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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上过半年私塾的他,是怎样成为国学大师的?

 西湖谐人 2022-07-29 发布于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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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卜一

来源:十点读书(duhaoshu)


一方矮小的桌子前,几个人正在探讨学术问题。

其中,一位胡须飘飘、头戴瓜皮小帽的老者尤其惹人注目。

他虽然面带病容,但说起话来句句铿锵有力。

正当大家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这位老者忽然把桌子一拍,严肃地大叫起来:

“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能讲,其余都是混扯。”

恰巧,这一幕被坐在旁边的学生写进了书里,后人阅此,无一不惊诧于其狂傲之态。

这位老者,就是贯通百家、融合儒佛的熊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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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心系国家安危的熊十力提出了“救国之根本在于学术兴盛”的观点,并以“专力于学术,导人群以正见”作为毕生的理想。

他一直把传道视同自己的生命,希望借此来实现文化传承。

都说“乱世不如狗”,可一生的颠沛流离和半世的战火纷飞,也不曾泯灭他心中立学为民的家国情怀和赤诚之心。

他以理想滋润生命,以生命护持理想,终成一代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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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马青春,只为救世济民

1885年,熊十力出生于湖北黄冈一个没落的书香家庭。

他的父亲通晓经史,却不肯参加科举考试,以在外教书授徒为业勉强维持全家的生活。

他天分极高,平日里好学好问,深得父亲喜爱。

10岁时,父亲教他读三字经,他一天就能倒背如流。

学四书时,他的领悟比同龄人明显要深刻得多。

第二年,父亲离世,临终前留下遗言,“穷于财,可以死吾之身,不能挫吾之精神与意志。”

人可以穷,志不能穷,活着就要有理想和追求。

这一番沉甸甸的嘱托,年幼的熊十力记在了心里。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几年,母亲辞世,家中光景更是惨淡,他只得一边放牛,一边自学。

后来,长兄担起家务重任,将他送到父亲生前好友的私塾里。

这也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正式求学。

没想到,从小博览群书的他却向往狂狷之士的洒脱自由,经常不穿衣,还喜欢日光浴,另类的表现不免引来众人诟病。

而管理刻板的旧式私塾,岂能容忍生性顽劣之人?

因循守旧的师生,又岂能接纳放荡不羁之辈?

旁人议论多了,他忍无可忍,选择了离开。

当听闻有位举人进京参加会试后带回一些新书,他便常常跑去借阅。

看到关于维新变法的论文,他的心中陡然升起关怀国政的冲动。

在革命团体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时候,他成立了黄冈军学界讲习社,想通过发表集会演说来拯救世道人心。

武昌起义胜利后,他担任都督府参谋。

光复故乡时,他写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八个大字,天地之间他为尊,口气之狂傲让人咂舌。

于他而言,一身理想是冲锋的战旗,一腔抱负是斩棘的利剑。

出征的号角响起,他便披肝沥胆,一往无前。

但天不遂人愿,时局维艰,社会动荡,当官的人结党营私,徇私舞弊,他终于看清了现状,深知自己报国无门,便悻悻地离开了武昌。

回乡后,他与妻子成婚。

之后,他一边看典著书,一边教私塾。

接下来的一系列革命失败,让熊十力心灰意冷。

他逐渐意识到,救国的根本在于唤醒人的觉知,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实现学术思想的兴盛。

基于这样的念头,他正式走上弃政从学的道路。

殊不知,这样的抉择背后,也是一位知识分子的坚守。

文天祥有诗言,“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一个人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需要充沛的勇气和踏实的行动。

熊十力身处困厄之境,却心怀济世之志,纵然“革命尚未成功”,但他的戎马青春亦无悔。

沧海可填山可移,男儿志气当如斯。

当确定了理想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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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向,虽九死其犹未悔

经人介绍,对佛学深有研究的熊十力到南京支那内学院继续研习佛法。

他生活最贫困,长年只有一条裤子。

即使如此,他学习却最用功。

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他不仅把佛学的唯识论知识学得透彻,还钻研了经学、子学、佛学和西方哲学,对儒释道有了新的认识。

北大复校后,出任校长且一向提倡兼容并包的蔡元培对熊十力特别赏识,聘他为北大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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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时的熊十力,真算得上一个怪人。

校内的迎新送旧等活动,他从来不参加;

他采用别开生面的教学方式,让学生们前往家中,大家自由讨论时,他适当地给予指导;

门生友人登门拜访,直接谈学问,旁的一概不许说。

其实,他就是要竭尽所能地利用一切时间为学生们开解疑惑,而这种极致的精神也得到了一致认可。

除此之外,这个别人眼中的怪人还是少有的奇才,他“敢博习多师,取众师之长,成一家之言”,建立自己的哲学体系。

哪怕遭逢“敌对”,他也从不在意。

在当时,熊十力的狂放是出了名的。

与小说家废名论辩佛学的问题时,两人相持不下,便动手掐架,直至在地上打滚,众人劝解后才得以罢休。

再相聚时,两人又可以相谈甚欢,宛若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实际上,在辩难的过程中,论点越辩越清晰,这也足以显示他的智慧和对学问的痴迷。

