好照在我门前的桐树稍上,我知道必有贵人来。我看你迷茫却不忧愁,焦急却不烦躁,一脸水相,肯定是来找水。”我在心中纳闷,怎么还有这等高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遇见这样一位知音,我感到欣然无比。我在老者的引导下,走上不怎么陡的百米多长的土坡,土坡的上面有几户人家。沿者这些人家门前的路向南走,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上栽着密密麻麻的松树。沿着松林里的一条小路走不多远,眼前出现一方上了锁的石头井盖。老者说:“这就是金沙涌泉。”这就是金沙涌泉吗?不是在崖畔喷涌吗?不是还有光明映日的金沙吗?老者看我一脸疑惑,就给我介绍说,泉子原来在崖底下,供他们村子百多户人家吃水。后来水位下降,每天只能出十来担水。再后来水量更小,在崖下汲取也不方便,他们就在两米多深的地下,引了一条通道到这里,用石头做成一眼水井,边蓄边取。现在每天只采得三两担,仅供他们几户人家饮用。

说着,老者打开井盖,吊上来不大的一桶,透明清冽,凉气沁人。还遣人拿来两只饮料瓶子,灌了两瓶嘱我带上回去尝一尝。老者说,这里是以前的庙院,不仅崖下的几眼窑洞里供奉着神像,院子里也建有雕梁画栋的庙宇,咱们刚进来的那地方有一座石牌坊,南面那里有一座戏楼,可以说就是一个庙宇群。解放战争前夕,国民党军占着东山的古城,解放军的地下工作人员就潜伏在庙宇里,昼伏夜出,最终解放了东山。文革前庙院的建筑还基本完好,到文革后就基本拆完了。后来县上安排绿化四山,他们就将庙院平整后栽上了松树。老者领上我来到平地的最南头,指着面前的山坡说,以前山上建有很多寺院,寺院里住着很多高僧,香火很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往那沟渠里看了看,看不见什么庙宇的痕迹。沟里的树木非常茂盛,一些柏树几乎就生长在很陡很陡的悬崖上。面前的高大的刺槐上,叶子还没有长出来,几只红嘴白肚蓝身,个头不大尾巴很长的鸟儿,似乎有什么喜事,欢快地逐来逐去。隔沟的树林里,传来一种怪怪的鸟叫,酷似一声声老人的呻吟。汩汩的九龙河就在我们的脚下,不慌不忙地流来,又不慌不忙地流去。

什么是沧海桑田,什么是岁月流变!我在感叹、遗恨和失落中与老者作别。回到单位,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沏茶,我想以最亲切的方式品尝历史,品尝岁月。我先沏了一壶铁观音,惊了我一跳,茶汤比平时黄了许多,茶味除比平时醇厚外,后味还多了一种甜香。我怕我的感受有误,又沏了一壶龙井,龙井果然嫩绿中平添了黄亮,比平时涩味更重,清气更张。我叫来几位同事品尝,惊得大家唏嘘不已。这时我方才悟到,“好奇者亦趁时寻赏,以为地之胜云”,金沙泉绝不是单以形胜,她的名气来源于她的清醇,来源于她其它泉水无法代替的甜香。我一定要叮嘱老者的后代们保护好这眼泉,叮嘱他们兴办一所茶馆,让远朋近友都来尝尝这神奇的泉水,让大家记住,宁州古城曾有一眼金沙涌泉。

关亭夜月挂天涯

“关亭夜月挂天涯”,王忠先生吟咏的关亭之“关”,到底是关公之“关”,还是边关之“关”呢,考证起开来颇费周折。根据几部现存的能够找到的《宁州志》和相关资料记载,古宁州曾有几处古关,又曾在几个地方建有关帝庙,这关亭到底是古关之亭还是关公庙之亭呢?

