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故乡,心中永远的乡愁

 王浩然 2022-08-01 发布于山东
□张丽军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古诗三百首》的上古歌谣《击壤歌》,记录了原始社会时期农民自食其力、怡然自得、和谐安宁的生活状况。这是千百年来中国乡村文化自足自洽的精神写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耕读传家、六畜兴旺,是历代中国农民所期盼的生活样态。相比较于国家、民族的大文化系统,中国乡村有一个极为悠久的自给自足、自洽自娱、自由自在、自我传承的民间小文化系统。而这个民间文化系统极为接地气,蕴藉深厚。因此,孔子说礼失而求诸野。乡土民间文化系统具有很强的民族文化根性的价值功能。但是,要问民间在哪里?而民间又化为无形,无所在而又无处不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每一个寂寂无名的山村,每一条寂寂无名的小丘、小河,就是民间的有形化存在。
  名山大川于我何有哉?或许对于信义庄而言,故乡自有我的西山,自有我的北沟,自有弯弯的小河,自有我的父老乡亲。西山、北沟、无名小河,以及会养鸟的父亲、叔魁奶奶、神算良爷、芬子姑、明子哥等父老乡亲,才是信义庄心中时时刻刻魂牵梦绕的思念所在。正因为如此,信义庄的散文小辑《那山那水那人——西山往事》才来得那么自然、质朴、动人,引起我对自己家乡与亲人无比亲切的思念。这不仅是因为信义庄的散文书写呈现了与我一样有着浓郁乡土记忆的普遍性情感,而且因为这个散文小辑对老家那山、那水、那人的自然而质朴、生动而富有神韵的书写而别具审美魅力。
  对很多中国人来说,故乡的山水是没有名字的,或者说是没有多少知名度的。但是,故乡却是一个心中永远割舍不了、永远牵挂的地方。尤其是在没有宗教信仰的文化空间里,乡土这一自然地理空间,承担了很大的文化心理调适、皈依的功能和价值,具有地域文化共同体心理意识和精神想象共同体作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来自山东兰陵的作家王鼎钧说,故乡是一片血地。同一故乡的人,有着一种来自这片血地的地缘之亲。对于从老家走出的异乡游子而言,老家又是无比切近而遥远。尤其是在城乡二元结构下,信义庄从老家出来,就常年在城市生活,好在老家与城市不远。但是,毕竟已经离开了,如费孝通所言,已经回不去了,回去就成了“客”。
  但无论如何,就是短暂回家,故乡熟悉而又亲切的风,还是呼啸而至,无需任何语言来解释:那是熟悉的风雨、小丘、小河、大树,熟悉的父母、叔叔、婶婶和乡亲。“不知起于何时,只要回老家,总要到村北沟里转一转,哪怕时间再短。”而信义庄的这一行为,就是因为“这北沟,有我童年的故园”,“这北沟,是我生命的源头;这北沟,是我启航的港湾;这北沟,是我心灵的家园”。今天,重新回到老家的“我”,在父亲的陪同下,来到曾是童年乐园、花园、家园的北沟。往日缤纷的美好旧时光,在一瞬间浮现出来。“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又匆匆。今日,再次走进故园,当父亲挑开那当作柴门的一捆荆棘的时候,凝望着年久失修倒塌的房舍,枯倒的樱桃树,心中百味杂陈。昔日美好的家园竟如此荒芜!倘若不是那株盛开的杏花,谁能相信这曾是生机勃勃的家园。”时间永是流逝。生命的代谢,亲人的离去,总是太匆匆。而对老家的记忆、情感却永远定格在某一瞬间。
  “故乡,有一条弯弯的小河,不知自何年何月,就静静流淌在村庄的北沟,像一条美丽的绶带,缓缓地缠绕着乡村的农舍、菜地、果园,滋润着山里人的心田。这河,一年大部分时间里,是没有像样径流的,但此时,这河,却又是最温情、最可人的。”信义庄以素朴的语言、满含着深情,为我们描绘出那条无名的弯弯的小河。这正是中国千千万万个村庄的缩影。我的老家有一条无名的小河穿过村子东边,汇入南边的鹤河(我长大后才知道南边的大河叫鹤河。它汇入沭河,沭河汇入淮河,淮河汇入大海)。信义庄和我一样,夏天在河里摸鱼,冬天在河上滑冰。而信义庄所谈到,“中秋前后,山谷里野菊飘香,小河中毛蟹肥美。夜色中,打着手电或提着自制的嘎斯灯,在河道的水湾里、巨石下,搜索、扑捉,半夜时分,拎着满满一桶河蟹,开心返回”。我想起了曾和父亲、妹妹在秋夜,燃起自行车的橡胶外带,一起在小河沟里拾螃蟹的兴奋和喜悦。回味无穷的同时,又陡然升起“逝者如斯夫”的感喟。而不变的是,那青山,那清澈见底的小河。
  永远说不尽的是那山那水,而永远亲不够的是那山那水里的那一个个亲人。信义庄在书写老家山山水水的同时,还有较大篇幅集中刻画老家里的那一个个熟悉亲切而刻骨铭心的亲人形象。
  老家的村庄里有一些“神人”。叔魁奶奶、神算良爷、芬子姑、明子哥,都是乡村“神人”。“印象中的叔魁奶奶,高高的个子,经年累月穿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蓝粗布褂子;面孔清瘦,满头银发,皱纹纵横的额头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不可测;常年寡言寡语,不苟言笑,独来独往。小时候,在街上遇到叔魁奶奶,我总是怯怯地躲在一旁,偷偷地瞄几下,偶尔对上眼神的时候,立即害怕地躲开,生怕叔魁奶奶那深邃的双眸勾走了我的魂魄。”一个乡村具有“神力魔法”的“神人”在“我”幼年记忆中的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这让我想到了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萨满。这恰好是很多中国乡下人家处理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几乎每个村庄都有这样的“神人”。“神算良爷”也是这个村里“能掐会算”的“神人”。对此,信义庄认为:“天地间总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就如这叔魁奶奶的掐算,科学也好,迷信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大家排忧解难,重要的是对生灵万物都要心存敬畏,向善而生。”
  明子哥是会打猎的“神人”,“他下的套子从不落空,晚上下套,早上必有所得”。而芬子姑则是另一种类型的“神人”:能够自我料理生活、行走如飞的盲人。“芬子姑之所以走得那么自信、那么坚定、那么从容,是因为芬子姑早已用脚、用心,无数次扫描过每一寸道路了,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幅清晰的地图,这路上的一切一切已经深深刻在她心底了。”这让我想到我老家村里的一个盲人:他每每自己一个人到村里的公共井台挑水。小时候,我看到他在冬天滑溜的井台挑水,心里都为他打颤,担心他多走一步,掉进井里。当然,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但依然为他担忧。事实上,无论是明子哥,还是芬子姑,都有一颗明亮的心:明子哥的套,有所止;芬子姑知恩图报。乡村的故事,永远说不尽;乡村的亲人,永远亲不够、爱不完。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帝力于我何有哉!风刀霜剑如我何有哉!心中有故乡的人,是有根、有归宿,是安宁的。信义庄如此,吾亦如此。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