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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盛佩玉兀自看着窗外的风景。 民国时，盛佩玉是鼎盛家族的千金小姐。 几十年过去，自己已经成为了人到中年的普通夫人。  上海，见证了盛家的兴衰，也见证了盛佩玉的一生。 曾经，她拥有一个令所有人都艳羡的爱情。 郎才女貌，风花雪月。 混乱的时局是她们婚礼的陪衬，战火的硝烟也无法阻挡二人的感情。 这如今物是人非，盛佩玉与丈夫邵洵美已经分居许久。 而正当盛佩玉感慨之际，公交车上却走入了一名乞丐。 司机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而这名乞丐也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可看着眼前的人，盛佩玉眼圈红了。 曾经的海誓山盟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这名乞丐不是别人，正是盛佩玉分别已久的丈夫——邵洵美。  而盛佩玉的思绪，也随着模糊的泪水回到了从前。 01 邻家有女初长成彼时的上海，算得上名门的一共有三家，一是盛家，其次是李家，再就是邵家。 名门望族不完全等同于豪门。 所谓名门，除了要有钱之外，其家族渊源与背景也同样要深厚。 李家指的是李鸿章的五弟李凤章，地位自然不必多说。  盛家家主盛宣怀，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实业家之一。 他的父亲盛康是晚清的大臣，与李鸿章交情匪浅。 而凭借着这层关系，长大后的盛宣怀也成了李鸿章的幕僚。 第一家中国的通商银行，就是盛宣怀所创，盛家的财力在当时绝对算得上富可敌国。 而另外一个大家族——邵家，同样的身世显赫。 邵家的家主邵友濂曾任清朝一品大员，并且与李鸿章，盛宣怀都是亲家。  名门大族，强强联合。 盛家和邵家也因为亲家的关系，走得更加亲近。 1916年，操劳一生的盛宣怀因病去世享年72岁。 盛宣怀的死让整个盛家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就连整个上海也为之震动。 在盛宣怀死后，其全部家产由夫人庄德华继承。 共计白银1394万两。 而当时晚清一年的税收也才3000万两，而盛家却能掌握如此惊人的财富。 难怪就连慈禧也评价他是“不可缺少之人”。 伴随盛老太爷的去世，整个大家族也开始为他的葬礼忙碌起来。  而另外一个大家族邵家，也因为联姻的关系派出了许多家族成员参加盛宣怀的葬礼。 在盛宣怀的老家苏州，一行人遵循老人家的心愿，将他埋葬于此。 葬礼结束后，盛家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作为盛宣怀最为疼爱的孙女，盛佩玉的心情同样低落。 身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景之中，盛佩玉也是无心欣赏。 而在周围悼念的人群中，有一少年却躲在角落里偷偷注视着盛佩玉。  少年唇红齿白，眸若星辰，活脱脱一副英俊的少年郎形象。 而这少年也不是别人，正是邵家邵友濂的孙子——邵云龙。 论起关系来，10岁的邵云龙还要叫11岁的盛佩玉一声表姐呢。 别看邵云龙年纪小，但天资聪颖，心思玲珑。 在他抓周的时候，身边的金银玉器一概不要，账本算盘置之不理。 唯独对一支狼毫毛笔爱不释手。  可这也就暗示了邵云龙之后将会走上一条文人之路。 就在邵云龙偷看这位美丽端庄的小表姐时，盛佩玉也注意到了这位俊秀的少年。 在两家人的引荐下，邵云龙与盛佩玉便算是相识了。 同龄的年纪，又是亲戚，即便是初次见面，但孩子天性让两人很快就变得熟络。 邵云龙清秀的样子，加上羞涩的表情显得十分可爱。 而少女初长成的盛佩玉也给邵云龙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杨柳岸，苏堤畔。  10岁的邵云龙用相机为盛佩玉拍了一张照片。 相片中盛佩玉笑得很甜，而这一抹笑容也让邵云龙久久不能忘怀。 葬礼结束后，两人同行返回了上海。 虽说两家同在上海静安寺附近，但古代规矩繁琐，大户人家的女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两人相见的机会并不多。 可毕竟是亲戚，逢年过节来回走动的时候，邵云龙总是跟在大人后面，四处乱看，寻找小表姐的身影。 渐渐地，两人已经从当初的孩子，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与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原本的感情，也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发生了转变。 02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次，邵云龙为盛佩玉写了一首情诗，诗的名字叫做《偶尔想到的遗忘了的事情》。 而这首诗也将邵云龙的情愫完全地表达。 之后，盛佩玉无意间听家中的大人说，邵云龙不知为何非要改名字，不想再叫“云龙”了。 “哦？那要叫什么？” 盛佩玉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但手中的筷子却将碗里的米戳得满是窟窿。 “改叫邵洵美。” 听到“洵美”二字，盛佩玉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诗经》中《郑风·有女同车》有云。 “佩玉锵锵，洵美且都”  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示爱意，这让大家闺秀的盛佩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而盛家的老人们看着盛佩玉少女羞赧的模样，也都是心知肚明。 毕竟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况且邵洵美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学，都与盛佩玉是门当户对。 儿孙自有儿孙福，盛家既不撮合，也不劝阻，一切都让两个年轻人自己决定。 而邵云龙改名为邵洵美后，两人的来往也就更加密切了。 当时，直系军阀孙传芳从皖系手中接管了上海的部分控制权，而更多地区则是被英国人所掌控。 1925年，上海与青岛相继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反帝运动。 5月30日上午，震惊全国的五卅运动发生。 租界的警察为驱赶游行的人群，竟然丧心病狂地对着民众开枪。 这场运动也造成了4人死亡，7人重伤。 并且重伤的几人也都因伤势过重而在治疗中相继去世。 五卅惨案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它开启了中国自五四运动后最大规模的民族情绪，一场激烈的反帝国风暴，也在时局中暗自酝酿。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邵洵美却要去往英国留学。 20世纪初，深感中国已经陷入困顿的有志之士纷纷前往国外寻找国家兴盛的出路。 而身处上海，亲身体验过英国强大的邵家也打算让儿孙们去往那里。 在临行前，邵洵美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向盛家提亲。 此番留学相隔万里，如果邵洵美还将感情深埋心底的话，如果学成归来，盛佩玉已经出嫁，那他必将抱憾终身。 而盛佩玉在听闻邵家的提亲后，也是放下了女子的矜持，立刻就同意了邵洵美的求婚。 但留学之事迫在眉睫，想要举办婚礼怕是来不及了。 于是两人便在邵洵美临行前拍了一张合照，以作为二人的定情信物。 看着眼前的英俊的邵洵美，盛佩玉满眼爱意地说道。 “你要与我约法三章，不能找其他女人，不能赌钱，更不能吸大烟”。 面对心上人的请求，邵洵美更是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可彼时的盛佩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段无心之言日后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03 婚后生活即使身处国外，两人的联系也从未有过间断。 在信中，邵洵美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临行前，盛佩玉曾亲手织了一件白色的毛衣送给邵洵美，而他也是爱不释手。 随后，邵洵美在上海影响力最大的报纸《申报》上为盛佩玉写了一首情诗，诗的名字就叫做《白绒线马甲》。 原本邵家送邵洵美出国留学，是希望他能在经济学上有所造诣，回国后也好为家族做点贡献。 但邵洵美自幼不喜商贾之事，单单对文学情有独钟。 在英国的这段时间邵洵美结识了徐志摩、徐悲鸿等人。 当时徐志摩一行人都是穷学生，只有邵洵美出身名门，腰缠万贯。 所以作为朋友，邵洵美时常会接济他们，而在几人的相处中，邵洵美的文学功底也得到了提升。 他在英国每去一个地方，就会买一张明信片，并且在上面写上一首短诗然后寄给盛佩玉。 以至于后来诗写得太多了，邵洵美还专门将它们整理成册，汇集成了诗集《天堂与五月》，足可见二人感情的深厚。 但在英国的日子没过多久，国内的邵家却发生了巨变。 1926年冬天，国民革命军的北伐节节胜利，而在次年的上海，各行各业的工人们集体发动了起义。 而动荡中，邵家在牯岭路毓林里的几幢房产也遭焚毁，从此这个庞大的家族也在时代的背景下开始逐渐地走向没落。 1927年，邵洵美被迫返乡，虽说留学生涯草草结束，但回国后，邵洵美也终于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小表姐了。 1927年1月15日，在上海卡尔登大饭店，终成眷属的两人举办了一场世纪婚礼。 而邵家与盛家的再次联姻，也将二人的幸福推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婚后，小两口的日子也是十分甜蜜。 最开始，邵洵美想要自己创业，摆脱家庭的束缚。 “我不能像其他富家子弟，只知将莫名其妙由祖宗传下来的钱一个个用光，而不想去运用天赐给自己因以求生的手和脚。” 而妻子盛佩玉也十分支持他。 于是邵洵美从银行贷款，创立了上海时代图书公司。 最鼎盛时，邵洵美每天出版七种刊物，题材涉及到各个领域。 并且邵洵美喜欢交朋友，胡适，闻一多，徐悲鸿，沈从文，等人都是他府上的常客。 并且他出手十分大方，只要是有邵洵美在场，一般都轮不到别人结账。 