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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敏:桑树一生只用桑叶说话(组诗)

 诗歌阅读尤佳 2022-07-30 发布于四川

许敏,壮族,60后。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广西分会。之后因致力于新闻业务中断文学创作二十年,期间有数十项新闻作品获《中国新闻奖》等奖项,部分篇目入选各类作品选集。近年恢复文学创作。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作品发表在《人民文学(副刊)》《民族文学》《江南》《诗神》《诗歌月刊》《山西文学》《广西文学》《黄河》《广州文艺》《攀枝花》《黄河文学》等;在部分网络平台发表多组诗歌作品。出版有诗集《凝重与飞动》、中短篇小说集《玻璃的味道》、长篇散文集《旧时光》。

    

桑树一生只用桑叶说话(组诗)

    

空中一片混乱,有人在山顶收藏闪电,

有人在山脚田园里埋葬。

我在医院里躲雨,看到了应该看到的,

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

身边挤着的人,

小声谈论阳光灿烂的日子。

一只撞断腿的黄狗,被送进医院急诊室,

谈论的人住了嘴。

闪电继续搅乱风雨,一把红布伞,

被吸出医院,滚动在马路上。

一棵石榴树以白墙作背景

一棵石榴树以白墙作背景,

画出朵朵红花。

几只蜜蜂顺着阳光通道而来,满眼欣喜。

到唐诗宋词取过经的风,

似乎又找到知音,邀约一对蝴蝶,

在石榴树花枝间绕过来绕过去。

我正为自己置身于这幅画中感到幸运,

感到幸福,感到自豪,

路过的一个中年男子站在白墙下,

侧耳倾听,凝神片刻匆匆离去。

我认识这个面容有点像古人的男子,

也听说过他对美好生活向往的

神奇又有趣的故事,

更钦佩、羡慕他的超强听力。

现在,他的样子让我怀疑,

白墙内部有某种异常响动或者说隐患。

中年男子渐行渐远,我赶紧追向前,

一边走一边对蜜蜂和蝴蝶频频打手势。

妥协的回味

风声正紧,你依然奔走江边,

只为看波浪。

夜里,当你终于腾出思绪,

梳理那些翻涌那些咆哮那些霸道,

企图写出某种宁静,

却发现,你所筛选的文字,

以为赋予了江水颇具动感的新意,

其实像是为麻袋似的生活,

绣上一朵牡丹花或者玫瑰花。

你一直在种桑养蚕,

就在江边,就在向阳的那面坡上。

你教会桑树隐忍,一生只用桑叶说话,

蚕蛹亦学会了感恩,至死都在吐丝。

可丝绸,集万种风情

展示在橱窗里,游动在大街上,

冷冰冰地与你擦身而过,

只留给你妥协的回味。而妥协

像那些波浪,很耐心地一路跟随你,

成为你甩不开的影子。

你偶尔以为走出了这样的妥协,暗自欢喜,

却发现自己又陷入另一种妥协的泥淖里。

江边那排凤凰树

江边那排凤凰树被风挤歪了,

依然发出火红的笑声。

我像研究动物一样研究过植物,

也听明白了这笑声中的几分意思。

其实,风也想安分守己,

也不愿意惹事生非。

尽管不像流水这样的实体,

但同属软体动物,有自己的软肋,

常常被某种势力抓住和利用,

于高压之下做出违心事。

走在江边,我总想看看这些凤凰树,

看看它们是如何理解风的,如何在宽容中

释放内心的情感,如何为生活的画卷

添上自己的独特的光彩。

一群风

一群风,起初像放学的孩子,

打打闹闹玩着游戏,一路走一路玩,

玩着玩着,把夕照推搡进了江边的树林。

树林里的阴影都在暗中壮大势力。

这群风似乎草率了,它们

或许会在林中看到未曾见过的奇花异草,

听到未曾欣赏过的鸟儿的歌声,

成为以后可以炫耀的资本。

