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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张桃洲，诗歌评论家，1971年生于湖北天门，2000年12月在南京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现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诗歌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诗歌研究与评论、中国现代文学及思想文化研究。出版论著《现代汉语的诗性空间——新诗话语研究》《“个人”的神话：现时代的诗、文学与宗教》《语词的探险：中国新诗的文本与现实》《声音的意味：20世纪新诗格律探索》《中国当代诗歌简史》等。
刊于《福建文学》2022年第二期 旅途（组诗选） 一、在清江：另一条河流 ——致往事及往事里的人 1 雾霭中的河流是安静的。 多年以后，我将从最下游上溯 至你。记忆的调色板上 属于你的区域仍然是一块 明亮的暗斑。涛声渐渐低下去 目力所及的远处，一部分在苏醒 另一部分开始沉睡 2 那里，肃穆的群山环绕着河流。 你这穿越时间丛林的精灵 没有你，绵延峰峦的青色不会留存 而那群在月光下远远追逐浪花的鸥鸟 现在何处？当午夜的潮汐退去 我只能捡拾几枚褪色的贝壳 3 河流的细腻波纹，像时光一样 被捻碎。是否记得那个曾在你身旁 吹奏芦叶的少年？在某个黄昏 他牵着你微微掀动的衣角 对于你，他是栖止于岸边萋草 上的哪一段音符或者光影？ 4 多年以后，河流再一次向东。 向北。我想象中通往大山的路途 就是你——带着过去的寒冷与清澈 来到现在，给予我最后的道别 你无声地涌来又消逝 仿佛黑暗里闪耀的一瞥 二、在西宁：看看湟水 一张遽然折皱的脸。此刻 城市还在沉睡 他梦见风的影子从山梁一侧往下吹 枯叶，衰草，低云密集 建筑比桦树生长更快。十三年了 只有它亘古不变地接纳、倾吐，朝向 虚无的山谷。致命的摔打 卷起浑浊的珠玉投给更虚无的半空 往事已不规则地成为远景。 它是谁？它来自哪儿？ 它为何蓦然闯入？ 此刻他格外想念本地的一位异乡人 十三年了。风景依旧：西川、北川和南川 在这里殊途同归
三、在潜江 1.章华台 这些黄土 似乎刚刚被翻动 新鲜如旁边 青草上的露珠 星光之下 浅浅的水洼依次 排开。蚂蚁们探着触须 绕过了一大块 烧焦的棺木 2.汉水 越过水面 某处不起眼的村落里 有我的老屋 河的两岸共享着 口音，饮食，服饰，植物 以及眼神，花鼓戏 河底的沙子 但我有更深的愁绪 此地不是故乡 3.平原 平原上的树林 低矮而幽闭 除了这里的树林 我没写过别处的树林 除了这里的荷花 我不拍摄别处的荷花 因为它们微微绽放的姿势 刺破了南方空气的湿润 除了这里的五月 我不会惦记别处的五月 因为它恰好带来 我归途中的一阵细雨 四、在哈尔滨 是谁在诗里抗议雪的暴虐？ 尽管低回，但嘟囔声已穿透纸背 从漠河村到东宁的无名小镇 雪覆盖了我们一生中的美好时光 雪加快黑夜与寒气的降临 下午五点，松花江畔开始昏黄 冰面上泛着最后的余晖 异乡来的旅者开始唱起夜歌 在中央大街，霓虹灯迅速包围了 欧式建筑的尖顶——“欢迎 来到冰雪大世界！”是否需要 进去欣赏一番人造的风景？ 不，我们要举行一场朗诵会 诵读那些吟咏雪的诗篇。 五、在唐山 这是另一座城市？另一条 街道？一场地质运动造就的湖泊 占据它的十分之一 有水就会有公园，有景致 一群人沿着环湖马路慢跑 但天际似乎沾染了一层永远 抹不掉的灰。一只孤独的风筝 在云朵间仿佛被修饰的伤痕 我们刚从纪念馆出来，两个 未成年雀跃着奔向湖边的游船 脸上并没有悲戚 这里是北方，有干燥的风、土壤 和工业。但此地还有水 有水就会涤荡或溶化一切
六、在南京：法国梧桐 ——给W.S. 趁着夜色，我又去了我们 住过的公寓。墙面依旧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已经葱茏 不远处新起的建筑群 巍峨而拘谨，延展着南方线条 院墙外小巷里的嘈杂依旧。 但消失了院墙内的朗朗书声 和往来穿梭的青春身影 昏黄灯下伸手可触的瓦檐 正经历灰到更灰的褪化 这些交叉的枝桠围起了 此刻的弃园。我记起 一只雏鸟的咿呀曾从这里传出 越过树梢消失在茫茫天际 它会留恋、回返或忘却？ 那片张开的云状浓荫 似乎在迎迓远行者的归来 但我并非归来者，目睹 一根病态的藤蔓抵达树的顶峰 盘踞在人们的视线和观念里 不，树影斑驳的梧桐 不只是这座城市的标识1 它还激起过我们乡愁的涟漪 慨叹时光之杖被压缩 在风中，化成急速散去的尘埃 七、在舞钢：听席亚兵唱昆曲 ——时光中的一幅剪影 他的清音好似这旖旎的湖水。 略显宽阔的面庞，掩映在 稠密的树荫下犹如 记忆的水螅驶入了历史深处 他眯缝着的细眼里并没有观众 刚刚跨过中年的身姿 微微前倾，程式化的手臂 从一名未知对话者那里收回 他的步履偏左。他的变调 巧妙抽空了任何可能的内涵 与他一路上讲的笑话形成对比 楼宇的阴影倾泻下来，窗檐 静止。我们在餐桌旁浏览菜谱 为了等待谢幕的一声唿哨 八、车过合肥 天很快暗下来了 还不到六点钟 火车停靠在合肥站 灯火里，三五个人匆匆 走在过街天桥 这场景跟其他城市 没有什么不同 晚高峰，徐徐移动的车 如黑布上的模糊斑块 我没到过合肥 诗人杜绿绿的出生地 一路上到站的地名 也都熟悉却从没去过 每听到一次报站 就像被刺激 在脑海里搜寻过去岁月 或深或浅的印辙 下一站是铜陵 我想起那是一位 久未联系的旧友的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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