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西藏平叛，出了一位真实的花木兰

1958年底，盘踞西藏山南的四水六岗卫教军，在军中叛徒姜华亭的谋划下，连续两次在公路上设伏，袭击了解放军155团3营，使该营付出了严重的伤亡，在当时引起极大的震动。155团是原18军52师的主力团，是首批进藏的老部队，也是后来对印自卫反击首战克节朗的功勋部队，打出了著名的阳廷安班这个英模集体。而在西藏平叛时期，同其他驻藏部队一样，打的极为艰苦，这是平叛作战的难度远高于反击战所导致的结果，当时的局势和客观条件之严峻出乎后人的想象。但老部队就是老部队，挫而愈奋， 3营在战斗失利后迅速调整了状态，满怀怒火投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要点守备战。

为了增强泽当的守备力量，当时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的驻藏部队，咬牙把泽当驻军增加到了一个营， 155团3营刚进驻泽当， 卫教军就下手了。

杜效模牺牲于贡嘎的公路上，当时正押运给泽当运补给的车队，当年任参谋的胡玉泉回忆，临行前，他还跟营长说，路上小心一点，杜营长还说没事，你这次去内陆接兵，给我接点好兵来。车到遇伏地点时，杜效模也看出地形险要， 派出了尖兵进行搜索，当时尖兵都走近了喇嘛庙的墙，距离只有十几公尺，不是尖兵没经验，而是解放军从进藏后到59年拉萨平叛这段时间，不允许进寺庙。哪知叛匪就藏在墙后，他们很狡猾，没有对尖兵开枪。杜效模看到没有情况，就收拢尖兵，上车继续开进，结果叛匪第一轮射击就打中了坐在头车上的杜效模，向胡玉泉讲述战斗经过的徐炳勋，当时把营长背下车，杜效模把枪扔给他，说我不行了，赶紧让人去堵住叛匪的退路。杜营长临死都在想着聚歼这股叛匪。由于叛匪是突然袭击，又占据有利地形，解放军无法展开，付出了二十多人的伤亡，但保住了大部分军车，为即将到来的泽当保卫战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一批弹药。

泽当派出援军增援时，叛徒姜华亭亲自指挥，又在扎郎又设下了埋伏，叛匪是藏在路边的水沟中突然向军车开火的，这次打的更加惨烈，密集的弹雨中，带队的副团长殷春和牺牲，无线电员在牺牲前把通讯密码嚼了，仅为了架起一挺郭留诺夫重机枪，就有四个战士倒下，姜华亭算着时间，在拉萨援军到来之前撤走了。两次遇伏，解放军伤亡了五六十人，3营损失相当惨重。乔学亭政委带着团主力赶来时，战士看到被砍杀的伤员和烧焦的尸体，全被激怒了，经侦察判定，一股叛匪就躲在一座寺庙里，乔学亭一再请求出击，上级连续两次发来加急电，都是命令撤回拉萨，当时团里的4门122榴弹炮已经拉上来了，如果打，里面的人一个也跑不了，军区考虑的是大局，违反了政策，将给后面的平叛增大难度。

言归正传，3营回到泽当，这时候拉萨的局势已经箭在弦上，1959年1月25日，四水六岗卫教军派出千余人马，把泽当围了个水泄不通，军区已经无兵可派，命令3营坚决保卫泽当，保卫山南分工委，也就是要靠一营之力，守住雅鲁藏布江以南的唯一驻军点，实际上就是说不要指望援军。

叛匪这边，在进攻前，姜华亭先扫清了泽当周围的民房，以便让叛匪以最近的距离发起攻击，同时把拉萨到泽当的公路，自曲水开始逐段破坏，以阻挡援军，并把乌合之众的卫教军以骨干为核心组成突击队，分波次进攻，此时的卫教军，得到美国的空投补给，还有来自境外的陆路驮运，装备已经和初期不可同日而语了，美制加兰德步枪、英制轻机枪、60迫击炮、57无后坐力炮、美制炸药等等装备应有尽有，在围攻泽当的过程中，还能不断地添加兵力，姜华亭是围攻泽当的总指挥。

解放军这边，守泽当的3营，下属的三个连分别守卫仓库、银行和分工委机关等要点，为了做长期坚守的准备，在营地内挖好了水井， 仓库里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弹药是杜营长牺牲那次送来的，守备作战有物质保障，没有这些战前储备，就无法坚守，只能突围。连队的素质非常过硬，当时任8连指导员的李廷山回忆，他们连的四个排长，两个是49年以前入伍的，两个是参加过抗美援朝后又上步校，毕业后分来的，老兵和战斗骨干很充实，战斗情绪非常高涨，有的新兵从不敢投弹，到火线提拔为班长，再到敢于带人出击叛匪，还抓回了俘虏，进步非常快。解放军毕竟是正规国防军，在工事构筑、火力配置特别是炮火的使用上，都远远强于卫教军。

在之前与解放军的几次交手中，姜华亭凭借着熟悉解放军的作战规律和战术，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指挥卫教军在空旷的草原和山地打游击，兜圈子，给解放军造成了很大麻烦，但是一进入阵地战，他组织连续冲锋，使用火攻，使用坑道爆破，浑身解数全用上了，但在3营的防御工事和炽烈火力面前，终未得逞。这时候的3营，不再是在野外仓促遇伏、每每陷于被动的局面，而是粮弹充足，斗志旺盛，构筑了完整的防御工事，严阵以待。