可它们没意识到,黑夜正从四周渗透而来。

很多危险,很多灾难都发生在黑夜里,

而江边树林因为某种神秘,

更具诱惑力,对闯入者的伤害更深。

幸运的是,一个母亲穿过黄昏,

沿着江边大声呼唤孩子,

这群风才退出了树林。

我赶上前要看看那个母亲的样子,我不想

在清晨打开窗户,遥望这片树林的时候,

又听到不详的消息在人间传播。

你若看见我站在江边

你若看见我站在江边,把目光交给夕阳,

晚上你可以放心睡了,顺便

把我带给你的梦摊开在月光下,

打磨出细腻、温润、闪亮的诗意。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这条江,

从江头到江尾,都印着我或长或短的身影,

每一朵浪花都在我心头盛开,

弥漫着比任何鲜花都芬芳的气息。

是的,我说的是从前的经历,

我把自己雕刻成江景的一部分,

以此证明我与这条江超越血缘的关系,

我走到哪,江就到哪。

现在,我用渐行渐浓的江风喂养着回忆,

但愿可以抽出柔软而韧性的丝线,

让你织出诗意浓郁的锦绣,在夕照中

布满这条江两岸的每一片空旷之地。

    

有人说,这块卵石在我的手掌中,

获得了安宁。

我听出了弦外之音。

遍寻江滩,难得发现适合我手掌的卵石,

握住它,我的掌心充实,饱满,

拱起的形状,从来没有这么完美。

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是否

还有更多等待发现的美?

灰青的卵石光滑,几个针尖般的毛孔,

透露出与江水若即若离的冷静。

放下它,我忽然觉得

我的心头比手掌还虚空,还乏力。

将手举到山顶的夕阳面前,

除了比霞光要红,还浮现一些

在江面上看不到的东西。

啃老茧的老汉

江堤上那棵老柳树尽管阅人无数,

此刻,在夕阳下,

还是惊讶得一阵摇晃。

为那个坐到树下的石凳,眼望江水,

牙齿紧贴手掌——啃老茧的老汉。

不远处的红绿灯明灭交替,

阻拦了一些人,又放走了一些人,

那些拦不住的风,一部分就跑到江堤,

在江面练习水上飞。

一部分围着老柳树东转西转,走走停停,

好像寻找什么,发现了什么。

老汉的手掌再次轻轻转动,再次

调整老茧位置。

我放下刚才经过红绿灯思考的事情,

又被老汉啃老茧这个怪癖缠住。

这么说似乎有点冒失,或许,

这是老汉释放压力,与孤独和解的方式。

那些老茧,伴随着老汉怎样的人生呢,

是不是储藏着太多

需要或者说值得反思的历史?

在山林里与一条蛇对峙

猛然间,两种不同的启蒙,

在山林里相遇,

眼睛碰撞出某种历史的回声。

阳光落在树木间的形态,依然如故,

山风带着某种愿望退避三舍,

攀附树身的藤蔓,还是那么不成熟。

一只小鸟跟着一只小鸟,停止了飞翔练习,

收拢翅膀栖落枝头,好奇地看着我,

看着与我对峙的那条蛇。

……现在,我在江边重新认识倒影,

那条蛇,应该还在山林牠的圈子里爬行,

也可能沉溺于美梦之中。

如果,我再次进入山林再次

与牠偶遇,或许

会看到某些秩序的更改,比如

原来坐过阳光的那块石头,

被草木和兽粪所埋葬,而陪葬的,

是那两只我熟悉的叫声让人迷醉的小鸟。

    

我们头顶白发,结伴

爬上这片青山,

寻觅蓄积在地底,蓄积在

树木根须里的水。

飘泊大半生,浪涛再高,

终究无法站立。

浪花再绚丽,依然走向泡沫。

我们终于找回了原点,

不再倾心于风雨,余生还做一滴水,

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与树木根须时刻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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