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社会的底层逻辑是其根本逻辑、根本原理，其他逻辑都在其基础上产生。 生存是任何有机体最基本的目的，所以一个社会的底层逻辑应该是关于生存的逻辑。从经济学角度看，一个社会形态要想长期存续，那就必然需要满足创造的财富大于或等于消耗的财富，而从物理学角度看，则是吸入的能量要大于耗散的能量，保持熵减。 当然我们应该知道任何社会的底层逻辑之下还有一层坚实的基础，那就是观念的逻辑。 我们首先谈谈社会的底层逻辑。我认为了解任何社会的底层逻辑需要搞清楚三个问题：首先这个社会的产权情况如何？其次是这个社会的财富是如何创造出来的？最后是这个社会的财富是如何分配的？ 第一个问题：这个社会的产权情况如何？ 产权制度是经济活动的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激励机制。大体可以将产权制度分为私有制、混合所有制以及公有制三大类。私有制是财产归私人所有，公有制相反归国家或集体所有，混合所有制居中，既有财产私有制也有公有制。私有制一般对应良好的法治基础（人在法下），而公有制从历史上来看基本是人治（人在法上），而混合所有制则处于中间，偏向私有制则法治，偏向公有制则偏向人治。私有产权得到保护的社会，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自由创造，使创新成为可能，反之亦然。一个没有私有产权的社会绝对不是一个具有创造力的社会，产权逻辑对于财富的创造和分配其决定作用，可以说是社会底层逻辑的最下面一层。产权逻辑其实就是权力逻辑，私有产权即去中心化，分散权力，分散决策，人人有权力。 第二个问题：这个社会的财富是如何创造出来的？ 财富的创造是一个社会赖以生存的基础，一个社会创造的财富越多（蛋糕越大），一般意味着这个社会的的生活越富足。亚当·斯密200多年前已经将财富的创造机制讲得很清楚了，他认为劳动分工、专业化与贸易是创造财富的核心机制，这个机制就是市场机制。从历史和现实经验看，市场是创造财富最有效的机制（关于具体的机制，随意去市场上找一本经济学教科书都可以说的很清楚），但它是以私有产权与法治为基础的。 而公有制对应的财富创造机制是中央计划，所有的生产、交换与分配决策都由中央计划机构做出，基于经济计算的困难以及知识的分散性（见米塞斯与哈耶克的论述），中央机构的集中决策不可能比市场的分散决策效率更高，历史上的计划经济一般是短缺经济（见科尔奈的论述），计划经济对于财富的创造乏善可陈。 介于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中间的是混合经济。混合经济具有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的特征，现代国家大部分是混合经济。基于法治的混合经济，一般偏向于市场经济，可以充分利用市场的优势创造大量的财富，国有企业一般在一些基础性产业，比如水、电、交通等产业，作为民生的基本保障；但偏向于计划的混合经济则一般表现为强大的国有部门，这些国有企业除了分布在基础产业之外，还更多的分布在竞争性的行业，与民企进行不对等的竞争。大量的研究表明，国企因为体制机制原因，其生产效率比民营企业要低的多，但国有部门却在与民企的竞争中获得国家给予的绝对优势，比如市场准入、资源、土地、资金等各方面。 第三个问题：这个社会的财富是如何分配的？ 基于私人产权的市场经济财富分配相对公平，谁创造的价值大，承担的风险大，谁就获得更多的财富。作为市场经济的主体，企业家的主要职能是承担风险、发现获利的机会以及组织生产要素为社会创造价值，所以利润是作为企业家才能的合理回报。这样的分配方式不仅合理，而且更有利于激励民众创新创业，为社会创造价值。利润越高，企业的薪酬越高，意味着为社会创造的价值越大，这部分企业更是技术创新的主体，比如华为、苹果、谷歌等企业。 基于公有产权的计划经济分配财富主要是通过权力进行分配，谁权力大，谁获得的财富就多。这样的社会形态，人人对权力趋之若鹜，年轻人唯一的出路就是接近权力中心，当然在圈子之外的普通人几乎没有可能接近这个中心。这种分配方式最不公平，它造就了一个金字塔式的分配结构，极少数有权人获得极大份额的社会财富，而绝大部分居民则处于赤贫状态。 更为一般的是混合计划与市场的社会。这个社会的财富分配方式与财富创造方式类似，接近市场经济则分配方式比较公平，同时还有政府的某些再分配政策，更容易形成理想的橄榄形财富分配结构，但如果接近中央计划则容易形成金字塔形的分配结构，一般政府部门与国有企业部门的薪资水平会明显高于民营企业部门，自然这两个部门也成为整个社会的人才聚集高地。 理解了这三个问题，我们基本上可以理解一个社会的底层逻辑了。理解了所在社会的底层逻辑，我们想要生活得更富足，就只能按照这个逻辑来行事。越是趋向市场的法治社会，普通人上升的渠道越多，选择自然也就越多。对于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我们可以透过一些社会事件来理解其底层逻辑。比如为什么那么多人考公务员？为什么顶尖学校毕业生优先选择国有大企业？为什么人们这么看重关系？ 在社会底层逻辑的下面存在着更为根本的观念逻辑。 每个人都是观念奴隶，正如我经常引用的经济学家凯恩斯的名言“经济学家和政治哲学家的思想，无论对错，其力量之大往往出乎常人意料。事实上，统治世界的就是这些思想而已。那些认为自己不受某些思想影响的实干者，往往是某个已故经济学家的奴隶。狂人执政，自以为得到天启，实则其狂想的来源，也不过是拾了若干年前某个不知名学者的牙慧而已。我可以肯定，和思想的逐渐深入人心相比，既得利益的力量被过分夸大了。”当然塑造观念的不仅仅只是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还有宗教创始人、哲学家、思想家等，每个民族都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的观念塑造了整个民族的心智、性格与文化传统。 在这些观念之上，才能建立起社会的底层逻辑。不同的民族，观念有差异。就如纯粹的市场经济，只有一种形式，那就是价格机制决定资源的配置，但现实世界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市场经济，比如典型的英美自由市场经济、德法管制市场经济以及东亚的儒家市场经济等等。 要想更深入地理解一个社会的底层逻辑，那就必须考察这个社会的观念史，包括宗教史、思想史、哲学史、政治史等等。 底层的观念逻辑不会断代，只会缓慢演化。东方社会观念的奠基者（儒、法、道等）基本在诞生于2000年前，而对西方社会产生重大影响的观念（科学、民主、哲学、基督教教义（稍晚一点）等）也是产生于2000年前，但没有削弱其对现代社会的影响力。几乎所有历史巨变的前提首先都是观念的改变，比如周制到秦制的改变，近代的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上个世纪的改革开放等等。 所有的历史归结起来就是一部观念史。观念创造环境，环境选择社会逻辑。 过去塑造了现在，也将塑造未来。 |
|
|
