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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剑钊的诗

 诗歌garden 2022-08-02 发布于宁夏

死亡其实是一场虚构(二)


乍暖还寒,羽绒的服
和羊毛的装,一起落荒而逃……

春天,一个凶险而多情的季节,
死亡也不过是一场虚构……


在科仁努都,与一匹马交谈

科仁努都,沙地,木屋。
一匹蒙古马被拴在树桩上,
它矮小,颈短,宽额,
长而黑的鬃毛骄傲地飘动,
时而踢腿,蹓步,旋转, 
时而,无奈地望着空茫茫的远方。
 
我靠近,它并不躲闪,
仿佛见到失散已久的兄弟,
忧伤的眼神闪烁着一丝亲情
和草原的反光。
 
围场,乌兰牧骑正在演出,
业余演员与专业观众相互鼓掌,
歌声让落日更显辉煌,
浩瀚的沙棘地凸显布仁孟和的坚守。
 
一个小时零五分钟,
我扬头蹲坐,它俯首站立,
所谓咫尺恰好是一种准确的形容。
没有出声,但交谈热烈,
使用着同一种语言,
关于这点,任何人都无须诧异。


拜谒陈子昂读书台
 
我,从幽州台的基座下走来,
踩着你踩过的土地,
穿着你不曾穿过的一双骆驼牌男鞋
(不错,那是对美国香烟精明的借力与套改)。
伯玉的真颜自是无法得见,
但琅琅的吟诵仍在撞击一个又一个回音……
 
你是古老已久的古人,
我只是一个迟到千年的新来者,
既不太可能欣喜相逢,更遑论相谈甚欢,
唯有对着塑像和亭阁祭拜,
谦卑地读一首诗,与你的悲凉押韵。
 
月亮曾经与你同行,
为你和你的酒友指引未知的前程,
如今,它又在戚戚地照耀我,
濯洗黑铁似的一颗心脏,
仿佛涪江清冽的源头就藏匿在朦胧的天空。
 
子夜习惯性地伸出千万根手指,
抚摩大地,包括读书台与灵虚阁互换之后的交界,
那是眼泪坠落的隐秘所在,
如今,丛生的绿植早已覆盖来路。
不见行人,唯有无边的草木摇曳生姿。
 
感遇,一声悠悠的叹息裂石穿云,
远比愤然摔琴的声音更为响亮,也更为持久,
哦是的,陪伴你的山水还是旧容颜,
世道与人心却已改变:
“圣人去已久,公道缅良难”[本句为陈子昂《感遇·十六》中的诗句。]。


一只鸟如何领悟世界
 
桃花嵨,惊鸟破空而出,
像一枚柔软的子弹。
乌黑的眼珠染有夜的原色,
转动于鸣笛的声波,
面对陌生的世界,嘟起尖喙,
好奇,并略带一丝疑惑,
细爪轻扣桃树低矮的嫩枝,
任凭晨雾的梳子清理褐色的羽毛。
 
美作为具体的概念,
是一泓清澈的水,
恰似血液,深入弯曲的经脉。
曾经,钢铁的飞翔
只是人的一个梦想,
如今早已侵入鸟的领地,
带来黑色的旋风,
把呜咽声留在空中。
 
暧昧的初春,雾霾
飘飞,太阳柔软如心脏。
空中,那只鸟
俯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它将产生怎样的想法?
是的,有什么鸟的想法?
如果有一个鸟国,
它的边境线在哪里出现?



浙江之心

据说,磐安是浙江的心脏,
掌管着诸水的循环。
于是,我越过微弓的黑背脊,
抚触脉管,开始捕捉它的搏动,
以此排遣郁积的孤独。
借助莹石之眼,我看见高达百丈的瀑布,
十八个漩涡翻卷十万朵梨花,
火山岩也以花瓣的方式四下飘飞,
跳起了自由的彩环舞……

对于水,我素来怀有深切的好感,
并非出于泛滥的温情,
也肯定与浩瀚的联想无关,
这实际是语言的另一条平行线,
液态的柔软蕴含晶体内在的坚硬。
那嵌入肉体的灵魂
到了冬天,露出骄傲的骨头,
点燃一盏冰灯,映衬绿叶,
也照亮满地的枯草。

浙江是我的故乡,但磐安似乎不算,
复杂的方言是一枚枚尖锐的松针,
刺痛了曾经灵活的舌苔……
但今夜,我与村民的交流不再有障碍:
一杯清冽的土茶,一个会意的眼神,
一小碗醉红自暖的米酒,
一双手紧握另一双手,
此刻,八颗心脏在心脏深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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