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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爸爸去世了，我想陪她散散心，就约她出来坐坐。
谁知她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担心她控制情绪憋出毛病，我还特意说了些开导她的话。结果她却说：“谢谢亲爱的，知道你很关心我。但是我真的挺好的。不瞒你说，我觉得终于解脱了，不仅是我、我妈也解脱了，大家都感觉很轻松。”可想而知，“独自”拉扯三个孩子长大，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爸最爱说的一句口头禅是：“我不会。”理由挺多，因为他在工作、不能请假；因为他在喝酒、正喝得高兴；因为他在钓鱼、联系不上 ……“再说了，”她爸还振振有词：“女人生孩子，那是自然规律，我一男的去了也帮不上忙，这事儿我又不会！”一进屋，妈妈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忙活。偶尔她忙得不可开交，就喊爸爸择菜、洗菜，他就回：“我不会。”妈妈又喊爸爸把外面院子里晾晒的衣物拿进屋收好，他还是回：“我不会。”她模糊记得，小时候爸妈总是吵架，起因都是她爸那一句：“我不会。”妈妈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哭的样子，同样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年她9岁，哥哥11岁、弟弟7岁。当时的情况是奶奶因病住院，妈妈下班后就要马上做好饭，然后由哥哥送去医院。哥哥走了，妈妈让我照顾弟弟吃饭，自己转身就去洗衣服、收拾屋子。都归置完了，哥哥也回来了。他带回来的不仅有奶奶用过的饭盒，还有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妈妈接过哥哥手里的东西，见我们已经吃完了，就招呼哥哥赶紧吃饭。拿大铁盆里泡上脏衣服，她自己刚坐下端起饭碗，弟弟从里屋床上跳下来，额头正好磕在床头柜的角上，瞬间血就流下来了。那个时候，爸爸还没有回来，我和哥哥也只能待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妈妈和弟弟的消息。爸爸到家以后，听我俩七嘴八舌地说完弟弟的事情，并没有着急，只是安慰我们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就回屋里休息去了。所幸弟弟的额头只是破了个口子、并无大碍，急诊室大夫给他缝了几针，弟弟就跟妈妈回来了。
她抱着弟弟进门的时候，爸爸才迷迷糊糊醒来，看着弟弟头上的纱布，他很不高兴地指责妈妈没有照看好孩子。妈妈可能心疼弟弟，并没有反驳爸爸的话。接着爸爸又抱怨妈妈，让她赶紧准备饭菜，说自己已经很饿了。我眼看着妈妈的眼睛红了，然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泄般地大哭起来。她说自己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要照顾家里，还要照顾住院的婆婆，到现在自己也是饿着肚子呢，你就不能给我搭把手吗？爸爸听着妈妈的哭诉，并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反而继续责怪妈妈矫情，他说自己既不会做饭、又不会做家务，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妈妈抹着眼泪说：“不会做你可以学啊。吃饭你总会吧，就说今天这事儿，孩子摔了你就不知道到医院去看看，我一个人背着孩子在医院里楼上楼下的跑。你要是体谅我的辛苦、关心孩子，就不会这么说。饭菜就在那里，你自己热一下就能吃，难道非要我给你端到眼前，你才能吃下去吗？”爸爸听了妈妈的反驳，依然不为所动地说自己天天在外面辛苦工作，还不是为了养活一家老小，最后回到家却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男人挣钱养家的辛苦，是你们女人想象不到的，当然我这么做是应该的。那你们女人生儿育女、照顾家庭也是分内的事情、没什么好抱怨的。爸爸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妈妈却已经不再争辩默默起身。在我的印象里，仿佛就是从那一晚开始，妈妈再也不抱怨了。她总是安静地做着一切，工作、家务、照顾孩子和双方老人。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委屈、看不出波澜，爸爸对此很满意，他认为妈妈终于想明白了。直到姥爷、姥姥去世，妈妈跟爸爸深入地交谈了一次，接着就突然从家里搬了出去。妈妈拉着她的手，跟他们说自己受够了。她只想余生一个人安静的度过，再也不用面对没完没了的家务事，再也不用伺候别人。他们当时都以为妈妈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没想到妈妈在此后二十多年的日子里，真的再也没有伺候过爸爸一天。甚至在爸爸晚年行动不便的时候，她也只是吩咐我们找个保姆照顾。这二十多年以来，她和爸爸像朋友一样相处，偶尔一起吃顿饭、打打电话，关注一下对方的身体健康情况，过年过节的时候像亲戚一般互相走动一下。
妈妈在一个人的生活里，养花、参加老年合唱队、打羽毛球，四处游山玩水，越活越年轻。她甚至拒绝帮忙照顾孙辈，她说只想在余生里照顾好自己。开始的时候他们兄妹三个还觉得妈妈绝情，有点儿同情爸爸。但是后来，他们发觉爸爸总是需要别人全方位地围着自己转，却丝毫不曾顾忌别人的感受。按照商量好的方案，爸爸由他们兄妹轮流照顾，结果却引发了他们各自家庭的矛盾纷争不断。虽然他们一直在隐忍情绪、尽力照顾爸爸，保姆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人愿意一直看护他。而妈妈却越活越自在、豁达，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更不用孩子们操心挂念，他们索性也就由着妈妈去了。朋友的父亲去世前，曾经拉着妻子的手说：“这辈子跟着我让你受累了，谢谢你把孩子们养大了。”朋友的妈妈则笑着回答：“也谢谢你最后可以理解我，让我自由自在地去过自己喜欢的日子。”爸爸走了以后，朋友的妈妈很感慨：“男人这辈子除了生孩子以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做的。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会，会不会做、想不想做、愿不愿意去做是三件事情。你根本想象不到，那些年我一个人，照顾这一大家子人有多累、多难。你爸用他的口头禅'我不会’三个字，轻易地就推脱了大部分家庭责任。朋友说，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他们兄妹三人越来越理解自己的妈妈。爸爸走了以后，他们有空就去看望妈妈，兄妹三人经常聚在一起，感觉和家人们的关系都亲密了许多。汉字“家”由甲骨文演变而来，它的上面是屋顶，下面有很多人。它需要每个人，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去努力付出，才能共同支撑起的避风港湾。《左传·桓公十八年》：“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意思是家为眷属共同生活的场所。女人有了丈夫，男子有了妻子，就不能互相不尊重。一个不肯付出的人，终究得不到对方的尊重，更不可能长久享受别人的付出，早晚有一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从现在开始，试着把“我不会”替换成“我可以学”“我愿意试试”，或许会带给你不一样的人生体验，甚至有可能改变你今后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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