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什刹海街道办事处在小石碑胡同改造一所四合院,基坑挖到地下约8米深,这为我们了解什刹海北岸的变迁提供了绝好的机会。我们在街道办事处的支持下,对四合院工地的古湖泊遗迹进行了考察。 小石碑胡同的四合院工地不大,但考察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工地需要将挖出的土运出城外,但运土车辆受到严格管理,何时能运,运多少车,需要管理部门的批准,就连工程负责人也很难提早知道。 所以它每次挖掘的土方量不多,施工时间也难以把握。要想采集剖面样本,去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仅仅为了搞清楚工地基坑西壁60米长的一段剖面,我就去了20多次。因为这60米长的剖面竟然要分15次挖掘,每次只挖出1.5米深、20米长的一段剖面。 根据工程要求,每次挖完土后,需要对坑壁进行加固处理,打上锚链,抹上水泥,把坑壁保护起来。因此剖面显露的时间一般只有一两天,少的时候只有数小时,此后就被水泥糊住,再也看不到了。 我们要完整地记录下60米长,7~8米高的坑壁剖面,至少需要去15次。可是我们无法把握施工的具体时间,只能多跑几趟冤枉路,碰碰运气。这就是一处小小的工地,需要跑二十六七次的原因。 为了不耽误学生的学习时间,跑工地的事主要由我来做,等到确定下采集剖面的位置后,再叫上学生一起采集。 全新世时期永定河在北京平原区留下多条故道,古高梁河故道是其中的一条。它纵贯北京老城中心区域,今天北京城内的积水潭、后海、什刹海、北海、中海、南海就是在这条故道中形成的湖泊。 此次考察的主要目的,是要了解什刹海北岸的早期变迁,确定此处元代湖岸的位置。 关于什刹海的成湖年代,一部分研究者认为应在魏晋时期,是西晋元康五年(295)古永定河洪水暴发的产物,唐代或已称为“海子”。 一部分学者推测其形成于唐代以后。如《什刹海志》认为:“什刹海水泊,在唐代以后,最迟在辽代已经形成。”人们因缺少地层证据,还只能依据历史文献进行推测,难以得出肯定的结论。 什刹海湖泊位于北京老城北部,由积水潭、后海、什刹海三个湖泊组成,由西北向东南依次排列,形若弯弓。 工地位于什刹海北岸,工地西南角距银锭桥约70米。 小石碑胡同四合院工地平面图 小石碑胡同工地西剖面即工地基坑的西壁,南北长60米,高8米左右。剖面上清晰地显示出古高梁河北岸轮廓(黄线)和元代海子北岸轮廓(绿线)。 小石碑胡同四合院工地基坑西剖面 古高梁河的河岸遗迹由晚更新世晚期地层构成,略呈阶梯状,反映了古高梁河的侵蚀切割特征,其地层的最高点在小石碑胡同北段,临近大石碑胡同处,距今什刹海北岸约125米。(图中黄色线) 小石碑胡同古高梁河北岸遗迹 在坡岸中部偏上的部位,残存有古高梁河初期的沉积地层,年代为距今4000多年。 剖面南部距地表约8米,出土有西汉时期的古高梁河砂层,向上为古高梁河改道后高梁河时期的沉积地层,包括湖相和漫滩相沉积地层。 在湖相沉积层顶面,有一层含有许多石块的灰黑色地层,夹杂有水生植物残体、砖瓦碎块、螺壳和元代瓷片等,南北向分布宽度约5~6米。在石块层的北面,元代地层隆起,形成岸坡。 这是元代积水潭湖岸坡脚处的护岸石块遗迹,此前在颐和园昆明湖出土的元明时期西堤遗迹中也有发现。 在石块层的上面,覆盖有一层近1米厚的褐黄色素填土,为人工一次性堆积而成,应是元末或明初填埋湖泊的结果。 素填土层之上为3米厚的人工杂填土,所含遗物以明清时期为主,临近地表处可以看到清代以来灰土夯筑的房屋基础。 此处元代积水潭湖岸相对于鼓楼西大街的最短距离为100米左右,距今天的什刹海北岸约90米。 小石碑胡同西剖面与胡同位置对照图 我们在工地西剖面的南段采集了剖面样本,采集深度为8.5米,每10厘米(重要地层5厘米)采集一个样品,对样品做了粒度、孢粉、矿物、TOC、PH等多指标分析,对多个样品做了碳十四测年,以便了解什刹海古湖泊的形成演变过程。 研究生马悦婷做了部分实验,并主笔完成研究报告,徐海鹏老师悉心指导。 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研究生马悦婷在做实验 研究报告通过对剖面样本的分析,将什刹海北岸从东汉到元代的沉积环境演变分为4个阶段:
