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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曾印象

 cxag 2022-08-02 发布于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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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李和曾要先说高庆奎,因为他是高派的传人。

  高庆奎在唱法上深受刘鸿声的影响,吴小如先生在《京剧老生流派综说·说高派》中有如下评论:“谈到高庆奎唱法上的特点,除调门高、气力足、嗓音宽亮刚劲之外,'快板’比刘鸿声节奏鲜明,吐字比刘鸿声有顿挫,不像刘只能放不能收,只能高翻不能低转。然而高的禀赋毕竟不同于刘,没有刘的那种高爽美脆、清澈无尘的感觉,而代之以铿锵有力,疾徐有节,轻重有层次。另外,高还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亦为刘之所无。一是高派独有的'疙瘩腔’。这与谭的'疙瘩腔’名同而实异。谭派的疙瘩腔是软腔,每个音符之间的衔接处比较含混,起伏吞吐的变化不明显,声带微颤而气往内敛、往下沉,弄得不好有类于砸夯;高派的疙瘩腔则锋芒毕露,每个音符之间的转换曲折十分清晰,起伏变化异常明显,声带发音不用'擞’和颤音,而是把一个个音符有棱角地唱了出来,弄得不好失之矫揉造作。现在李和曾还能掌握这个特点。二是高在收音和走低腔时都比刘有讲究。”由于高派难学,故高庆奎的传人不是很多,除他的门婿李盛藻外还有李和曾、李宗义、宋宝罗和沈金波。这几位各有千秋,但应该说李和曾取得的成绩更令人瞩目。

  轰动一时的《除三害》

  《除三害》是一出传统老戏,早年春台班老生王九龄擅演王浚,花脸产滚子擅演周处。1928年言菊朋自组民兴社,彼时班中有花脸郝寿臣,言与郝对老戏《除三害》加工整理,于9 月28日在华乐园首演。周处打虎斩蛟事,并非杜撰。《资治通鉴·晋记·世祖武皇帝》载“初,周舫之子处,膂力绝人,不修细行,乡里患之。处尝问父老曰:'今时和岁丰,而人不乐,何耶?’父老叹曰:'南山白额虎、长桥蛟,并子为三矣。’处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入山求虎,射杀之;又投水,搏杀蛟。遂从机、云受学,笃志读书,砥节砺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说明《除三害》是一出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好戏。继言菊朋之后,高庆奎又和郝寿臣于1936年、1937年在华乐园多次露演该戏,戏路无甚变化。这样的戏有没有再上升的余地呢?时代在发展,强调草根意识,突出人民性将是一个新的选择。1954年中国京剧院将《除三害》又重新加工整理,把老生应工的王浚改名时吉,人物身份也由宜兴太守改为平民百姓。由高庆奎弟子李和曾饰时吉,郝寿臣高足袁世海饰周处。李、袁联袂,在艺术上各自展示所长,李和曾的唱,袁世海的念做都发挥到了极致。特别是“路遇”一场,经常做折子戏演出,后流传大江南北,戏校亦作为教学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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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三害》 李和曾 饰 时吉、景荣庆 饰 周处

  “路遇”从李和曾饰演的时吉唱[二黄慢板]“若提起这三害令人痛恨,说出来连壮士也要胆惊”逐渐进入高潮。以下周处一问,时吉一答,李、袁将褶捏得十分熨帖。

  周处:嗯,老头儿,我来问你,这第一害?

  时吉:听了。

  周处:讲。

  下面时吉连唱16句[二黄原板]“第一害那南山出了猛虎,行路人遇着它皮骨全吞。第二害它比那猛虎还狠,长桥下出了个恶怪蛟精。在水中兴波浪吞舟荡趸,到晚来吞行人当作了点心。若提起第三害令人痛恨,他比那南山猛虎、长桥孽蛟还狠十分。若问他本不是那禽兽之辈,他生来有须眉、有志量、雄赳赳、气昂昂、是一个有志的能人。只因他父母丧无人教训,因此上成下流作恶欺人。仗血性在宜兴以为光棍,砸行商行霸道欺压良民。被害家纵有那状纸告禀,怎奈他压住了大小衙门上下人等谁敢哼声。”

  时吉与周处形成一问一答的演唱形式。整个唱段腔美、高亢、味浓,李和曾很好地使用了高派的“疙瘩腔”,如三害的“害”字,可恨的“恨”字等。第四句中“蛟精”拉长腔,第五句中“兴波浪”三字唱得真同字意,使观众从视觉到听觉都感到似有恶蛟兴起了滚滚波浪,令人惊悚。而袁世海的周处边问边听,一会儿开扇,一会儿甩袖,且三次问话一次比一次声高,到“我来问你,这第三害”时声似裂帛,显示出周处良心未泯急于讯情的心情。李和曾的时吉遂用高音唱出第八句中“还狠十分”的一个高腔,而袁世海的周处随尾音“啊”的一声惊叫,表示出周处身为“三害”而不知就里的愚颟个性。

  李和曾、袁世海铢两悉称,一位擅唱一位擅表,盖口严紧配合默契,演、唱动人。庄子《渔夫》云:“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李和曾、袁世海二位是懂得这一哲理的。这出戏不但在剧场的效果山崩地裂,就是在乡村田地也是大有知音。笔者1960年放暑假回山东老家农村,火车广播就放《除三害》,回到家生产队的大喇叭也时常播放《除三害》。村中某戏迷家有一台留声机,每晚放在打谷场上放唱片供村民娱乐,而李、袁的这张《除三害》必放无疑,乡亲们听完还准要学唱。可见影响之大、传播之广,足胜过如今的流行歌曲,每思至此,一种骄傲之感便会油然而生。