先说古关,宁县城本身就是在“关”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是由一个军事要冲逐步演化为一个区域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上古时期,周先祖公刘在宁县周围广大的地区教民稼穑,推广中国最早的农耕文明,但他把部落的所在地选在宁县城北山的庙咀坪,正是看中了北山的三面临水易守难攻的战术价值。春秋战国时期的义渠戎国,拥有陇右的广大地区,之所以能和强秦抗衡200多年,除过他们有长于骑射骁勇善战的骑兵外,还因为他们也把国都选在易守难攻的庙咀坪。秦统一六国后,在今宁县地区设立北地郡,秦更加看重宁县城的战略价值,派大将军蒙恬驻守宁县城,并修筑长城。西汉建立以后,宁县城更成为汉政权向北防御匈奴的战略要地。北山之巅至今可见安定古关遗址,实不知何代所建,何人所废。《宁州志》说她“拒夷狄、镶边陲、蔽京畿”,也不知是谁作出的历史评价。唐宋以后,宁州城战略防御的范围,逐渐向北山的外围拓展,就是向西山、南山和东山拓展。2004年我们去东山右边的一座山包上植树,我发现了一处仿佛故关遗址的残迹,回来后请教了一下有关专家,果然没错。据县博物馆的同志介绍,西山的马家坪也有几乎同样的遗址。东山山腰有一片比较开阔的坪地,名曰点将台,相传为唐时大将军郭子义点将出征的地方。南山顶上又有著名的关城遗址李思齐城,相传为元大将军李思齐所筑。明清以后,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以及官僚体制的膨胀,小小的北山已经容不下越来越多的人口,州城又由北山迁往东山,关的位置及性质也出现了新的变化,至今宁县城的人们习惯把东山脚下古城墙之外的区域称作关里,可见关又由山巅走向了了河边。王忠先生吟咏的关亭如果是故关之亭,她到底是哪个故关之亭呢!

再说关公庙。关公在由忠义之人向正义之神转化的两千多年间,他的魂魄始终在宁州大地上游荡。在一个个暗无天日,官场腐败,强盗横行,饿殣枕道的黑暗岁月,关公的精神和灵魂,无疑成为宁州人民的精神期盼。据现在所能找到的《庆阳府志》、《宁州志》等资料记载,在宁州城至少四个地方先后建有关公庙,一个是在南山山腰的南山寺寺庙集中区,一个是在东山的普照寺附近,一个是在西山脚下的水磨沟沟口,一个是在北山的狄梁公庙偏旁。但到底哪个关公庙有亭子,哪个关公庙无亭子,确实难考。至于王忠先生是登上哪个庙亭看的明月,就更无从知晓。我曾经和当地的几位文物工作者和历史学者讨论,大家多认为明嘉靖年间的关公庙应该在东山,东山的公关庙距城门楼辑宁楼约五十余步,嘉靖间应该香火正盛,应该是王忠登亭赏月的最佳选择。也有学者认为,嘉靖间州城迁到东山后,北山才成了真正的神山和文物古迹集中区,王忠先生登上的应该是高远凌空、视线开阔的北山庙亭,既然是吟咏名胜,就不应该考虑就近的原因。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在南山或者水磨沟沟口。但历史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更不容许我们去猜测或猜想。

几年间,在多少个更阑夜静之时,我像电影古装剧里的演员,在县城的多个方位面对天上的明月揣摩王忠当年的心思。我想重要的不是故关之亭还是关公庙之亭,而是那轮明月,那轮没有二氧化碳遮蔽和工业废气阻隔的明月。那轮明净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映照着王忠和他脚下的宁州古城,她是那样安详,那样纯洁,那样亲切,那样无忧无虑,那样意味深长。关亭旁边应该还有几颗古树,栖息在树丫上的飞鸟,虽然没有像王忠先生一样略带几分醉意,但也被那轮圆月照得没有睡意,叽叽喳喳地惊叹着明月的靓丽和古城的幽静。

从2011年以来,县城以打造历史文化名城和生态宜居家园为目标,着手恢复昔日宁州古城的韵味。在金人冢上建造的金冢亭,古色古香,玲珑可爱,悠悠的宁江从亭子的旁边流过,洒下一路涟漪。在东山之巅建造的紫云阁,明清风韵,富丽堂皇,象征着紫气东来,幸福安康。在北山安定故关旧址建造的文渊阁,仿唐气韵,磅礴大气,浑然天成,和狄公祠、九龙柱一脉相承,尽显龙脉之风流。在西山公园建造的连心亭,红瓦玉柱,俏丽醒目,隐喻着政府和市民心连心的和谐美满。在湖心岛建造的湖心亭,雕梁画柱,婀娜窈窕,和碧碧湖水相映成趣。在南山李思齐城附近修建的关公亭也已动工多时,精雕细刻,指日可成。无论你登上那座亭子眺望,县城美景尽收眼底,使人禁不住感叹岁月轮回,沧桑巨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倘若王忠先生能够复活,登上今日之亭,面对昔日之月,眼前之景,心中之情,道得夫?道不得!

 2013年5月至2014年元月于 宁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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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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