小石碑胡同元代海子北岸地层剖面 顺便一提的是,在人们说到什刹海金代湖泊时,多引用《金史》的记载: “以节高良河、白莲潭诸水,以通山东、河北之粟。” 这里,高良河即高梁河,那时高梁河之名仍在使用,指的是后代的长河及其东行的河道。 白莲谭是指哪个湖呢?今人多认为是元代积水潭,即今天的后海、什刹海一带的湖泊。 对于此处的高梁河,人们尚无疑义,但是否为白莲潭,则需另作讨论。因为金代中都城北的湖泊不止此一处,文献说的是“诸水”,应是两个不同的水源。 剖面顶部距地表4~4.2米处,含有元代瓷片,年代大约为元末。自此以后,当地不再是湖泊,转变为陆地。 小石碑胡同元代海子北岸城市堆积层底部的元代瓷片1 小石碑胡同元代海子北岸城市堆积层底部的元代瓷片2 小石碑胡同元代海子北岸城市堆积层底部的元代瓷片3 1.什刹海形成于古高梁河故道之中,是在古高梁河故道砂石滩地上逐渐发育出来的湖泊。东汉以来,此地经历了分支河道-河漫滩-湖心–分支河道-低洼地-湖滩的沉积演变过程。 2.小石碑胡同所在地的元代海子北岸距银锭桥旁的什刹海北岸约90米,距北面的鼓楼西大街(斜街)约100米。 结合小石碑胡同工地西侧另一工地的考察可知,当地元代海子北岸由小石碑胡同向西北,沿着今鸦儿胡同北侧分布,不是紧邻元代斜街。 3. 银锭桥处的元代海子水面比较宽阔,根据北京市地质地形勘测处1976年10月绘制的《北京埋藏河湖沟坑分布略图》,银锭桥处古河道东南岸已经到了大金丝套胡同西口附近,与今天的湖岸相距160多米,后代向湖中推进的距离远大于北岸,所以银锭桥处海子南岸距银锭桥的距离应较北岸为远,银锭桥一带元代海子的宽度应在200米以上。 这样宽的距离不可能是澄清闸所在地,澄清闸是船闸,通过调节两闸之间的水位使船只得以通过。若在此设闸,需使半个海子的水上下浮动,如此设闸并不现实。况且,银锭桥上下游水位没有明显落差,用不着设立船闸。 《北京埋藏河湖沟坑分布略图》所标银锭桥处古河道南北岸位置推定银锭桥处为澄清闸,是根据元代鼓楼在旧鼓楼大街的假定得来的。因为据《析津志》记载,海子桥、澄清闸在齐政楼南,齐政楼就是鼓楼,若鼓楼在旧鼓楼大街,澄清闸应在其南,而银锭桥恰在旧鼓楼大街南,人们于是有了银锭桥为澄清闸的推断。 反过来说,如果银锭桥不是澄清闸所在地,元代鼓楼在旧鼓楼大街的推测就难以成立,以旧鼓楼大街作为元大都中轴线的说法也就失去了依据。 4. 旧鼓楼大街向南没有通往河边的大道,当然也就不会有通向大内的大道。而且,若以旧鼓楼大街为元代宫殿的中轴线,需跨越600米宽的水面方可到达湖的南岸,它不利于宫殿的设计,因为它不好放线,不像海子东岸那样,道路可以中准绳,可以方便地将大内方向确定下来。 元大都中轴线不会位于今旧鼓楼大街向南一线,把旧鼓楼大街看作是向南的宫殿中轴线是不可取的。 顺便一提的是,工地还出土了大量木桩、不同时期的建筑基础、夯土、砖井、砖砌下水道、石界碑等遗迹。 小石碑胡同出土的墓地界碑 小石碑胡同工地南部出土的木桩 小石碑胡同有煤渣的建筑遗址 小石碑胡同工地出土的夹有大量碎砖块的垫土,可能是夯土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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