叛匪的攻击非常凶猛，甚至几次都爬到了碉堡的顶上，只差那么一点就突破了防线，但最终还是被打了下来。李廷山回忆，有一次他刚出隐蔽部，就看见碉堡上站着一个叛匪，他赶紧躲进一个单兵掩体里，这个叛匪拿的是英制步枪，趁着叛匪开枪后拉栓的间隙，他急忙用手枪还了一枪，叛匪掉了下去再没上来，大群敌人攻上来时，手枪不管用，更多时候是用手榴弹。有个战士一支53式骑枪，对着一段凹口，叛匪露头就打，打了100多发子弹，打死了7个叛匪，压的对方根本上不来。3营的迫击炮和机枪配置合理，火力猛烈，打的卫教军伤亡惨重。

泽当保卫战中，8连发现了一个独特的兵，这段真实的历史很少为人提起，堪称传奇。

这个战士叫刘孟广，长得很瘦小，是杜营长遇伏后全团抽调兵员补充3营时，分到8连6班来的。卫教军第一次进攻，这个战士问班长，敌人上来了，怎么办？班长说投手榴弹，他扔了一颗，没听见炸响，班长问你咋不投啊，他说投了怎么没响，班长说你再投一颗，亲手帮他扭开手榴弹旋盖，把拉火环套在他小拇指上，这一下投出去响了，他说刚才是不是我没打开盖啊，不一会儿，他就兴高采烈地喊开了：班长班长，我打中一个！过一会儿，又欢呼：班长班长，我又打中一个！战斗结束后，李指导员觉得，在这么残酷的战斗中，这个弱小的新兵，有这样的表现很难得，给了小刘一个连嘉奖。

泽当保卫战一直打到4月初，拉萨平叛胜利后，驻藏部队的几个主力团，加上从内陆调来支援全面平叛的54军134师一部，分数路进入山南，泽当这时才算解围，苦战已久的3营又立即转入追剿，在隆子宗的一座山上，8连和营部在一起追击一股叛匪，四个小时一直在边打边爬山，排长王春彦突然发现刘孟广裤子上有血，就问，小刘你是不是负伤了？刘孟广说没有啊， 排长说那你裤子上哪儿来的血，刘孟广看了看，说我腿上长了个疮，碰破了，没事，排长就没在意。

打完仗，李廷山指导员对排长说，你们排小刘的伤要不要紧？叫营里的医生看看。指导员关心战士是职责所在，这是当年官兵关系的真实状态，战士带伤，要造成减员，不是小事。排长就又来问刘孟广，刘孟广说不用看医生了，已经快好了，排长说让我看看，好心里有个底，刘孟广说快好了还看啥，排长不解：快好了怎么还流血？就是这一句追问，刘孟广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排长弄得不明就里：“我没打你没骂你，不让看就算了，你看你哭什么啊？”

刘孟广说：“排长，对不起，我犯错误了。”

“你犯啥错误了？”

刘孟广说：“我是替我哥哥来当兵的，我是他妹妹。”

一句话把排长惊的差点跳起来：“什么，你是女的？”那时的战斗连队是不允许有女兵的。

李廷山听了更不敢相信，自己连里还真出花木兰了？这算怎么档子事啊！ 他赶紧让排长和班长一起再去找小刘谈，一定要落实清楚，小刘说，她家是四川仁寿县的，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哥哥刘孟广报名参军，做完体检，拿到入伍通知书，去人武部领了军装，可是家里干农活缺人手，父亲不让走，她就替哥哥去当兵，把头剃光，穿上军装就上车了，。她们村就这一个兵，邻村都相距很远，也没人认得她，就这样来到了西藏，她叫刘小梅。

8连立刻炸了锅，层层上报，一直报到团里，团里责问3营为什么不早发现，连刘小梅以前所在的2营也挨了批，命令马上把刘小梅送到拉萨总医院检查。到拉萨一检查，结果属实，连队是别想回了，刘小梅当场就被留在医院当了护士。

这时连队里纷纷回想小刘的种种特别之处，比如泽当没被包围时，大家都去洗澡，班长问小刘咋不去洗，回答说自己打水洗过了，还有晚上睡觉从来没有脱过衣服等等，越回想越恍然大悟。

小刘在8连的这段时间，和大家处的相当好，一个年轻女孩子，刚入伍就和凶残的叛匪面对面交火，又是投弹又是射击，已经很了不起了，而边爬山边战斗长达四个小时，又赶上女性特有的身体不适期，刘小梅竟然咬牙忍着，不吭声，不掉队，这份勇敢和毅力令男兵肃然起敬，这可是在最艰苦的西藏。

解放军中的花木兰不乏先例，战争年代，四野有一位女扮男装的特级战斗英雄郭俊卿，解放后参加过1950年的第一届全军英模大会，长影以郭俊卿为原型拍摄的《战火中的青春》于1959年上映后，她的事迹才广为人知，泽当保卫战发生在1959年年初，这时该片还未公映， 一场泽当保卫战，又打出了一位真实的花木兰。

山南平叛结束后，3营到拉萨归建，刘小梅专门请假来看老连队，穿上五五式女式军装的她是个标准的漂亮姑娘，就是头发刚长成平头，李廷山都有点不敢认了 ，看着这个小女兵，指导员哭笑不得：“刘孟广啊刘孟广，你把我们弄的好苦，你咋是个女的，你咋能这样就来当兵！ ”

（李廷山1979年任149师副政委，参加了对越自卫还击战，口述亲历见《藏字419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