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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文骅忆红七军征战两广(13)——江华风雪路

 兰州家长 2022-08-03 发布于甘肃

1 月 8 日后半夜,军部发出向江华进军的命令。各连队急忙提前开饭,准备出发。拂晓前,队伍集合在城厢附近的街道上。天漆黑一片,风肆虐地乱刮着。战士们没有御寒衣服,冻得瑟瑟发抖,上牙打下牙。战士们互相鼓励着:“为了革命,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冷吗?”“走起来,就不冷了!”

部队乘夜沿着公路往东南方向出发了。斜挂在天边的冷月,洒下银白色的寒光,刺骨的北风一股劲地刮。四周除了风声,就是战士们“嚓嚓嚓”的疾走脚步声和“哒哒哒”的马蹄声。天渐渐放亮了,大块大块铅灰色的阴云密密实实地布满了天空,气压越来越低,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飘扬扬地飞起洁白的雪花来。雪,越下越大,像柳絮,像鹅绒在天空飞舞、飘洒,慢慢地覆盖了山野,大地成了银白色的世界,淡妆素裹,煞是好看。绝大多数生长在南疆的红军战士,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雪,但是大家却无心赏雪,因为雪天带来了无情的寒冷。大雪天,战士仍穿着单衣短裤,有的打着赤脚。

许多人的眉毛、胡子结了一层白霜。大家口里呼出的气,变成了团团白雾。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白,脚板发紫,皮肤发绀。我的脚也渐渐变得麻木起来,脚步不听使唤了。而辎重队的骡马和担子也掉队了,队伍渐渐走乱了,体弱和挑担的同志渐渐落在了后头。各连都派人去搀扶伤病员,俩一起,仨一伙,扶着伤病员不停步地往前走,翻越崇山峻岭。

这时,不少伤病员和搀扶的同志都精疲力竭,稍一停步,就想休息,一休息,脚就麻木,想走也走不动了。有的人倒在地上,就很难爬起来。雪地行军,这是红 7 军北上征途中最艰难困苦的考验!面对大自然的淫威,红军战士们咬紧牙关,一个跟着一个走,以坚强意志和友爱精神,与严寒搏斗。

共产党员和干部们把军部在全州搞到的极少量衣服,分发给体质差的战士,自己挨冷挨冻。部队因减员或伤病员而没有人扛的大枪,各级干部都扛在了自己肩上。邓政委、李总指挥、张军长非常关心伤病员,经常把马让给走不动的伤病员骑,自己则在风雪中步行。李谦师长与战士们一样,身上穿着单衣短裤,走在队伍后头,收容掉队的同志。他看到革命战友在寒冷中倒下,心里非常难过,不仅常把马让给伤病员骑,还把体弱战士的枪解下来,背到自己的肩上。领导干部的模范作用,教育和鼓舞着红军战士,给了他们战胜困难的无穷力量。大家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始终保持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晌午时分,部队来到一座山势陡峻的勾挂岭。这里,风雪刮得更猛,路更滑,是道县到江华之间最险峻的地带。

行军途中无法埋锅做饭,每个人在出发时用口盅装上的一些饭作午餐,可是天气太冷,饭已冻得硬邦邦的,很难咬得动。大家只好忍饥受冻战胜疲劳,以难以想象的惊人意志和毅力,终于翻过这一风雪山口。55 团 1 连文书黄超同志,正患疟疾,长长的头发和胡子衬着他那黝黑消瘦的脸,战友都担心他顶不住了,可他怀着对革命的坚定信念,硬是裹着条旧毛毯,在同志们的帮助下,爬过了勾挂岭。一些支持不住的伤病员或体弱的战友,在山岭上被冻僵而牺牲,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有的战士冻僵后,知道自己不行了,叮嘱说:“我死了以后,你们就脱下我身上的衣服吧!”

战友们挥泪掩埋了烈士的遗体。后据统计,当时长眠在往江华风雪道上的指战员,达 80 多名!伴随着夜幕,我军经过 40 多公里的风雪行军,终于到达被白雪覆盖的江华县城。江华,位于湖南省的东南角,与广东、广西交界。

县城不大,只有一条街,但却是历史古城。“连九巍之秀,会廉溪之清”,曾留下过元结、柳宗元、徐霞客等人的游踪。我军进城时,驻守的民团已逃,大商人和官僚也几乎跑光,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很少有人。部队疲惫至极,周围未发现敌情,军部决定在此休息两天。大家一驻扎下来,赶紧烤火取暖、做饭。

这时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解决部队的御寒和给养问题。当夜,军前委召开了营以上干部紧急会议。会议作出决定:为了这支部队的生存,迅速接收县城敌人的仓库,没收反动官僚的财物,并征用大商户的棉花、布鞋、衣服。这是一项临时性措施。军部存有的现款,也决定拿出来购买衣服。对伤病员则抓紧进行治疗、安置。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分头进行接收、没收和征用工作。小小的江华县城,其商店凡是能御寒的布料、棉胎、棉花、鞋子、袜、帽子等物品,都被我们购买或征用光。因为人多衣物少,故不管什么颜色,男式女式,红的绿的,大的小的,都收来了,然后分发给指战员。