很多人都知道,他有一身的不合时宜,也有一肚子的志向和才气,所以没人介意他的态度。

人生漫漫,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

而一个执着于理想的人,就该秉持自我的纯粹,倾听内心的声音。

熊十力一向如此。

在寓所,他自写了一副对联,“道之将废也,文不在兹乎。

从南到北,授业著书,孜孜以求的他不曾忘记心中的理想。

七七事变后,北平被日军占领,他不得已乘煤车离开,辗转到了四川。

避走他乡的生活漂泊不定,自甘寂寞的他仍是勤学苦读。

他日日讲学,笔耕不辍,从来没有间断过。

巴金说:

理想不抛弃苦心追求的人,只要不停止追求,你们会沐浴在理想的光辉之中。

心中有理想,脚下有力量,希望之路就能通向远方。 

熊十力一心向学,执着追求理想,不畏不怖,不怂不退,坚定地行走在挚爱的文化苦旅中。

如他所愿,他的思想最终被看见、接纳和认可,一系列著作也不断面世,他也因此成了声名在外的大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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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冷至极,方可与世谐和

熊十力曾告诫弟子:

“做学问,不能甘居下游,要做学问就要立志,当第一流的学者,没有这个志向,就不要做学问。

做学问,要象战场上拼杀一样,要义无反顾,富贵利禄不能动心,妻子儿女也不能兼顾。

天才是个条件,但天才不能限制那些有志之人。”

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1950年,他受邀任教于北大哲学系。

身在上海的妻子想带孩子去住一段日子,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按他的话来说:“要想做学问,生活上要和妻子隔开,你和太太、孩子这样亲密,怎能认真读点书?”

不用说,这“不近人情”的话也生生地将妻子的一片深情挡在了千里之外。

而因为全力博览群书,且无人照料,他的生活十分艰苦。甚至在长达几十年里,他连一件考究的衣服都没有穿过。

不过,常有新朋旧友造访,大家在学问上相互切磋,他的心情非常舒畅。

在那段时间里,他接连整理、撰写了不少新著作。

但慢慢地,常去的人们多半接受了校内固定的教学内容,对他的主张不再理会,他虽然生活安定,内心却越来越孤独。

又因难耐北方严寒,他回到了上海。

从此,他没有再登讲坛,而是埋头著述。

虽健康状况早已大不如从前,他常常在凌晨一两点起床伏案写书。

由此可见,那孱弱的病体,仍支撑着一个坚定的理想和一颗坚韧的灵魂。

追逐理想的过程,注定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而对很多人来说,孤独是为了成就一个更好的自己。

1965年,弟子前去探望,他独坐在书房的一角,满身被孤寂笼罩着。

彼时,他身上穿的破旧长衫没有一颗扣子,只由一根麻绳系在腰间,权当做了腰带。

事实上,于他而言,不止有“后顾亦茫茫,嗟尔独自伤”的苦闷,还有道废学绝无人继承的悲情。

他曾说:“人谓我孤冷。吾以为人不孤冷到极致,不堪与世谐和。凡有志于根本学术者,当有孤往精神。” 

一个读书人,只有忍得了孤独,才能坚守自我的信仰,真正地做学问。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那场声势浩大的活动到来后,他没能幸免,身心备受摧残。

在清冷的街道,他独自跌跌撞撞地走着,泪涌不止,嘴里还念念有词。

在飘忽的灯下,他手握秃笔,于铺了白纸的桌前呆坐良久,不发一言。

1968年,他离世了。

有人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当我们认识到精神高于物质,自我大于社会时,我们就会扬起自我人性的风帆,勇敢出行,率性而活。”

也许,在独对寒窗空守月的日子里,熊十力与浩瀚的学问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安静的对话。

久而久之,他穿越了岁月的孤独,抵达精神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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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家拉贝莱有句名言:

学术无良知,就是灵魂的毁灭;政治无道德,就是社会的毁灭。

在那个混沌不堪的年代,更需要有人来拯救大众蒙昧的灵魂,而熊十力便是这样的人。

这个只上过半年私塾的人,为了实现救国济民的理想,甘愿穷困一生,担起复兴中华文化的责任。

于他,生命与理想早已紧紧相系,所以才至死不渝。

虽然未等到日月换新天,一代大儒也在沧桑的岁月中留下了不朽的印记。

苏格拉底说过:“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为理想而奋斗。”

人生,因为有了理想而不迷茫,因为有了奋斗而熠熠闪光。

而理想不分高下,且与我们血脉相融、呼吸与共。 

每一个风雨兼程的追梦人,都该有屹立不倒的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纵使要冲过无数的惊涛骇浪,也该岿然不动;纵使要穿过无计的沟沟坎坎,也该奋勇向前。

无论怎样,所有的努力都值得深深期许,所有的理想都值得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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