  给我们班说《逍遥津》

  1961年秋天某日 , 戏校请来了李和曾和景荣庆二位老师,给我们五八班说《逍遥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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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津》 李和曾 饰 汉献帝

  这是我在台下第一次见到李先生,作为一名戏校的小学生能见到京剧大角还是很振奋的。《逍遥津》是一出经典名剧,从孙菊仙唱起,历经刘鸿声、时慧宝、高庆奎几位艺术家的不断提炼,终成为一出上座率极高的流派剧目,特别是高庆奎、郝寿臣联袂演出,深受观众青睐。现有高庆奎于1929年由高亭公司灌的唱片留世,“杀宫”一场一句[二黄导板]“父子们在宫院伤心落泪”时长2分多钟。[回龙]后的[原板]有长达11句的排比句“欺寡人”,因为格律规整,丝毫也没有沉繁的感觉。其实这戏早在一年多前,我们班就演出了,当时由朱振东同学饰汉献帝,张连祥同学饰曹操,后因朱、张两位同学变声,改由耿其昌同学饰汉献帝,马凤良同学饰曹操。这次是校方特意请二位老师来传经的,因为当时这二位的《逍遥津》正火得不得了,从大众剧场直唱到中南海。李和曾老师对耿其昌做重点加工,此时也正是李和曾先生与李少春拜周信芳为师后不久,在表演艺术上又得到了新的提高。他没有门户之见,在掌握高派艺术的基础上又兼修麒派,表演上既有高派激昂高亢的风格特色,又借鉴麒派的浑厚洒脱的艺术特点,其表演魅力更加成熟完善。所以在说戏时就加上了一些麒派的元素,如吹髯口、跺脚等比京派夸张的身段,增强汉献帝的厚重感。他这种吸收各家之长的做法,很像乃师,因为高庆奎向来博采众长,能兼唱花脸、老旦、武生,不是也有人称其为“高杂拌儿”吗!

  高派李自成

  创编新戏是成熟演员的一种追求,只有创演自己的新戏才能更好地展示个人的艺术风格,想当年李和曾的师父高庆奎创编过多少新戏,记忆犹新的《掘地见母》《鼎盛春秋》《哭秦庭》《赠绨袍》《马陵道》《煤山恨》《史可法》数十出。李和曾学乃师的创造精神,也先后演出了新编戏《朱仙镇》《三打祝家庄》 《生死牌》《摘星楼》 《孙安动本》《智斩鲁斋郎》 《闯王旗》和现代戏《白云红旗》《节振国》《千万不要忘记》等等,都是以唱取胜,尤其是《孙安动本》的唱腔很好地体现了高派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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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王旗》 李和曾 饰 李自成、袁世海 饰 郝摇旗

  《闯王旗》是“文革”后北京地区排的第一出新编戏,集中了中国京剧院与北京京剧团的三大艺术家李和曾、袁世海、赵燕侠,是继《赤壁之战》《西厢记》之后的又一次强强联合。该戏是演绎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的故事。在传统戏中李自成由花脸行应工,多有批判色彩。而《闯王旗》的李自成是一位农民起义军的领袖,是歌颂的对象,要以新观念来创作,首要的问题是如何安排唱腔。当时“样板戏”的创作思想还有影响,是突出“革新”还是强调继承,艺术家是要有点勇气的。

  京剧唱腔有一个基本规律,那就是谭(鑫培)派研究家陈彦衡说的“腔无所谓新旧,悦耳为上”。在十年浩劫中,观众已对“文革腔”产生了审美疲劳,希望聆听到传统流派的唱腔韵味,于是李和曾的这个李自成又自觉地恢复了高派演唱风格,唱出了高派的韵味。李自成首次出场就有一个唱段:

  [西皮摇板]恨豺狼遍中原朝廷无道,

  [流水]肆淫掠杀无辜黎民涂炭哭声比天高。

  李自成举义旗十年征讨,

  走河西下淮南势若狂潮。

  都只为十三家聚义弟兄志不坚心不齐扬镳分道,

  使得我孤军奋战独逞英豪。

  今日里南原一战杀得好,

  只杀得那官军人仰马翻鬼哭神嚎。

  今夜晚突重围龙腾虎跃,

  破强敌又何惧血染征袍。

  把大地哀哭化为欢笑,

  定教这闯王旗四海飞飘。

  韵味是什么?贤者做如下说:“韵味是艺术家对角色的气质与神韵的捕捉,是角色性格的体现,既有外在的形式美,又有丰富的精神内涵。韵味并非演员体验情感的直接产物,而是需要通过艺术家的独特的润腔技巧产生的。”高派的演唱风格与这个戏中的李自成的性格一致:激情、果敢、铿锵。这12句唱词基本上是十字句,中加有近似口语化的长短句,用垛句演唱更能体现词义与情感的统一性。这段唱中在无辜的“辜”字,杀得好的“好”字都用了高派的“疙瘩腔”。之后的[快原板]中有一句“杜家寨杜寡妇怒冲天”的“冲天”就是巧用了《辕门斩子》“杨延昭下位去迎接娘来”中“娘来”的腔,使观众耳熟能详引起共鸣。彼时购《闯王旗》戏票的观众排起了长龙。

  斯人已逝,承传者如凤毛麟角,望有条件有志者能勇于担当重任,使高派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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