大家如获至宝,饥不择食,寒不拣穿,顾不得挑选男装女服,是布料还是成衣,统统用上了。大家穿着这些不伦不类、式样各异的服装凑到一起,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忍俊不禁。有的上身穿着翻领衣,下边却穿着女式裤子;有的头上戴顶瓜皮帽,身上却穿着带大襟的棉衣;有的身上穿着长袍马褂,头上却蒙着老太婆的包头巾;有的用蚊帐裹着身子,脚上却穿着女人的绣花鞋,因男同志的脚太大,绣花鞋穿不进去,只好在鞋尖弄破一个窟窿,把脚趾露出来,这般穿戴,真是男不男,女不女,军不军,民不民,五颜六色,光怪陆离,哪里像个武装队伍,倒像个文艺团体了,真是滑稽可笑。那时,我的脚肿了,但工作异常紧张,得不到休息,只得每天早晚,甚至中午,用热水泡脚,以便使脚消肿。

在江华,军部曾没收一些贵重的皮货、料子衣服,不好分给指战员,首长也不好要,故决定把这些衣物拍卖给部队的同志(那时部队中有些人身上还存有大洋)。李谦师长来找我,要我完成这一任务。我只好放弃休息,带一位会计,去拍卖这些东西。由于都是自己人,价钱较为便宜,一件短皮衣才 10 多元,其它料子衣服有十几元一套的,也有几元一件的,很快卖完了,共卖得 100多块大洋。

在解决衣服的同时,军部派人解决粮食问题。经理处的同志深入到群众中去,调查研究,了解情况。据群众反映,在江华城郊的罗家寨,有个姓罗的大土豪,他的儿子在长沙何键部队当团长,他平时仗势作威作福,鱼肉乡里,群众对他恨之入骨。红军决定去向他筹措粮食,他嚣张地说:“没有粮食,不论是川军还是滇军来到这里,从来都是他们给我送礼,没听说敢向我借粮的。”经理处的同志把脸一沉:“那好,请跟我们到军部走一趟。”

那姓罗的大土豪被押往军部路上,碰到熟人偷偷问:“这是什么'粮子’(队伍)?”当对方说是共产党的队伍时,他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后来,红军历数他的罪状,处决了他,并没收他家的财产。群众看到红军贴在他家门口的处决布告后,无不拍手称快,说红军为群众除了一大害。

红军还打开县城牢房,释放全部政治犯,并在火神庙前召开群众大会,宣传我军的主张和政策。随着群众宣传工作的开展,群众也逐渐发动起来。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贫苦群众,手执钢刀、长矛、扁担,怀着极端愤怒的神情,同红军一起,冲进了一家家豪门富户,搬出大批粮食、衣物,堆在街上。

不少人一边高兴地搬着东西,一边指着恶贯满盈的土豪劣绅唾骂。那些平时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被群众反绑着双手,耷拉着脑袋,胆战心惊地打哆嗦;有的跪在地上,头像捣蒜似的向群众求饶。没收来的东西,除了一些分给部队解决御寒和给养外,其余全部分给当地贫苦群众。霎时,街市上人头躜动,纷纷抬着或背着分到的东西往家里走,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为支援红军,群众纷纷行动起来,派代表把衣物和粮食送到红军驻地。

负责接待的红军干部,反复宣传我军纪律,劝群众把东西带回去,但是,群众代表硬是要红军收下,不收下就不肯离开。最后急得群众代表拉着红军干部找到军部。经军首长决定,接受了一部分必需的棉衣和毯子。江华群众这种真挚、纯朴、炽热的革命感情,强烈地打动了每一个红军指战员的心!在江华期间,我军为了今后行动方便,将走不动的伤病员寄养在可靠的老百姓家里,又忍痛把背不动的弹药和两门山炮埋到地下。

这两门山炮,从南宁随部队上百色,后在隆安、百色、果化、四把、长安、武冈等战斗中,都立下了功勋。但行军中为了抬山炮,也牺牲了不少同志。虽然以后的战斗中仍需要它,但今后,要攀越湘桂边境的大苗山区,环境越来越险恶,部队人员减少,体力不支,再没有力量抬走,只好丢掉了!第三天清晨,天气清冷,大地仍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红军战士,来到城北门外的草坪上集合,准备出发。“砰!叭!”突然枪声大作,子弹从城内,从左、右两侧山地打来。

枪声越来越近、越密,部队暴露在敌人三面火力夹攻之下,有些人被乱枪射中牺牲或负伤。那时,我正赶着骡马和催促挑夫向集合场走,听到枪声便催赶辎重队出城。情况很快搞清了。原来,有一部分敌人早就隐藏在城里,有一部分敌人从城外打来,内外夹攻,企图消灭我军。为了保存我军实力,不与敌人拼消耗,军首长当机立断,抽部分兵力掩护,大部队向北突围。敌人拼命想截断我军北面的去路,然而,红军像猛虎一样杀开一条血路,突破了敌人的包围。

在突围战斗中, 58 团政治委员杨英不幸胸部负伤。敌人仍穷追不舍,我军边战边退。经过多次反冲击,主力部队终于摆脱了敌人,但担负掩护的连队失掉了联系。担任城外警戒的一个连,也没能收回来。军部根据敌情,决定爬过粤、桂、湘三省边界的老苗山,折回广西贺县桂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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