曾经有落魄的留学生想找邵洵美借钱，因为相同的留学经历，邵洵美二话没说就送给了对方200法郎，因此被许多留学生成为“活银行”。 郁达夫也说邵洵美家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可如此大的开销下，他所创办的出版公司也就渐渐地入不敷出了，并且由于是在银行借的本金，每个月还要还利息。 渐渐地，公司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无奈之下，盛佩玉只能出资帮助丈夫，为了能挽救公司，她甚至连自己的嫁妆都卖了。 可文人风流的邵洵美依旧不知悔改，他心安理得地花着妻子的钱，在外面依旧是肆意挥霍。 就连鲁迅也曾讥讽他。 “邵公子有富岳家，有阔太太，用陪嫁钱，做文学资本。” 鲁迅的话虽然有些主观，但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邵洵美的挥霍无度。 但金钱上，出身名门的盛佩玉不在乎，真正让她心寒的，还是邵洵美的背叛。 04 海誓山盟终成幻，从此相逢是路人由于出版社的工作关系，邵洵美机缘巧合下结识了美国的特邀撰稿人艾蜜莉·哈恩。 两人第一次在兰心大剧院相识时，艾蜜莉就被邵洵美的英俊所迷倒了。 她称邵洵美有着欧洲人的长相，尤其是“希腊人一般的鼻子”。 而面对热情似火的艾蜜莉，邵洵美也全无抵抗的能力。 当天夜里，邵洵美就将艾蜜莉带回了自己的一处住宅。 原来，在外漂泊多年的邵洵美早就染上了鸦片，而在他的鼓励下，艾蜜莉最终也同样患上了烟瘾。 两人整日在这间屋子里厮混，邵洵美也为艾蜜莉起了一个中文名字。 叫项美丽。 至于当初许下的“约法三章”，也早就被邵洵美抛到脑后了。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原本在邵洵美的介绍下，大度的盛佩玉还以为二人只是同事关系，对其毫无戒心。 一来二去，文化差异巨大的二人甚至成为了好闺蜜。 当时，邵家的人都称项美丽为“蜜姬”。 可在一次偶然中，盛佩玉无意间撞破了二人的奸情。 自己的爱人竟然和最好的闺蜜在一起了，盛佩玉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原本想搬离邵家，但彼时的盛家也因盛宣怀的去世而不复当年，况且时局这么乱，一个女子又能去哪了。 最后，看着眼前低头认错的丈夫和闺蜜，盛佩玉闭目流泪，但她还是顺从了丈夫的心意，允许邵洵美将项美丽纳为小妾，而且还亲手送给她了一个镯子。 而项美丽也十分看重这段感情，她虽然说长得漂亮，但绝对不是一个空有外貌的花瓶。 在她的帮助下，邵洵美的出版社开得风生水起，竟渐渐挽回了颓势。 而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项美丽却突然离开了邵家。 原来，在中国待的日子久了，项美丽想要写一本书，叫做《宋家三姐妹》。 她原本想让邵洵美跟随自己到各地去寻找灵感，但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邵洵美的确是喜欢项美丽不假，但想让他离开盛佩玉，那是不可能的。 小表姐在邵洵美的心中，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一块位置。 而项美丽也从此离开了邵家，也抽离出了这段感情。 可尽管项美丽走了，盛佩玉的心里却始终留下了一道隔阂，但她对邵洵美的爱意是真的。 面对丈夫的“偷腥”，盛佩玉选择了原谅。 但没过多久，不知悔改的邵洵美却和自家的佣人搞在了一起。 这一次，盛佩玉对邵洵美彻底死心了。 尽管她深爱这个男人，但是她却不允许有人一次次的背叛自己。 于是，这一次的盛佩玉没有选择退让，她愤然了离开了上海，独自去往南京生活。 夫妻二人也正式开始了两地分居。 一晃多年，两人虽偶有书信联系，却始终没有见过面。 可多年后故地重游的盛佩玉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曾经风度翩翩，名动上海的公子邵洵美，如今却成了公交车上的一个乞丐。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不知道这么多年邵洵美有没有过后悔，有没有过遗憾。 公交车上，望着眼前衣着褴褛的邵洵美，盛佩玉泪如雨下。 她摸了摸怀里，上车前刚买了2个肉包子，现在还是热乎的。 于是她起身走向前，将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了邵洵美。 可不知这些年邵洵美经历了什么，他连头也不敢抬。 接过包子后他蜷缩着，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像是很久没吃过饭了。 盛佩玉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如刀绞。 她没有表明身份，而是独自下车离开了。 可能，她想保住邵家公子的最后一份颜面。 而这一面，也成了二人的诀别。 1968年5月5日，邵洵美在家中吞鸦片自杀，结束了自己辉煌而又落寞的一生。 我想，他也一定有过后悔，只不过一定不是眷恋曾经的家世显赫。 而是邵洵美伤害了一个女子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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